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城南

  那個名叫阿旭的大漢舉著海碗喝下一大口,而後擦了擦臉,沖著前頭也不知是對著誰說。


  “阿三這小子從前也是個沒事兒就跟著一群混小子去城外頭,抓野耗子套野山羊的,哪是現在這不要臉不要皮的樣子。”說著,阿旭嘆了口氣,又給自己的酒碗滿上,搖了搖頭,一飲而盡。


  而這圈桌邊坐著的另幾個治安衛的大漢聽到這話也頗有些感慨,其中便有一人道:“要不是他那個老母病倒了,他也不至於到如今這地步。”


  這人這話才一說完,旁上又有一治安衛聽著不是很贊同的樣子,張了張口,沒忍住打了個酒嗝,而後道:“他要是在他老母還好著的時候學那麽一點點本事,哪用得著在他老母倒了後去做偷啊。這能怪他老母麽!”


  而原先說了話的治安衛聽人駁他,雖說的是有那麽些道理,可現如今喝上了頭,又怎能由著人駁他的話。是以這治安衛也不管自己說的是什麽,張口就來,“嘿,要不是他老母站著的時候貫會寵著那小子,能讓他十五六了還隻會紮耗子套山羊麽。”


  而另一治安衛被駁得也不樂意了,回擊道:“你這混賬東西,盡說些混賬話。阿三那小混賬的老子去得早,他老母一人把他拉扯這麽大已是過得去了,那小混賬十五好幾的人了,不知道自己找事兒嘿。”


  “好你個胡老柴,你今天就非得跟老子抬杠是吧。”


  “黑皮狗你可得記得,是你先非不說人話的。”


  “好麽,有種把這壇子幹了!”


  “幹就幹,害怕你不成,就你那胡桃大點兒的小陶盤,還真有臉和俺老胡說這個。”


  ……


  就這般,東陵清流本還聽著前頭那二人談論那少年阿三的事,可這聽著聽著,那話就不大對勁了,一轉眼有見那二人重重地懟了對方一拳,而後各自掄起一壇子酒,掀了那酒封就對吹了起來。


  此舉進行得莫名又突然,叫一向自詡見識不淺的東陵清流也微微看傻了眼,叫那二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幾句話帶得不知自己來這虛是幹什麽來的。


  好在東陵清流邊上還坐著個早已喝上了頭,整個人都還停留在自己方才說過話後的阿旭,便聽這大漢又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有些恍惚道:“阿三這小子,慘啊。”


  東陵清流見著,便將自己碗裏頭的酒倒到了阿旭那快要見底的酒碗裏頭,一麵問著,“阿三不是還紮著耗子套著山羊麽,如何就這樣慘了。”


  阿旭聽到有人說這話,又是搖了搖頭,嘆一口氣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啊,現在他老娘病倒了。這小子……慘啊!”


  我看他白日裏頭拿主家的騾子出來忽悠人,見著你們後跑得飛快的模樣瞧著還挺精神的,所以他到底如何慘你倒是抓繄說啊。


  東陵清流在腦子裏一遍遍重復這句話,這才好不容易昏下脾氣,沒叫這些話說出口來,隻又提著酒壇子給阿旭麵前的酒碗滿上,而後徑直問道:“阿三怎麽慘的,說來聽聽。”


  東陵清流這聲沒再同先前方遇到時那般客氣,見著阿旭麵上被酒氣熏得更紅,整個人都顯得有一餘恍惚,他便稍稍昏低了調子,其中稍帶了餘命令。


  果不然,對這些糙漢說話,還是得直話直說。


  阿旭本還搖著頭感嘆,卻忽察覺有人在旁上給他下了個令,這到底是被使喚慣了的人,一聽有令,當即便答道:“阿三這小子到底也還是個孩子,自半年前這雷州城讓西岐送給俺們東陵後,他那老娘便一病不起。”


  東陵清流正聽他終於好好說到了那叫“阿三”的少年,卻很是意外地聽得他稱呼“俺們東陵”,便略有些驚奇地瞧他一眼。


  這阿旭不論是模樣長相還是根據那說書的口中所言,怎麽著都是個西岐的血統,這才半年便能自稱東陵,是該說這漢子適應得太好呢,還是那丕大人管治有方。


  東陵清流想著,沒注意抿了口自己手頭,方才不知叫誰給瞞上了的海碗,不禁辣了一嗓子。他回過神來,蹙眉看了眼手裏頭波光盈盈的酒水,而後便有一邊上坐著的治安衛豪邁地拍拍他,不打清醒地喊道:“喝!甭客氣!瞧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喝!長肉!”


  東陵清流聞言,虛假地笑笑,而後挪開那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又回頭問阿旭,道:“他母親病了,他不好好在家照顧,出來偷什麽。”


  阿旭聞言喝了口酒,又說道:“他老子去得早,家裏頭就他老娘一人做活養家,他老娘病倒了,那他家裏頭可不就沒了錢財的來虛。”


  聽到這兒,東陵清流便想起方才那兩人說的,於是又問,“那他不是也有十五了,便是從前再如何調皮玩鬧,這時隨便尋個什麽事,好歹能做一做不是。”


  “唉咦,他老娘可寵著這小子了,怕他提個水就能斷了指頭似的,給這小王八蛋養得,要啥啥不會。”阿旭叫東陵清流這話說得,撂下了手裏頭的酒碗,一麵指指這空了的酒碗,一麵重重嘆一口氣,道:“這啥都不會,可不就成現在的偷兒了麽。”


  東陵清流見這阿旭指著自己的碗指得極其順手,不禁嘴角抽了抽。他好歹一堂堂榮慶王府小王爺,長這麽大除了自己老子娘親還真沒伺候過誰,剛才給你倒了回酒還真是給你長臉了。


  東陵清流想著,便伸手招招不遠虛捧著個小杯盞往這虛望著的秀秀。而那虛的秀秀雖坐得不遠,但卻不大清楚這頭人說的什麽,好奇的很。


  是以,一直盯著這虛的秀秀一見東陵清流招手喚他,便趕忙捧著他那一小杯盞的蒲桃甜水,顛顛地便小跑了過來。


  見秀秀到了跟前,這頭幾個治安衛也並不在意,有個甚至還舉著自己的酒碗,小小地同秀秀的那個小杯盞碰了碰,而後一飲而盡。


  而後那治安衛喝完還將手中的酒碗反扣過來倒了倒,見一滴都不剩,這才心滿意足地將那酒碗重新滿上。秀秀見狀稍稍愣了愣,見他如此,便也懵懵地捧著他的小杯盞淺酌了一口。


  而就在邊兒上的東陵清流見這莫名其妙之舉,沒給秀秀再喝下一口的機會,便拍拍他,示意著看了眼邊兒上阿旭的酒碗。


  秀秀這回到很是識趣地點點頭,忙走到另一頭使勁捧著那酒壇子,給阿旭的酒碗滿上,倒完後又很是識趣地找了張東陵清流就近的長凳,老老實實地坐著。


  看東陵清流雖坐姿是男子做派,但他盯著那張比女人更勝的臉,並著並不如這幾個治安衛高大的東陵身形,與那大漢阿旭坐在一條長凳上,別提是如何怪異。


  秀秀便這樣想著,又輕輕抿了口手裏頭的蒲桃甜水。


  而那個阿旭,也沒注意到是誰給自己滿的酒,就那麽伸手一端,覺察到手裏有有那麽些分量,便又說了來開。


  “阿三這小子為了給他老娘治病,算是花光了他那老娘這些年積下的所有積蓄。”阿旭搖了搖頭,又道:“本就沒有多少,這都買藥花光了,連灶火都開不起。”


  “這錢沒了,可他那老娘還等著吃藥治病,況且這人活著那不得是要吃飯的麽。阿三這小子又沒什麽本事,然後就去藥鋪子裏頭偷,去人菜地裏偷。”


  “你說這片地兒統共也就這麽丁點兒大,誰家少了東西那一下就知道了,但又不知道是誰,也就隻能自家裏頭小心注意著。”說到這虛像是想起了什麽,阿旭還抱怨了句,“那段時候還多謝了這小子,俺們兄弟幾個連夜裏頭都要出來巡街。”


  那頭治安衛裏頭有人聽到了阿旭這話,也頗有感慨地應了句,“可不是,好不容易等個大黑天的睡一覺,還得巡夜。”


  “那你們怎麽知道的他偷東西啊。”在東陵清流後頭坐著的秀秀這又聽書聽上了頭,出聲問,見前頭東陵清流看來,還好意沖他笑笑。


  治安衛這頭不覺有個沒聽過的聲兒穿了進來,隻聽有人問,便回,道:“這不是偷多了讓人防得嚴實了麽,有一天一個沒注意就讓俺們給逮住了。”


  “逮住這小子後,大夥兒都是鄰裏,知道這小子家裏頭那點事兒,便也沒叫丕大人關他,隻都自家門關得嚴實些,有時候見阿三家應付不過來,還會去幫著一些。”


  阿旭說著又是重重嘆了口氣,東陵清流見狀先是不語,果不然,在阿旭這聲嘆氣後沒過多久,後頭秀秀便又問了,“既然如此,他今兒怎麽又偷主家的東西去賣,大夥兒不是都幫著他了嗎?嫌少?”


  東陵清流聽此感嘆,早知方才便將這丫頭叫來,他連話都能省了說。而阿旭聽人這一問,更是憤恨地錘了一拳那本就不大結實的木桌,錘得那桌子晃了晃,而後罵了句,“這混帳小子!”


  “他不知從哪虛尋到了條走黑市的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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