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難逃
夜色如水,長街如虹,白帝城夜晚並不禁宵,畢竟對混江湖的人而言,夜晚才是一天中最快活的時光。在中原,一個城池的格局,大多是東富西貴,白帝城城主和工匠大多來自中原,自是秉承了這一習慣。
城東偏南有一漩數百畝大的水湖,有水道連通南郭的木達措,城內居民習慣喚它沐池。夜晚的沐池之地便如上京城外十裏秦淮河泮,燈若繁星,亮如白晝,車馬如龍,繁華似錦,乃是白帝城最出名的聲色犬馬之地。
這裏有豔名遠播的青樓花魁,雅俗共賞的清倌館頭牌,歌聲搖曳的花船船娘,甚至還有男女通吃的蜂窠象姑。至於梨園百藝,賭坊酒肆,茶樓飯館更是多不勝數。
近日白帝城的暗潮湧動並沒有給此地帶來任何緊張和不安,反而因為江湖豪客的匯聚更添有烈火烹油之勢。
“桑吉大哥,為什麽我們不去百花樓?聽說那裏的花魁如霜姑娘白得賽雪欺霜,我在大月國都有所聞呢。”一個不起眼的後生小廝一樣跟著一個濃密絡腮胡的中年,嘴裏滿是不舍。
“王小兄弟,你還是太年輕呀。”絡腮胡子隨口掰扯道:“我問你,你去百花樓輕易能看到如霜姑娘嗎?”
“呃,應該比較難,不過…”
“就算讓你見僥幸到如霜姑娘,你能輕易和她說上兩句話嗎?”
“這個難說,不過這等國色天香隻要能看一眼也不虛此行…”
“那就算讓你看到如霜姑娘還有幸跟她說兩句話,她能輕易讓你一親芳澤嗎?”
“這個——”
“看吧?都不可以!”絡腮胡子搖了搖頭,一臉精打細算:“花船就可以!所謂鳳雀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更何況這花船那可是個好地方,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那不一樣。”王姓小後生顯然還是個有幻想和憧憬的青年。
“不就是一哆嗦的事情,有什麽不一樣?”絡腮胡子不屑撇了撇嘴道:“什麽花魁頭牌,都是那些龜公老鴇糊弄出來的噱頭,你聽她們吹的國色天香?女人嘛除了年齡,其他都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老哥癡長你幾歲,我跟你說,你要帶著善於觀察和發現的眼光…”
“桑吉大哥,真羨慕你學識淵博!”
“哈哈…老哥也佩服老弟你呀。”
“我有什麽好佩服的?”
“誇人總能跨到癢處!嘿嘿!”
……
兩人走到岸邊木欄杆旁,沐池沿岸燈光如晝,有騷客吟詩,嫖客摟美,老鴇攬客,船娘放燈,喧嘩熱鬧,站不多時,一個老鴇走了過來,熱情問道:“哎喲,兩位公子需要姑娘向導嗎?”…¥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媽媽有什麽介紹?”絡腮胡子一臉熟絡問道。
“這要看兩位公子有什麽要求咯!”老鴇眼神一振滿臉
笑道。
“呐,我這位兄弟心思單純,媽媽可要找個懂風情的船娘侍候,要是人家不滿意,可別怪大爺不給錢!”絡腮胡子對老鴇眨了眨眼,一臉你懂得得示意。
老鴇會心一笑,道:“喲,瞧公子您說得,我這邊的姑娘哪個不是溫柔伶俐的,公子您盡管放心。”
“那最好,給我們安排兩艘,”這絡腮胡子點了點頭,也不廢話,伸手就遞了錠銀子。
“好叻!公子跟媽媽這邊走,要說這沐池兩岸,哪個有老身認識的姑娘多,公子你們真是找對人了!…”老鴇得了銀子,袖裏掂了掂,老臉菊花般綻放,回身扭秧歌似的邊走邊自誇。
沒幾步來到一個小津口,靠岸停著三四艘四多丈長,丈許見寬,船頭掛著大紅燈籠的花船。船廂隻有七八尺高,高大些的男子進去都要低頭弓腰,雖然稍顯擁擠,卻容易讓彼此多幾分親近。從遠處望紗窗和門簾看進去,內中燭光橘紅,倒影綽綽,佳人在候,還沒走進就讓老饕心跳加速,呼吸加快。
目送王姓小後生被老鴇半推半扯拉上花船,絡腮男摸著臉上的大胡子嘿嘿銀笑一陣,才在另一位婆子的帶領下登上令一艘花船。
登上花船之後,婆子稍微交代兩句,便告退下了船,接下來到天明花船是行是停,船上的美人兒吹拉彈唱,哭笑喜樂自是由客人說了算,而這也是花船的樂趣之處。
絡腮胡子並不急著進船廂,他看了眼王小後生已經撥開木樁的花船,眼角牽扯出一絲放鬆的笑容,自語道:“總算擺脫這家夥,哎,這心呀,一下子又踏實了些!”說著竟哼了兩句小調,轉身才撥開船艙門簾,探頭進去。
這頭才探了進去,卻見身子一直弓著僵直在那裏,不一會兒兩股竟顫顫巍巍,隻能靠著廂門才能站住身子。
再看這絡腮胡子的腦袋,胡子沒蓋住的地方竟泌出細密的汗珠,連濃密的胡子下麵都開始淌水。唯一靈動的,是他的眼睛,俊目中眼珠子微動,顯示他內心的焦躁和驚懼。
“我要是你,現在就不會想著跳水逃走。”隻見船廂內陳設華貴,暗香浮動,正中的矮榻上,一個垂帶銀花,挽髻如月的女子淡然開口,聲音如珍珠落盤,圓潤而清脆,不是傍晚在城門出現過的山鬼大人是誰?
絡腮胡子似乎被鍾若兮說中心事,不敢亂動,卻也不敢開口,因此一直僵著身子靠在門上。
“其實,你也不必緊張,”鍾若兮的身段實在很高,即使盤腿坐在檀木錦墩的矮榻上,發髻也快夠到漆花的廂頂,此時正好用平視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大胡子,眼神平靜,卻透著胸有成竹的鎮定。
“若是普通散修發現你的身份,覬覦你身上的風刀傳承,自然要想著殺
人奪寶,而你又豈肯無故奉上你父母用生命換來的東西。”鍾若兮挺直著腰背,更顯得蜂腰削肩,巍峨孤傲,纖手從矮幾上倒了一杯帶著苦香的熱茶,曲著鵝頸優雅地呷了一口,又自語道:“若是其他門派世家抓住你,就算你交出風令,你的小命也未必保得住,僥幸活下來恐怕也會失去自由。”
“不過你若投奔我們白帝城,就境遇就不一樣了。”
“投奔?”絡腮胡子眼角一動,終於開口道。
“嗯,或者算拜師。”
“哦?有何不同?”
“白帝城乃是散修聖地,也是國師當年所滅七國遺民的重生之地,風刀傳承和你母親都和春江國有關,而春江國是當年第二個被滅的小國,所以你若投奔白帝城,看在都是亡國之後的份上,我們收留你也是順理成章,即使太虛觀也沒有理由阻擾,日後更不再會直接找你麻煩。”
“閣下憑什麽認為,我加入你們,太虛觀就不會找在下麻煩?”絡腮胡子見山鬼先生似乎並沒有馬上動手的打算,不由放鬆了些,開口強笑道。
若是其他事情,太虛觀也許會斟酌利益得失,但大國師指明要的東西,恐怕贏白帝出麵也不夠看。
山鬼先生眉梢一挑,仰首高傲道:“就憑我說的!”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霸氣凜然。
絡腮胡子氣勢一窒,竟不知道接下來怎麽開口。
“你放心,”山鬼先生慢條斯理斟著茶,杯蓋在杯沿輕磕一聲,叮嚀清脆,又把剛剛展露的逼人氣勢收為無形,這才開口道:“大國師不是個霸道的人,當年春江國滅,風刀後人他都沒有趕盡殺絕,何況是你。此次天下群雄齊聚白帝城,其實大半也不是衝著你來的?”
“想要搶你傳承的人皆不過是散修草莽之流,否則就憑你那低薄的修為本事能活到現在?不說七大派,就是普通一流門派世家聯合起來,封鎖堵截,你都未必能進得了小金川。”
見絡腮胡子麵有不服,山鬼先生又道:
“我白帝城如今威名赫赫,不管聲望還是實力,都不遜普通七大門派,此次其實正好是城主邀請七大門派於九月十八前來我城試武,而你又剛好這個時候入川罷了。”
“若是七戰全勝,從此便可位列天下八大聖地門派之一,你若拜入我們門下,以後自可和七大門派弟子一般橫行江湖,無所顧忌。”山鬼先生用誘惑的口吻說。
“那些先天一流的高手正是為七派試武而來,所以你呢,就不用自己嚇你自己了。白帝城的武功傳承當年中原諸國宗派之精華,武義閣中,隨便拿出一樣,也不比你的風刀絕學遜色,自不會覬覦你武功。”
絡腮胡子聽到這裏冷笑道:“若是真如閣下所說
,又何必大晚上在這裏等我呢?”
山鬼不答,悠悠地抿了口香茶反問道:“你可知如今天下五分,為何卻有七大門派?”
這個問題在普通人眼中其實不是問題,天下大勢從來不是一趨而就,普通人一出生就隻能接受這個時代的格局,哪裏會去考慮為什麽。就好像我們從來不會去考慮為什麽我們要吃米飯管飽一樣,絡腮胡濃眉不由皺了皺。
“呃”這個問題問得有點泛,而且充滿玄機,但絡腮胡子也是個心思靈敏之人,馬上明白正如山鬼大晚上為什麽會像幽魂一樣出現在這艘花船上一樣,原因可能很複雜,而自己的疑問也必定就在這些答案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