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逃
南之易低頭歎氣,又一次望向來時的路,卻看到了匪夷所思的畫麵。
他不可置信的揉著眼睛,然而不管怎麽眨眼,那嬌美纖長的身影都沒有消失,反而帶著滿臉的怒氣,一步步靠近。
他張了張嘴,看著眼前紅潤細致的小臉,隻覺得口幹舌燥。
是因為中暑,還是因為思念太過產生了幻覺?
怎麽這幻覺,如此的真實?
不僅視覺上這樣逼真,他甚至還聞到了她身上隱隱若現的玫瑰香味。
可接著耳朵上一陣疼。
“南之易!”淩俐咬著後槽牙,踮著腳捏著他的耳尖,“你又關機了,害我一陣好找!”
瓊州大學熱帶農業學院,一排新建的教學大樓的一樓角落的辦公室裏,門口的銘牌上五個大字“南之易 教授。”門內,淩俐一直盯著南之易,等待他開口解釋。
他卻很有些定力,起碼五分鍾過去了,還是死皮賴臉沉默不語。
淩俐咬了咬唇,剛要看口罵人,卻看到他動了起來。
他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忽然地一拉門。
門開了,外麵空無一人,三個男孩跌到了房間裏,疊羅漢一般一個壓著一個。
南之易低頭,看著地上不靠譜的三隻鹹魚,無奈歎氣:“都誰教的?怎麽愛聽牆角呢?”
那牙齒磕在地上眼淚都快出來的瘦瘦黑黑的學生,忍著痛含含糊糊地說:“老師,我們來看師娘。”
南之易麵色一沉:“什麽師娘?”
麵皮白淨的那個微微一笑:“我看到老師你偷偷摸摸看師娘的照片好幾次了,你電腦裏不是還有個叫吾愛的文件夾?密碼是91911那個?”
剩下一個還沒說話也來彰顯存在感:“嗯,老師你手機的屏保密碼也是91911,我猜是師娘的生日。”
在淩俐麵前被一群學生戳破小秘密,南之易色厲內荏地怒吼:“給我滾!一群下流的東西!”
轟走了學生,南之易回頭,摸了摸鼻尖有些尷尬:“你別聽他們胡扯啊。”
淩俐定定地看著他,眼裏看不出情緒。
被她清亮的眸子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發慌起來,幹脆垂下了頭,不敢再看她。
好一會兒,淩俐帶著怒氣說:“你還在裝傻嗎?我都找上門來了,南之易,你就不能男人一點?”
這句話一開始,她從兩年前積累的怨氣,就開了閥門一般,滾滾而來。
她喋喋不休地數落著南之易的過錯:“你好意思在這裏呆著嗎?又跑回來吃回頭草,當初還不是我把你從這大學裏救出去的?我就不信現在沒地方要你,”
他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他們給的錢多,你知道我最近手頭緊。”
“所以現在有錢就能買你?”淩俐恨恨地說,“那南之易,你現在就出個價,不管多少,隻要我這輩子能掙到,我就都給你,就買你不許再動不動就逃跑,就買你不許扔下我一個人。”
她吼完這段話,又往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說話啊你!怕我給不起,還是怕我退貨啊?”
他靜靜地聽著她抱怨,靜靜地聽著她數落他的過錯,看她停下說話似乎口渴了,又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淩俐接過來喝了口,氣似乎消了點,沒好氣地揶揄他:“不錯啊,自生自滅一年,懂得看人臉色?”
她抓起他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輕劃以後,用91911解開密碼,咬著牙一字一句:“你就知道逃,幹嘛還用我的生日做密碼?”
說完,狠狠地把手機往他身上一砸:“膽小鬼!”
南之易反應慢了半拍沒接住,手機直接落到地板上啪地一聲,聽得淩俐眉頭一皺。
似乎是屏碎掉了。
他嘴角漸漸蕩起笑意:“我不逃了,也逃不掉的。”
說完,他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輕劃,舉到淩俐麵前:“你看。”
那是一個APP,他翻到的是一長串訂機票的記錄。
屏幕碎地有點厲害,雪花狀密密麻麻地開裂,淩俐好容易才看清楚上麵的字。
那記錄顯示——四月二十三日,瓊州——雒都,狀態:四月二十一日取消。
四月二十七日,瓊州——雒都,狀態:四月二十五日取消。
五月五日,瓊州——雒都,狀態,五月一日取消。
一連十多條,全部都在航班起飛之前幾天,被取消掉。
而那最後一條,顯示的是,兩天後瓊州飛雒都的航班。
目前看來,還沒有取消。
淩俐咬著牙,隻覺得火氣更大:“你這是什麽意思?讓我看看你有多無聊?逗航空公司玩呢?”
南之易歎了口氣:“我其實已經決定了,這周的課一完,我就回去找你。”
淩俐眉頭震動,馬上反駁他:“都沒到時間,誰知道你會不會臨時又取消?少來忽悠我!”
“不會的,你相信我。”他輕笑之後,又點開了微信。
這次他讓她看的,是一段微信聊天記錄。
微信名備注“玊莫若”,這個名字,淩俐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南之易則說著:“這是我的朋友,目前在國外工作,我在拜托他幫我再找一塊茶水晶的。這一次,我想做一整套的首飾送給你賠罪。”
淩俐咬著唇,故意撇過臉不看,鼻子裏哼了一聲:“誰知道是真是假?”
南之易一點都沒有著急,繼續點開下一個APP:“我也在看房子,已經聯絡了雒都那邊的中介,從三月就開始讓中介選房。你也可以看我和中介提要求的信息記錄。”
淩俐終於沒再懟他,不情不願地瞄了那屏幕一眼。
確實,屏幕上一排對話,主要內容是南之易預約六月一日看房。
他給中介提的要求是一室一廳五十平米左右,最好能帶陽台或者花園,租金每月五千以下。
好寒酸。
南之易還在碎碎念:“你再看看我和這邊王校長的短消息記錄吧。我跟他說了,這學期的學生帶完,我可能又要跑路,這一次欠他一個大大的人情,以後有機會再還。我真的沒有騙你。”
淩俐這次接過手機,認認真真看了起來。
南之易說的是實話。
他和淩俐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位生物學院院長的對話很長,對方字字句句都在挽留他,南之易則反反複複強調一個問題。
那就是“我必須回去,有人在等我”。
院長無奈回話:“兩年前你也是這句話回絕我的,那等著你的人,還是上次那位嗎?”
南之易的回答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是。”
隻一瞬間,她的眼淚湧了出來。
南之易抬手,指尖撫過那淚痕,聲音清潤柔和:“我真的打算回去找你了,結果,你這次又搶先了一步。”
淩俐吸了吸鼻子,手揪在他心口:“不喜歡我來,那我就回去了。”
南之易忙拉住她:“我說說而已,你來了我很開心,開心到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粉妹沒有不要我。”
淩俐咬著牙,又揪在他手臂上泄憤:“你這麽醜,我才不要你,就你這形象跟在我後麵,好丟人的。”
淩俐說的也是實話。
曾經她把他照顧地光鮮無比,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哪裏像現在這樣落魄老農民的形象?
瘦不拉幾,綰著褲腿,頭發亂蓬蓬,胡子都沒有剃幹淨。
滿身的汗味,衣服也髒到看不清楚顏色。。
越看越不順眼,她皺了皺眉:“真是恨不得拎著耳朵把你扔洗衣機裏去滾三滾。”
南之易眉眼彎了彎,正要回話之際,耳朵動了動。
他聲音裏有幾絲無奈:“又來了。”
說著,轉身看向窗戶的位置。
窗戶邊冒出來三顆疊在一起的腦袋,隔著玻璃偷窺屋裏的情況。
被南之易發現,那三個皮猴不但不躲,還開始起哄。
隔著玻璃淩俐都能聽到他們吹口哨的聲音。
淩俐叉腰,一字一句:“南之易,你帶的這幫猴子該修理修理了!”
南之易微微抿嘴:“師娘威武,師娘自己修理,為夫袖手旁觀。”
說完,他湊過來,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一吻。
被他的胡茬紮在額上,她微微有些癢。
窗戶外麵傳來更厲害的騷動,三個不長進的東西跟服用了甲基苯丙胺的一樣,激動地嗷嗷直叫。
淩俐窘迫到都不想抬頭,心裏卻被久違的情緒慢慢地填滿。
這是她想要的生活,不管旁人怎麽覺得她不值,覺得她不會選,覺得她太過任性,可是她,就是想呆在這個不靠譜的家夥身邊。
她主動圈住他的脖子,歎了口氣:“怎麽就遇到你了呢?”
半是抱怨,半是甜蜜。
南之易莞爾,手臂一伸放下了窗簾,接著在她耳邊低聲呢喃:“欠你太多了,下半輩子都賣給你贖罪,可好?”
淩俐忍住鼻音:“口說無憑,你得跟我簽合同!我是甲方你是農奴,不接受反駁。”
他抱緊她,抬手揉了揉她柔順的發:“好,你說了算。”
她閉上眼睛伏在他的肩頭,一滴淚迅速滑下,鑽進他髒兮兮的襯衫裏,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