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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失憶

  阜南高院裏,辦公樓十二層的一間辦公室裏。


  雖然早就過了下班時間,這裏卻燈火通明。


  這是南之君的會客室,看起來像個小小的會議室,淩俐、祝錦川、田正言、解晚露都在裏麵,當然還有南之君本人。


  他們麵前攤著或多或少的卷宗,都是本次案件的證據材料,而南之君的秘書魯飛揚,則守在會客室門口不讓人進去打擾他們。


  淩俐很清楚南之君把他們帶到這裏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南之易的案子。


  南之君坐下來的第一個問題,是問祝錦川的:“祝律師,看起來你似乎早就知道小易的那段往事,我想知道你得知這件事的來源是哪裏。”


  “南院長,我和您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我入學時恰逢是您帶南教授去國外治療的時段。正好我的一位恩師是您同窗,我是通過他知道一點這件事的始末。而完整的內容,我是今天庭上才得知的。”


  “所以,你當時申請了不公開審理?”南之君問。


  “對,”祝錦川點頭,“既然我都能知道,想必當年知道的人也不會少,既然有人處心積慮要南教授前途盡毀,肯定會在這上麵做文章的。”


  南之君聽後點了點頭,眼神裏盡是疲倦和感激:“幸好你想到了,要不然在大庭廣眾下曝光的話,這事就真的無法收場了。現在,隻等確認被害人是否真和海外有聯係了。”


  休庭後,南之君打了好幾個電話,似乎是在安排人查桃杏和牟誠華之間的聯係。


  淩俐也在等著結果,她一言不發地低著頭,心裏是無可名狀的情緒。


  南之君在查的事正好是她曾經懷疑過的事,卻因為那一晚上南之易的絕情,她傷心之下放棄堅持,放棄了曾經想要把桃杏的真麵目暴露出來的打算。


  從今天庭審的情況看來,隻怕南之易對桃杏的企圖也早有察覺的。可他為什麽沒有躲過這一場算計?

  沒多久魯飛揚進來了,遞給南之君一個文件夾。


  南之君隻看了兩眼,就閉上了眼,麵露不忍。


  淩俐接過來一開,心裏後悔更甚。


  果然,那是桃杏和澳洲一個號碼聯係的通訊記錄,幾乎每隔三四天就有一次,時間大量集中在淩俐和南之易分手之後的時間端。


  她曾經擔心過懷疑過的事,竟然真的成了現實。


  他們默默傳看著,沒有人說話,不過都知道,僅僅靠幾頁紙的通訊記錄,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反而,給南之易的犯罪動機添上了一條鐵證——因為桃杏是牟誠華的人,被南之易識破起了衝突,南之易氣憤之下殺人。


  那簡直就是給對方遞上了一把刀啊。


  南之君苦笑一聲:“我真沒想到牟誠華這個人如此喪心病狂,就因為和小易在科研理念不合,竟然能弄出兩條人命。他那是邪教嗎?能蠱惑人到這樣的地步!”


  周圍一圈人都默然歎氣,隻有解晚露說了句:“我在知識產權庭的時候,也算見識了不少偏執又狂躁的當事人,有時候信仰科學信仰得太過,比邪教的危害還嚴重。”


  頓了頓,她又說道:“另外,我還得到一個消息。帝都那邊郭老病重,隻怕就是這些日子了。郭老過世以後,少了領軍人物,南北派係之爭,必定又是一場風雨。牟誠華在這個時候出手,把小易的過去挖出來,其實根本不在於想要加重給小易定罪的砝碼,隻是讓他失去戰鬥力而已。”


  南之君眼裏是掩不住的疲倦:“樹欲靜而風不止,小易一顆赤子之心,何曾想過要和這幫魑魅魍魎較勁?”


  頓了頓,南之君看向淩俐,緩緩地說道:“小淩,你對小易的了解,還在他三十歲以後的歲月,大概認為他天生是跳脫、做事不顧後果的性格。如果我告訴你,十二歲以前的小易,敏感、乖巧、細膩又可愛,你大概不會相信吧?”


  淩俐愣了愣,下意識回答:“怎麽?”


  南之君和田正言對望一眼,之後帶著點喟歎:“我說的都是真的,十二歲前的小易,不僅是遠近聞名的神童,還禮貌溫和人人都喜歡,他最特別的地方在於有著超乎尋常的細致的觀察力,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別人真實的情緒,還有異乎尋常準確的第六感。也正是因為這個特質,所以那一件事,讓他格外地痛苦。”


  淩俐心口緊了緊,她知道,南之君怕是要向她交代,今天在庭上被對方律師搞突襲、想要用來證明南之易心理變態的那個案子。


  南之君長話短說,但交代清楚十幾年前那場案件,還是花了接近一小時。


  簡而言之,就是南之君因為一件案子的判決,被敗訴的兩個當事人盯上。


  案件宣判後,當事人來他的宿舍找他。那時候的南之君年輕氣盛,言語之間和當事人起了衝突,他被攜刀而來的當事人,從背部捅了一刀,傷及肺部,當場就休克昏迷。


  恰巧在那個時候,放學的南之易來找哥哥,目睹凶案的發生。


  凶手捅傷了南之君之後,害怕惡行被暴露,當時也殺紅了眼,於是拿著刀攆著南之易,想要滅口。


  南之易以十二歲的年齡和兩個窮凶極惡之徒周旋,最後是利用了吊扇的故障脫險。


  然而因為那件事出事的不隻兩個人——殺人以後,南之易可能因為現場太過血腥,他本來就豐富的感觀受到的刺激過大,情緒出現了問題。


  學術上的用語是——精神疾病。如果拿民間通俗的說法就是,這孩子,失心瘋了。


  當時國內的精神科疾病治療剛剛起步,南家不可能把兒子送入精神病院讓他渡過餘生,而南之君更加不可能,讓救了自己的弟弟成為一個瘋子。


  他痊愈出院後,帶著南之易幾乎跑遍了日本、香港和德國尋找名醫,最終是找到了在催眠方麵頗有建樹的大師,冒險用深度催眠的方法,讓南之易暫時忘記了那段事。


  但當時醫生就說過,他從來沒有做過如此長時間的催眠,而且,即使這一次成功了,南之易卻始終還是會記起來。


  最關鍵的是,醫生也不知道病人記起回憶之後的後果,是又瘋掉了,還是因為心智成熟了能承受住往事。


  而且,催眠的副作用很快就體現了出來——南之易從一個敏感、細膩、乖巧的孩子,變成了桀驁不馴、讓人頭疼的問題孩子。


  換言之,催眠後的南之易,是和原來的南之易完全相反的個性。


  後來的南之易,因為狀態不是太合適上學,所以請了家庭教師來教他,也就是陸冬生。


  陸冬生在花城的南家呆了兩年,從南之易十三歲開始,一直把他教到了十五歲,也就是南之易上大學之前。


  另外一件和南之易記憶裏有偏差的事,就是南之君並沒有和陸冬生談過戀愛。


  那時候,陸冬生和陸瑾然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其實感情還不錯,陸冬生成了南家的家庭教師,在花城上學的陸瑾然也會偶爾去南家玩。


  多幾次以後,她也認識了南之易——也就是陸瑾然說的,南之易給她起外號叫鹵雞肉的時間段。


  卻不料一來二去的,陸瑾然和南之君認識了。


  南之君專注於事業,年近三十也未娶,甚至於沒談過戀愛。他很快被陸瑾然率真又懵懂的性格吸引,兩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陸瑾然當年才大一,將將十八歲的年紀,她知道自己和南之君年齡相差有點大,不知道家裏會不會反對,所以隻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姐姐。


  也不知道陸冬生是真的暗戀南之君,還是精神一直有點問題,亦或是她其實對自己的妹妹是羨慕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心理狀態,反正這本來和她沒什麽關係的事,到她嘴裏,就成了南之君在和她談戀愛。


  而她和南之易說的一切,都是陸冬生將陸瑾然和她分享的和南之君瞞著眾人來往的細節。


  但是當時的南之易非常依賴她,把她的話當作金科玉律一般,自然不會想到陸老師會騙他。


  久而久之,南之易真的認為哥哥是在和陸老師戀愛,以至於後來南之君說要和陸瑾然結婚的時候,他才會有那樣極端的反應。


  陸冬生求而不得導致抑鬱,並且在自殺的時候帶著南之易上樓,還唆使南之易和她一起跳下去。


  好在,南之易那時候出於生存的本能猶豫了,所以陸冬生的企圖沒有實現。但,在被人從樓頂救下來的時候,他呆呆傻傻的,一個字也不說。


  南之君還以為他又被嚇壞了,非常緊張,害怕因為再一次地見血,讓南之易封印的記憶漫出來。然而神奇的是,南之易睡了一覺醒來後,竟然忘記了樓頂上陸冬生要他一起跳樓的那一場事,隻記得陸冬生因為南之君想不開自殺。


  從此,視南之君為仇人。


  南之君心驚之餘,也因為這個問題,谘詢過一些專家


  基本所有的專家都傾向性認為,這一次的失憶,大概又是十二歲那年一場深度催眠的後遺症。


  對深深傷害自己的事,南之易會選擇性地遺忘,活在自己給自己營造出來的、理直氣壯的世界裏。


  記憶的扭曲造成了兩兄弟之間的誤會,然而因為害怕另一場記憶被這次的事故牽扯出來,南之君不敢和他解釋,更不能透露那場自殺事件的真相,以至於陸瑾然背了十幾年的黑鍋。


  卻不料,南之易塵封的記憶,終於被再一次呈現在眼前的血紅色喚醒。


  南之君交代完往事,第一個對淩俐道歉:“淩俐,我對你有愧,從一開始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對小易是不同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讓正言製造機會想讓你們在一起。我是真心盼著你和小易能好好的,卻不料,所有事情都朝著最壞的方向去。他因為記憶的偏差傷害了你,而又因為那段往事,被人算計。小易已經夠苦了,我不希望,他再因為往事的拖累,墮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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