第六十三章鬥龍的書生
幽州城外東郊,有座砌石堤深入幽水河中,堤端有高橋掛通南北,名為卻龍橋。
橋名的典故是小月界比較罕見的上古奇譚野史。
小月界其實關於上古的傳說很多,月輪山脈到如今還是傳說之地。也許是因為修士平日裏高高在上,民間流傳下來的回味故事並不多見。
傳說當年這段河是位龍族河神的洞府所在,有八十裏寬。上古的河神可不一定都是庇佑一方兩岸的守望善神。這河神在岸邊下一個規矩,想過江隻有兩個選擇,要麽一點不沾河水從天上飛過去,要麽入河底龍宮,供其驅使三年。否則不論舟楫遊潛通通都用風浪給打翻回岸。
能飛過河麵的人河神不會出手,飛不過河的人又無法反抗河神,於是普通人們要麽乖乖按照規矩來,要麽繞道,河神相安無事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河岸來了一個因急事趕路回家的書生。他沒辦法飛過八十裏河麵,也沒時間繞道,更沒辦法在水下浪費三年時間。
在被衝回岸幾次後,憤怒無比的書生開始號召岸邊的百姓填土築堤,堆石搭橋,誓要破去這天險。
但河神的法力讓百姓三年努力毫無進展,於是人心渙散,各生退意,消極怠工。
這時怒極的書生一頭紮入河水中,淹死不肯上岸,化為水鬼,集眾生惡念願力,讓這段河流化作幽暗的鬼蜮,逼迫龍族的河神洞府搬遷他處,幽水也由此得名。
奔騰的馬踏聲從平原深處傳來,一排黑鎧鐵騎橫列在官道上,如鐵牆般飛快移動,肅壯的軍容帶著血煞之氣撲麵而來。
戰馬踏上石堤後,隊伍很熟練的降下速度,換成碎步而行。
為首的將軍勒馬駐停在石橋上。他身材肥胖而渾圓,被魚鱗的鐵甲包似一塊鐵球,背上插著兩隻交叉的鋼鞭,頭上帶著金瓜半蓋頭盔,雙眼細長,雙眉粗短,雙頰橫肉,凶神惡煞。
肥胖的身體和沉重的兵甲把他座下的黃驃寶駒壓得腰背如弓。將軍沒有在意馬的粗喘,他搭手望天,看著烈日下的江麵波光粼粼,但天際烏雲匯聚,隱隱有驟雨的征兆。
“老子喜歡卻龍橋上的風景。”將軍粗著嗓子開口,頓了頓又強調道:“從小就喜歡!”
似乎想起那個關於卻龍橋的傳說,將軍皺了皺粗短的亂眉,凶惡的臉上露出莫名的感歎:“可是,當年那個鬥龍的書生,終究成了禍亂蒼生的魔鬼!”
傳說中的後來,這裏都成了鬼蜮,幽州也由此得名…
十月漸冷,北海道已過了初雪,幽州的清晨霧薄霜濃。
大月北海水師的的艦隊溯流幽水而上,向幽州城東碼頭行去。
大月的左柱國,水軍元帥唐國公站在沙船纛帆之下,披風獵獵。他的眼睛掃過兩岸
的纖夫和遠處薄霧中的金黃麥田,默然無語。
朝廷從三十二年前派他來鎮守幽雲北海兩道,那時雲州新並北海未平,若不是他頂著大壓力整頓水師平亂牧海,現在的北海道怕是和八百裏小金川沒什麽差別。
但相比於小金川四戰之地,北海道對大月的意義卻更重要,它的存在是對北齊戰略上的壓製,代表著的是大月國勢的上風,也是對北齊後路的堵截。
因此唐國公李讓這個名號在北齊高層心中一直如鯁在喉,千方百計除之而後快。
好在大月的朝堂在國師閉關後並沒有昏昧,不但對李讓信任有加而且戰功政績從未吝賞,這才有了他北境水師元帥,右軍都督,幽北總督以及三孤、公爵武勳等等恩榮。
因為某些禁忌的緣由,他在廟堂,江湖甚至敵國戰場都是潛隱低調,從未招惹關注,若非當今大月皇室自信,怕是早有不臣之猜忌。
隻是最近唐國公的眼皮子時不時會抽跳,讓他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果然他很快收到沿海近驛傳來的邸報,兩件事情都對他事關重大。
於是他匆匆結束每年初冬對北海近航的例行巡遊,趕回幽北總督府。
甲板上,站在國公後一個身位的是一個用汗巾蒙住左眼的書生。
他長裳如掛並無軍職,像似國公門下的清客。
“師兄,在當心你家老二?”書生喉嚨似乎也受過傷,聲音如同在氣管中發出,壓得很低,微不可聞。
“這小子平日裏吊兒郎當,心野得很!”國公喉結動了動,吐出一口籲氣道。
“知子莫若父。”書生沒有勸的意思,他也走到憑欄前,低聲道:“說起來,咱們這一代人總歸少了些血性。”
“太後這道懿旨看來想試探那個地方了。”書生頗有幾分幸災樂禍道:“國師出關,順昌逆亡,小月界就這麽大,躲是躲不過了。”
唐國公搖了搖頭道:“大國師他,不是那種霸道的人。”
“那又如何,鯤溟珠在他們手上,若不想交出來,風雲望就是前車之鑒。”書生淡淡道:“以那些人固執守舊的風格,隻會玉碎不會瓦全。”
“師弟,師尊說你能謀主一方,難為王佐之材。”唐國公轉過身對書生道:“你呀,真是一句話被他說死,一輩子改不了這偏激的性子。”
“要不然他怎麽是我師傅呢?”書生麵露緬懷道:“師尊他老人家還說,你家老二是星君轉世,應劫而生,若不是靈驗,怎會天命不祚,暴斃當晚。”
唐國公麵色黯然,抬頭看天久久不語。
幽州總督府,梅芷別院。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暖軒的開窗前,一位少女憑欄而立,青絲如黛
,白衣勝雪。
少女未施粉黛,五官立體而精致,帶著異域的風情,她的眼眸像一對藍中帶紫的寶石,一看就是混血,夾雜著幾分北海之北人丁將絕的雪人族冰女血統。
她的身段高挑而纖瘦,曲頸似鵠,天柱如意,腰肩如瓶,腿股順長,冰肌透著血梢,周身散著異香。
朝廷冊封的消息三天前便已經傳到她手上。和整個幽雲道的人哀聲載道不同,姒姬內心並無波瀾。從銀鑒中看著自己從嬌俏總角一天天變成傾城美人,她似乎早料會有這一天。
對於未來的夫君,她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她喜歡毫無拘束的和李玄策一起說笑,但並不代表她真的有多喜歡李玄策。當然。若是沒有人插足,她也不介意嫁給他。
美麗的佳人就像被寵溺的貓狸,她們習慣了眾人的欽慕和熱情,但更喜歡一個人安靜的孤芳自賞。
唯一讓姒姬抱以期待的,是大月國師寶樹真人的出關,此去京師,終能一睹我輩武道絕巔之風采,的確是件讓人神往的事情。姒姬也是武者,而且是位天賦極佳的武者,自然不能免俗。
“小姐,公爺回府了。”軒外的婢女傳話道:“在無妄殿,小國公他們都已經去了。”
“知道了。”清脆的回應了聲,姒姬利落的起身,從架上取走一把銀鞘長劍摔簾而去。
幽雲苦寒,民風豪勇,這裏的女子都帶著幾分彪悍,隻是在佳人身上卻化成了颯爽的英氣。
無妄殿在前院,姒姬似一樹梨花,風動香湧之間便已經到了殿廊門口。殿內傳出粗豪卻帶著諂媚的笑聲。
這是幽雲鐵騎最精銳的陷陣營先鋒官邢道榮的笑聲。在幽雲道,邢道榮是讓三歲小兒止啼的名字。
傳聞中他身如球囊,銅鈴眼血盆口,食人飲血,殺人如麻。他手中的陷陣營乃是大月國三大精銳營軍之一,與其並列的是由近年聲名鵲起的李青率領的先登營和大內禦林的虎賁營。
“這身大皮是俺前些日子在雲州瑞山裏打的一隻斑斕花蟲,俺看這皮草鮮亮整齊,就尋思著帶過來孝敬大伯。”邢道榮獻寶一般拉著一張比自己身子都高的斑斕虎皮,對主座上的李讓道。
“有心了。”唐國公淡淡道。
邢道榮見李讓收下,不由滿心歡喜,轉頭見姒姬近來,熱情道:“小姒來得正好,北齊那邊入秋孝敬了隻純色雪狐皮草,大哥也給你帶來了。”
“多謝邢大哥。”姒姬也是淡淡道。
“哈哈哈,客氣啥,誰叫你是俺妹子!”邢道榮見今天的禮物送得順利,不由心滿意足大笑。
“小妮兒,邸報你看了罷?”李讓一臉和藹朝姒姬問道。
“看了。”
“你想進京嗎?”唐國公問道。
“全憑阿爸
做主。”姒姬依舊是淡淡道。
一旁的邢道榮臉色不由變了數變,耐不住朝姒姬道:“姒妹,事關終身大事,怎麽讓人替你做主?大伯問你,也是要聽聽你的想法!”
“我麽?”姒姬認真想了想,搖了搖瓊首:“我也不知道。”
“姒妹,你不用理會那個冊封,不想進宮,咱找個理由推了了事,朝廷也不會把我們咋樣!”邢道榮難得苦口婆心道。
“姒兒,你是想進京瞧一瞧大國師吧?”李玄策不愧是平日和姒姬玩得最來的兄妹,一下子就猜到了姒姬的想法:“正好我也想瞧一瞧,我陪你一起去罷。”
猶豫了下,姒姬點頭。
“那俺護送你們進京吧。”邢道榮道:“正好兵部催了俺幾次回京述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