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月夜
淩俐一開始不知道她這個外號從何而來,等想明白以後,也忍不住笑了。
笑了過後,陸瑾然麵露苦澀。
她咬了咬唇,終於還是說:“本來不該說,但是還是忍不住了。如果我說,我並沒有從我姐姐手上搶男人,你信不信?”
淩俐則是腦子快成一團漿糊了。
她其實應該更加信任南之易的,不該相信眼前這個其實也沒見過幾次的女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陸瑾然似乎有什麽藏了很久的話,想要對她說。
淩俐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
直覺告訴她,陸瑾然要說的話題,絕對不簡單,甚至,會顛覆她對這一家人古怪關係的看法。
陸瑾然好幾番欲言又止,幾分鍾後,似下了決心一般:“既然你和小易在一起,那麽總會有知道的一天,這樣吧,我先說一些往事給你聽,但是,你要保證不告訴之君,我告訴過你這件事。”
淩俐一番思前想後,終於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篤定地點了點頭:“好,我不說,今天晚上的事,就爛在肚子裏好了。”
陸瑾然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十幾秒,
“這事,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淩俐正豎著耳朵專心致誌地停,卻忽然聽到從窗戶傳來的一聲驚叫。
“媽!”
那似乎是小穹的的聲音,驟然響起在窗外,驚得淩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而陸瑾然顯然更加慌張,抓得她的手很疼。
她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不過幾秒後,窗外又是一聲帶著點破音的:“媽!”
這一次,淩俐聽得很清晰。確實是小穹處於變聲期特殊的嗓音,隻是,那聲音有一點古怪,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她還沒想明白哪裏古怪,陸瑾然已經失了方寸。
她根本來不及細想,也顧不得是不是有什麽陷阱,站起來,飛快地衝向門口,一把推開房門。
然而外麵,卻什麽都沒有。
“小穹?”陸瑾然叫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小穹!”得不到兒子的回應,幾秒後,她加大了音量。
卻不料,隻剩她的聲音回蕩在堂屋。
淩俐稍微冷靜了一點,拉住陸瑾然開始冰涼的手,說:“去小穹房裏看看。”
陸瑾然連忙點頭,回過神以後,順著樓梯幾步就上了口。
淩俐跟在她身後,也是一前一後就進了屋。
小穹的房間就在天井旁,月光如水,窗簾,也沒有拉上。
陸瑾然第一時間開了燈,卻發現,房間空空如也。
而床頭,擺著小穹的手機,手機下壓著一張字條。
“不要報警,單獨一人,芙蓉小山坡。”
那字跡猙獰,顯然是誰匆忙中寫下,而那一串簡單的句子下麵的落款,卻讓淩俐,如五雷轟頂。
錢陽。
最簡單的兩個字,確實她此刻,最怕見到的名字。
腦袋裏一片空白,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月亮一瞬間被烏雲罩住,窗外一片濃黑,似乎化作,能吞噬萬物的巨口。
陸瑾然臉色蒼白,下一秒抓起了手機:“報警!”
“不行!”淩俐反應過來,連忙阻止她,“是錢陽,是錢陽,他手段狠辣,如果我們要小穹平安,一定不能激怒他。”
陸瑾然卻不知道錢陽是誰,滿臉的疑惑。
淩俐也在微微顫抖著,卻不得不用顫抖的聲音,以最快的速度,向陸瑾然解釋了一番,錢陽到底是誰。
聽到錢陽和九年前那一起投毒案的聯係,陸瑾然顯然也穩不住了。
淩俐等待著她的責難,等待著她怪罪她怎麽連累了自己的兒子。
卻不料,陸瑾然隻是眸色翻滾了好一陣子,之後,眼神逐漸堅定起來:“不行,還是得報警,你不能去。就算要去,也得和我一起。”
那張字條寫得很明白了——單獨一人,小山坡,那“一人”,顯然是讓淩俐隻身赴約。
淩俐心下感激,但不敢鬆口:“錢陽是不是殺害我全家人的真凶,我目前不敢下定論,隻是,這個孩子很不簡單。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綁了小穹,說不定也有辦法從暗中監視著我們。我們不能行差踏錯的,要不然,如果刺激到他,他對小穹動手的話,又該怎麽辦?”
涉及到兒子的安危,陸瑾然遲疑了幾秒,依舊重複著之前的話:“要去,我們就一起去,而且,必須報警。萬一真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我相信十幾年的夫妻下來,之君是能夠理解我的。可你才和小易剛剛開始,如果你有了事,小易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他和之君的關係,也會更加惡劣。”
淩俐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們不能讓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劣了,小俐。”陸瑾然握著她的手,再一次和她強調,“先報警,然後,我陪你一起去那小山坡。”
她頓了頓,又說:“你要知道,那邊很少有人過去,如果真的那人對你不利,那才隻是叫天天不應,實在太危險了。”
淩俐想了想,臉上有些害怕的神色。
陸瑾然見她動搖起來,深吸口氣:“走吧,信我,小穹不會有事的。”
“嗯。”淩俐遲疑了一陣,終於回應道。
陸瑾然鬆了口氣,馬上拿起了手機:“事不宜遲,我們一邊報警,一邊去……”
她手裏的電話剛剛撥出了110,還沒來得及按撥號鍵,忽然後頸一疼。
接著,眼前一黑,意識漸漸消失。
淩俐趕快扶住她不讓她摔倒,腳邊散落著剛才她從桌上拿起用來砸暈陸瑾然的一本圖鑒,說:“對不起了,我不能讓你涉險。”
淩俐氣喘籲籲地跑著,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腳下已經沒了知覺。
自從她打定主意一個人來見錢陽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涉險的準備。
卻不料,等待她的遠不止如此。
她本來準備開車去那小山坡,可卻死活找不到鑰匙。無奈之下隻好用走的,經過戲台的時候,赫然發現,南之易留在戲台的車,已然不見。
當時,她腦袋裏就閃過一個念頭——那車,多半就是被錢陽開走的。
錢陽偷了鑰匙,開走了車——這樣,他就更容易綁走小穹了。
如此看來,他是早有預謀的。
而因為沒有了車,原本十幾分鍾的車程,卻能讓淩俐狂奔上半個多小時。
途中,她跑掉了鞋,外套也不知所蹤。
也罷,現在這樣急出一身汗的狀態,有外套也得給脫了。
固然,陸瑾然說的有道理,錢陽隻是一個人,不可能綁走了小穹不留一點痕跡,害敢堂而皇之地威脅她們。
但,淩俐卻不敢冒一點險。
十二歲的小穹,和那年遇害的小旻,正是同歲。雖然兩個人一點都不像,可這關鍵時刻,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要想起這個問題。
她害怕自己不按照錢陽所說的做會激怒他,讓他對小穹下手。
不管怎樣,她都不能連累南之易的家人。
而且,錢陽能避開監控,一路跟著她來到花城這邊,還在暗中窺視她的一舉一動,趁著南之易離開之後綢繆了這場綁架,手段之高明,讓她不能不重視。
錢陽的這些行為,都讓她心底發冷,可她總有那麽一絲的感覺——錢陽,是不會傷害她的,否則,他早該動手了。
所以,她才大著膽子一個人就來了。
在離山腳處幾百米的地方,她就隱約看到了,黑暗中安靜停放的那輛車,心頭一驚。
果然,錢陽來了這裏。那小穹,會不會就在車裏?
淩俐深吸一口氣,在黑暗中隱了隱自己的身形,直到幾十秒後呼吸漸漸平穩,她放輕手腳走近了車,透過車窗朝裏望去。
然而,車內空空如也,車窗也是打開的狀態。
沒有錢陽,也沒有小穹,隻有雨刮器上,夾著一張字條。
借著手機手電筒的光亮,她看清楚了上麵的十個大字——累了嗎?扔掉手機上山來。
淩俐心裏一緊,又忽然察覺那字跡的不同尋常。
深紅色,有些粘稠的液體,似乎還沒有幹。湊到鼻端,也是淡淡的腥味。
她指尖輕顫,連咽了幾下唾沫。
這明顯是血寫成的字條,代表著什麽?
猶豫了幾秒,她果斷地扔下了手機,忽略掉後背漸漸泛起的涼意,朝眼前的山坡頂上出發。
哪怕是用走的,這矮矮的山坡,也就十幾分鍾就到了最上麵。
卻發覺,四周黯沉的一片,根本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和山下的情況一樣,不要說小穹了,連錢陽,也不見蹤影。
淩俐忍住心髒快要跳出胸膛的緊張,在黑暗中試探著喊了聲:“錢陽。”
卻不料,真的有了回音。
隻見一塊石頭陰影部分忽然動了起來,幾秒後,那石頭後直起了一個身子,朝她打招呼:“小俐姐。”
淩俐忍不住地一抖。果然,是錢陽的聲音。
“你還是來了啊,”錢陽平靜地說,“我就知道,小俐姐你會一個人傻傻地來。你就不怕危險嗎?畢竟,我是殺你全家的凶手。”
哪怕之前諸多猜測,但這是第一次,她親耳從錢陽口裏聽到,他說自己的凶手的事。
淩俐緊咬著唇,忍住心裏的驚濤駭浪,並沒有追問九年前的案件。
她握緊了拳頭,脊背繃緊,小心地問他:“小穹呢?他在哪裏?”
“那個張牙舞爪的毛孩子?”錢陽聲音裏帶笑,“你不用怕的,那孩子隻是被乙醚迷昏,被我塞進了床底下而已。說不定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抱著他媽媽哭呢?”
淩俐驚訝:“怎麽會這樣?我明明聽到小穹呼救!”
“叫媽是吧?”他聲音裏笑意更濃,“我隻拿著刀在熊孩子麵前晃一晃,他就認慫叫媽了,我就拿用手機錄了下來他的聲音,又在你們窗邊重播了兩次而已。”
淩俐睜大眼睛。
難怪,那時候的小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古怪,似乎很遠,又似乎近在咫尺,原來是因為手機揚聲器的原因。
隻可惜,她們當時關心則亂,沒有察覺到這一破綻。
而且,現在回頭看,關鍵時刻還是陸瑾然能沉得住氣,她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
她說要報警、保護現場、不要一個人貿然行動。隻可惜,淩俐並沒有聽,而是按照自己的錯誤判斷,把自己置身於險境。
現在,一切都晚了。
淩俐苦笑:“好吧,你得逞了,我落單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錢陽的臉,卻覺得他是在笑。
果然,錢陽的聲音裏,帶著點笑意:“小俐姐,想必你剛才就想問,九年前你家案子的事情了吧?”
淩俐心頭一緊,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遮住月亮的雲層忽然散開,一縷清輝,落在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