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碎虛空
天武大陸，周朝，聖劍峰。
獨孤元舟意識回歸肉身之後，一直端坐於壁立千仞的陡峭孤崖上，任是日升月落，風吹雨淋，始終巋然不動，沒有挪動半分。
他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牽動了周遭氣流與神意相合，化作最鋒銳淩厲的劍氣，遊蛇般蜿蜒縈繞，散而複聚，交織成一片生人勿近的劍域。
獨孤元舟的識海深處，一道道劍光電閃急馳，飛掠縱橫，演化出種種玄妙劍意，死亡，終結，空洞，虛無……
天武大陸的天地元氣，修煉資源，位格等級遠遠不及荒古世界，這樣的先天條件，牢牢束縛了武者的上限，然而，世界在為你關閉一扇大門的同時，又替你打開了一扇窗戶，天地元氣的不甚充沛，無法讓他們肆意駕馭天地元氣，造成摧山斷嶽的驚人破壞，卻讓他們更加注重起了心神意誌的磨礪。
這個世界的武道頂尖強者早已擺脫了招式樊籠，比較注重精神交鋒，氣機試探，武道真意的碰撞，心靈的圓缺與否更是一場決鬥勝負成敗的關鍵，一絲一毫的心靈破綻，就有極大的可能叫敵手準確把握，尋隙而入，結下敗亡的苦果……
獨孤元舟出生劍道世家，天生劍骨，五歲習劍，九歲成名，十三歲通悟劍道，一生經曆百戰，既有敗盡天下神鋒，踏足頂上的輝煌風光，也有通失摯愛，跌落人生低穀的頹廢歲月。
直至如今，他已是舉世聞名的天人大宗師，後輩劍客所仰望的劍道頂峰，冠以“劍聖”之名。
武道到了他這個高度，已然臻至神而明之的境界，之前是受眼界所限，始終無法踏出最後一步，破碎虛空。
然而，這一次的意識奇妙之旅打開了他的眼界，人仙武道的完整體係，生死薄上流露出的大道真意，皆讓獨孤元舟把握住了一絲破碎之機。
識海深處蘊含了武道真意的劍光，逐漸化零為整，萬化千，千化百，百化十，十化一……不斷融合的劍光，讓劍中真意愈發純粹……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獨孤元舟身上積蓄的劍意已如出鞘神鋒，裂雲衝霄，攪動周天寒徹，風疾雲亂，百雀驚飛，附近十裏之地，所有劍器全部嗡鳴顫抖了起來，“哢哢”脆響，道道猙獰裂紋爬滿了劍身。
作為劍聖隱居之地，聖劍峰已是江湖劍客們心中的無上聖地。
聖劍峰雖然禁止閑人踏足，但周遭一些山峰還是存在許多慕名而至的江湖中人在此結廬練劍，如此巨大的變故，自然是驚動了他們。
“這是怎麽回事？我的配劍竟然自己震動起來了，而且還出現了裂痕……”
“劍意！無比恐怖的劍意，這股劍意來自於聖劍峰方向。”
“莫非獨孤劍聖又創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劍法？”
“不，這股劍意予人的壓抑，恐懼，絕望，簡直讓我有一種如墜無間煉獄的感覺，假如這真是一招還未完全創出，或是已經創出的劍法，這招劍法……它一定不是該屬於人間的劍法。”
“……”
衣袂破空聲中，一道道人影陸陸續續施展輕功飛上了高處，目光駭然的望向聖劍峰，口中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下一刻，天地間狂風大作，攜帶迫人欲絕的強大劍意，吹散了縈繞聖劍峰的山嵐雲霧，露出了頂上的景象，隻見得當今江湖之中的劍道神話獨孤元舟平步躡虛，踏氣成階，一步一步拾階而上，邁向九霄天外。
山嵐起伏，白衣飄曳！
獨孤元舟的氣息發生了莫名變化，像是天上流動飄浮的雲，又像是變幻無常的風，隨時都有可能飄然逝去，化作一縷清煙，遁入冥冥虛空。
與他這羽化飛升一般的仙人氣象大不相符的是，獨孤元舟手中的劍，充斥了無窮死寂之意，恍如萬物凋零，生命絕滅，大千崩殞，宇宙終結……
這一劍……僅僅是遠遠觀望，已讓人生出了一種直麵死亡的蝕骨寒意，無法躲避，無法抵抗，靈魂意識仿佛都在哀呼慘嚎，留下無法抒發的恐懼與絕望。
太恐怖了！
這確實是不該屬於世上的劍法，它是神，是魔，更是道。
“劍心地獄，宰割時空，六道無我，天地絕滅……破碎之劍，這就是老夫的破碎虛空之劍嗎？”
持握相伴了大半生的神劍，獨孤元舟喃喃輕語，目光望向下方的山川大地，眼底閃過了惆悵緬懷之色。
這個生他養他的世界啊，終究還是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嗎？
一時之間，獨孤元舟腦海裏走馬觀花般閃過了一幅幅畫麵，初學劍法的狂熱癡迷，少年揚名的意氣風發，執子之手的溫馨甜蜜，摯愛身死的茫然頹廢，重拾劍道的諸般感慨……
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又恍然如夢。
“綺羅，往後你的祭日，我不能再給你送去你最愛的桂花釀了，你會怪我嗎？”
獨孤元舟呢喃一句，輕闔雙眼，掩去了所有惆悵緬懷之色，再次張開的時候，已是雙目清明，隻剩下堅定無畏的向道之心。
“罷了，往事已矣，何必耽溺過去？去也！去也！踏破虛空，求那無上劍道。”
獨孤元舟放聲長笑，揮出了他在這個人世的最後一劍。
一劍橫空，天昏地暗，萬籟俱靜，狂風，流雲，陽光，塵埃……一切有形無形之物全部凝頓，宛如時空靜止。
一劍之下，百丈之內，蒼茫天地，眾生萬物盡皆失去了生命的概念，唯有絕對的寂滅，死亡，終結！
獨孤元舟渾身上下亮起了絢麗璀璨至無以複加的光芒。
這光芒非天光，非日光，非月光，非星光，而是精氣神融合之後，再度升華而出的劍光。
驚豔無比，迅疾絕倫！
一線劍光，拖曳起彌久不散的光痕，成為了這幅靜止畫卷之中的唯一動景，疾如閃電，快逾流星，劃開了已經陷入死亡狀態的虛空，一閃而逝，消失不見了。
嘩嘩嘩……
在獨孤元舟消失的刹那，整個世界又瞬間鮮活嘈雜了起來，涼意入骨的秋風吹拂在身上，驚醒了震撼難言的人們，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仿佛要將剛才沒有呼吸到的空氣彌補回來。
然而，他們臉上的震撼之色沒有消退分毫，反而愈發濃鬱了。
皆因他們見證了神話。
當今江湖之中，最大的神話莫過於破碎虛空了。
久久之後，一道結結巴巴的嗓音響起，打破了此間的沉寂。
“破碎……破碎虛空……獨孤劍聖破碎虛空了！”
同一時間，天武大陸達至天人境的武道大宗師或多或少，察覺到了聖劍峰上的巨大變化，神色震驚，羨慕，唏噓，感慨，不一而足。
天人大宗師心靈返照虛空，對於四時變化，天地異動皆擁有一定程度上的感知，孤獨元舟最後一劍的劍意充斥虛空，自然讓他們有所察覺了。
“原本以為本座會成為當世第一個破碎虛空之人，沒想到最終竟讓獨孤老兒搶了先。”
距離聖劍峰近千裏的一處湖邊涼亭之中，一位中年文士輕輕吹拂三才碗裏滾燙的茶湯，口中發出了輕歎。
這中年文士身穿儒雅長衫，身形高挺修長，容貌俊朗，十分的瀟灑好看，兩鬢帶點花白，更給他增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詭奇氣質，目光卻是寒冷如冰雪，似是不含半點人類的感情。
他的身上，生機死意徐徐遊轉，這兩股截然不同的意境，詭異的融合在了一起，相互交織交融，運轉如輪，輪回不休。
“不過沒關係，再過些時日，待本座完善了生死轉輪印，同樣將踏出最後一步……嗬嗬，相信時間不會需要太久……”
慢慢品完了香茗，中年文士站起身來，漫步離去，步伐似緩實疾，身體拉起了長長的幻影，不過兩三個呼吸，整個人已逐漸模糊疏淡，化作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幽幻影子，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幾日之後，一則消息傳遍江湖，驚動天下。
大周天華二十三年秋，劍聖獨孤元舟，於聖劍峰之頂，破碎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