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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縣衙,兩個師爺

  夜涼如水,除了風聲再沒有別的聲音,沐纖離一個人挺拔地走在前麵,竟是兩個大老爺們在她身後互相扶持,還並上一個周棣,端端正正地跟在東陵清流身後。


  “這街上未免也太安靜了吧?”東陵清流左顧右盼,沐纖離在前頭聽著輕笑了一聲,道:“太平盛世,才有歌舞升平。”


  “就這個地方,要是在外麵被打了被捅了,官府可不幫你伸冤,若你是這裏的百姓,你晚上還會出來走動嗎?”沐纖離聲音淡淡的,竟平白在這寂靜的黑夜中叫後頭那兩個大男人心安了下去。


  “莫公子說得的有理,是我,我也選擇在家裏睡大覺。”王李在後頭應和道。


  四人在這大街上走了沒多久便就到了那府衙外頭,跟街上的安靜一對比,縣衙裏就顯得太熱鬧了,且不說還在外頭大老遠就聽見歌舞聲中夾雜著孩子的啼哭聲。


  而在眾人還看不到的前院裏,牛大財正摔了一個杯子,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吵得老子腦仁疼,都趕出去算了,那些女人不是要孩子嗎,讓她們自己分去!”


  “誒,老爺,您就忍一忍,明天,小的去聯係皇城裏頭的人,咱把這幾個孩子一賣,哪怕是大點的那幾個女娃,也能撈個幾十兩銀子……”


  說話的正是縣衙裏另一個師爺牛二。


  於賢是朝廷指派下來的師爺,而這個牛二原本是牛大財村裏的一個赤腳醫生,據說早年救過牛大財的命,牛大財上任的時候就把他帶了過來,硬做了這縣衙裏的師爺。


  這個牛二一肚子的壞水,牛大財做的那些壞事一大半是他出謀劃策的。


  而牛大財自己不喜歡動腦子,剛好牛二說的點子都能和合他的胃口,而牛大財一聽他這話便就笑了開來道:“師爺說得對,但我可說好,我就忍這一晚上,明天一定把人給我弄成銀子帶回來。”


  牛二聽著連忙笑道:“小的辦事您就放心吧——奏樂的唱曲的,都大點聲,沒吃飯嗎,嚎不過幾個奶娃娃啊?”


  後院裏,幾個婦人安撫下這個又去抱那個,老板娘看著西廂房那邊,一手抱著一個孩子,一手拍著一個孩子的胸口,腳上還踩著一個搖籃,低聲罵道:“這天殺的,這麽吵,讓這些孩子怎麽睡啊?”


  卻是旁上一個婦人低聲說道:“嬸子你可輕點聲,要是叫路過的小差爺聽見了,去大老爺那裏告一狀,咱們都要挨打。”


  老板娘氣得想罵人,幾度醞釀之後還是忍住了道:“姐,我看你像個好人,怎麽就願意在這裏喂這些狗東西呢!”


  那婦人苦笑了一聲道:“老爺來之前,我就是這裏的廚娘了,我呢,無父無母無子,無處可去,人總要生活的嘛,而且我就管做飯,不去跟他們打交道。”


  老板娘哼了一聲道:“他們也配吃飯。”


  突然燭火一晃,房梁上掛下一個人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驚呼聲還沒出口,來人先開口道:“各位莫慌,我是來找人的。”


  老板娘聞聲連忙點頭道:“我認識他我認識他,他是跟著莫公子的,不是壞人。”


  周棣努力露出和善的微笑,道:“便是來問一聲老板年,一直不回去,店小二很是擔心。”


  老板娘臉上卻是露出一絲別扭的神色,嘀咕道:“我這麽大個活人,有啥好擔心的。”


  周棣聞言也沒再多問,隻道:“沒事就好,我回去會幫你轉告的——再打聽一下,那位於師爺住在什麽地方。”


  老板娘聞言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搖頭道:“我不知道,不認識他。”


  而一旁的那位廚娘卻以為她真是不知道,便就回道:“於師爺平時不受老爺待見的,他不住在縣衙裏,呶,西角門後麵有個小跨院,他一個人住那。”


  周棣點頭道一句“多謝”,便就又消失不見了。


  西角門後的那個小跨院裏,於賢也聽到了歌舞聲和哭聲,他躺在床上,頭枕著手臂,閉著眼睛,卻睡不著,那敲門聲傳來許久,於賢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房門在響。


  他住在這裏那麽久,從來沒有人敲過他的門。縣衙裏的不待見他,因為他總提出和牛二不一樣的意見,而老百姓也不待見他,因為他是牛縣令的走狗。


  其實這個縣衙不缺他一個,他可以離開這個地方,或者托關係把他調到別的地方任職,可他總覺得,這個縣令越是不頂用,他越是需要留下來做些什麽。


  於賢一臉茫然地打開門,看到幾張完全不認識的麵孔之後,就更茫然了,問道:“這麽晚了,幾位找於某何事?”


  他仔細回憶這些天也沒被縣衙裏的人拖去做惡,看這些人的樣子眉目和善,也不像是來尋仇的。


  沐纖離見人開了門,便就抱了抱拳道:“鄙姓莫,單名一個雲字,深夜造訪,卻是有事想同於師爺談一談。”


  於賢聞言更是不解,但還是讓開一部,把人往裏麵請。


  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簡單,一桌一椅一櫃一床,有許多書沒有地方放,就都用布包了堆在地上。


  這個條件,以一個普通師爺的身份來說,都有些過於清貧了,更何況他還是牛縣令這一“皇親國戚”的師爺。


  到底是深夜,沐纖離進來也不多言,就開門見山道:“想問問師爺肯不肯幫我一個忙。”


  於賢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麽忙?”


  沐纖離聞言便道:“明天牛縣令會讓人把那些孩子們送進皇城,我想知道他們要把人送去哪裏,和誰對接。”


  於賢看著他們幾個人,看到了曾經假扮皇城特使的林玉,笑了笑道:“幾位那麽有本事,派人跟著也不是難事吧?”


  沐纖離卻是回道:“確實不難,但一來我曾聽人說過許多師爺好話,想看看師爺的為人;二來皇城確實不好進,我的人跟著容易暴露。”


  “既如此,我為什麽不挑一條簡單的路走呢?”沐纖離話畢,於賢沉默了一下,才道:“心懷正義的人,你們可不是第一個,但你們知道前麵的人為什麽都沒有成功嗎?你們知道自己在和什麽人作對嗎?”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需要於師爺這樣的人助我們一臂之力啊。”不想沐纖離還沒開口,王李卻是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一改先前畏畏縮縮的樣子,大義淩然,道:“我想,以於師爺這樣的心性,留在這種人身邊,總不是為了挨踹和挨罵吧?”


  “你心裏一定是有抱負的,既然有抱負,這個機會來臨的時候,你為什麽要猶豫呢?”王李說的是義憤填膺,連早有準備的沐纖離都不禁看他一眼。


  於賢也是盯著王李看了許久,才說道:“我是在等這個機會,但我也該弄清楚這個機會是誰給我送來的吧?”


  沐纖離自然有許多方法可以說服這個師爺,可是她卻沒有動,王李在她之前就已經湊了上去,在於賢的耳邊低語了兩句。


  誰也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麽,卻見於賢聽完之後立刻就變了麵色,麵色鄭重地行了一禮道:“既如此,於某定當盡力而為。”


  從於賢家裏出來,東陵清流一直纏著王李,問道:“說書的,你到底和那個於師爺說了什麽,為什麽他的態度一下子有了這麽大的轉變,我還以為說服他需要費很大的力呢,你怎麽一句話就讓他從了。”


  王李被他問得煩了,隻能道:“我和他說,其實我是西帝遺留在外的兒子,他幫我,將來我登上了皇位封他做大官。”


  東陵清流原地愣了好久,才猛地回過神來自己這是被耍了,便就那扇子指著他,低聲怒道:“你就編吧。”


  沐纖離聞言不語,隻看著走在前頭的王李的背影,沉思。


  她雖對王李的身份有懷疑,也絕不會認為他是西帝的兒子,畢竟那西岐這位皇帝風流是風流,但有他那位皇後在,便絕不可能有子嗣流落在外。


  幾人便就這般各懷心思地回了客棧,次日一大早,老板娘就打著哈欠回來了,竟還同時帶回了於賢的話,道是牛二今天會去和皇城的人接頭,他不方便跟隨,希望沐纖離這邊可以派人盯一下。


  這種事情,都不用沐纖離吩咐,就自烈焰軍這二十來人裏就分出一小支去跟人了。


  昨兒縣令抓回來一群人販子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雖然大家都對這個縣令不抱什麽希望,但還是期待著有什麽奇跡的出現能改變這樣的世道,特別是那些丟過孩子的人,一大早就等在了縣衙前麵。


  “差爺,縣令大人什麽時候升堂啊?”一個弱不禁風的婦人扶著一個步履闌珊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問。


  見有人問,其他圍在縣衙前的人也跟著附和道:“是呀大人,什麽時候升堂啊,那些孩子呢,能不能讓我們看看裏麵有沒有我的孩子。”


  打著哈欠的衙役卻是不耐煩地揮手趕道:“去去去,都走開,別吵著大老爺休息,什麽時候說過要升堂了,瞎湊什麽熱鬧!”


  “可是大人昨天不是抓了人販子,我們這裏有苦主,為什麽不能升堂啊?”人群中有人聞言便大聲問道,可惜那出聲的人聲音響,人卻不知道躲在哪裏,顯然是生怕一句話問得不對,叫人記住了臉。


  而那衙役聽了這話果然不高興了,那小眼珠子滴溜溜在人群了掃過,也沒有看見是誰在說話。


  便隻能是把手裏的殺威棒重重在地上頓了頓,喊道:“我們老爺做事還需要你們來指點嗎?都散了散了,再不走,你們就是藐視縣令大人,藐視公堂,我把你們都抓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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