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芙蓉
呂瀟瀟聽到後嘴巴張大到合不攏,待弄清楚淩俐確實沒有說胡話之後,又問清楚淩俐、淩伶和祝錦川之間的關係,恍然大悟:“我說祝頭怎麽那麽照顧你,原來是愛屋及烏。”
“所以,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淩俐苦著臉,“雖然他不記得那晚上喝醉後發生了什麽,但我總覺得很尷尬,可能要過些日子淡忘了這事後才能平常心待他了。”
呂瀟瀟卻是眼珠一轉,意味深長地說:“不記得?也未必把。”
她的話讓淩俐眼皮一跳,忙追問:“怎麽?”
呂瀟瀟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以前我就覺得祝頭對你有些過分關注,這一次,他到底是醉酒後的真情流露,還是真的認錯人,你最好要好好甄別一下。”
呂瀟瀟的話,讓淩俐忐忑不安了好些天。
她直覺是相信祝錦川真的就是醉酒而已,但心裏很怕呂瀟瀟提出的另外一個可能性,導致元旦後上班,都不敢和祝錦川對視的地步。
直到過年請假的事實在拖不下去了,她才邁著可說是沉重的步子去他的辦公室,找他在假條上簽字。
祝錦川出乎意料地爽快,看了眼假條,隻問了怎麽一下子要請二十天那麽多,得到淩俐老實她是要跟著南之易回南邊老家時,他麵色不變,直接簽了字後囑咐她:“注意安全。”
之後,便低頭處理公務,再不看淩俐一眼。
這樣的態度讓淩俐終於拋開了年會的事,也好一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原以為就這樣平平靜靜到春節了,沒想到,意料之外的一件事,依舊打亂了她的計劃。
無業遊民激情殺人的案子,又出事了。
上一次,他在看守所打殘了人,已經被關了單人的小屋子,等待檢察院那邊移送起訴,沒想到,在一次提訊中,那人,竟然逃了,企圖越獄--當然看守所的銅牆鐵壁不是那麽好跑掉,隻不過被抓捕的過程中,又傷了兩人。
淩俐接到看守所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逼的。她開始懷疑這個無業遊民是天神下凡神魔護體了,都是哪裏來的通了天的本事。
她哭笑不得地找了呂瀟瀟商量,女為難過殿下也幾乎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三番四次地傷人,不知道這人罪會多重。要不,這個委托就不接了吧。”她建議道。
淩俐猶豫了一番,還是搖了頭:“既然接下了我就不能逃避,還是先去看守所見一次當事人再說。”
想到就做,當天下午,淩俐再一次到了關押犯罪嫌疑人的看守所。
她本想好好勸一勸嫌疑人安心改造爭取從寬之類的話,然而那瘦小的嫌疑人,一見到她,幾乎睚眥俱裂:“你還來幹什麽?還來騙錢嗎?告訴那老痞子,他就算是死了,也別想見到我。我要讓他一輩子後悔!”
留下這一段話,嫌疑人就結束了會麵。
淩俐一頭霧水地走出看守所,直到半小時後,腦袋才轉過彎來。
莫非,就是因為嫌疑人的父親的緣故,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傷人?
才會故意拖延移送起訴的時間,讓除了律師以外的家屬,都無法見到他?
這個想法讓淩俐很是驚慌,回到律所後,馬上聯係了嫌疑人的家屬。
一圈電話打下來,她心情是越來越沉重。
果然,被她猜中了。
嫌疑人的童年很不幸福,生活在充滿暴力的原生家庭--親眼看到自己父親家暴母親,母親忍無可忍自殺了。母親過世之後,就是嫌疑人和自己的姐姐,長年遭到父親的毒打。
姐姐好歹熬了出來嫁人,身為兒子的自己,終究逃無可逃,讀書、工作也樣樣不行,最後成了盲流,流落街頭。
在嫌疑人出事,警察找上門以後,他父親卻不知道是人之將死還是終究有點父親的慈愛,拿出棺材本,想請最好的律師,讓兒子脫罪。
卻不料,適得其反。
祝錦川在外地,通過電話聽取了她對案子的匯報後,淡淡的一句:“你自己斟酌吧,已經辦成這樣了,要不要繼續辦理下去,怎麽樣辦下去,都是你自己拿主意。”
他語氣沒什麽起伏,可淩俐隱隱察覺到了,他聲音裏的一絲惱怒。
“師父,我……”她忽然說不下去。
本來是想向他道歉的,卻忽然想起這段時間來,祝錦川一直在提醒她的事。
要專注,要注意每一個細節,要認真對待工作。
可惜,她都沒放在心上,以至於竟然遺漏調查委托人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關係。
如果她早點能察覺這點,就不會在第一次會麵的時候,告訴嫌疑人是他父親想早點見到他,所以幫他委托了律師的事了。
在回想一年多以前,也是她執意於要問那個問題,導致曲佳精神失常。
怎麽繞來繞去,一年辦了好幾個大案子,她又犯下這樣嚴重的錯誤?
這是不是代表著,除去祝錦川、田正言的關照和指點,她的業務水平,其實還是在原地踏步呢?
祝錦川似乎在靜靜地等待她的話,隻是,他那邊似乎有些嘈雜,身邊不斷有人催促他“祝律師,會議開始了”。
淩俐搖了搖頭,穩了穩心神,說:“師父,您先忙,案子的事您回來再說。”
電話那頭,隱約一聲低低的歎息,幾秒後,祝錦川的聲音響起:“這案子短期內也不會有結果了,你先調整狀態,春節後再說吧。”
電話收線後,淩俐捏著手機,心裏堵得慌。
聽得出來,祝錦川還是對她失望了。
“粉妹!”身後,是某人熟悉的帶笑的嗓音。
淩俐一愣,轉過了身,而回眸之處,是南之易溫暖的笑。
她有些躁悶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看著他抬手,撫上她的頭頂。
“乖,明天我們就回去過年吧。”他伏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淩俐微微瞪了瞪眼,掩去了剛才心底的失落:“這麽快?我以為起碼小年過了才能走。”
南之易笑得很愉悅:“項目進展不錯,應該贏下這場沒問題了。”
“真的?”淩俐兩眼圓鼓鼓的,有些興奮。
她剛剛受了個挫折不假,不過,南之易這邊的項目順利,算是一個能讓她高興很久的好消息。
“所以,我累了快兩個月,這次決定給自己放個長假。”南之易抿唇,笑嘻嘻。
“長假?多久?”淩俐馬上追問。
“大概……一個月吧。”他拉長了聲音。
剛說完,馬上有人跳起來抱著他的頸項,高興地大叫:“太好了。”
南之易早就料到她的反應,也不說話,隻環住她的腰。
等淩俐高興完,南之易有些抱歉地說:“我知道最近我太忙沒時間陪你,這次回老家,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淩俐重重點頭,摟著他,還是不肯鬆開。
這段日子她和他都過得艱辛,既然他閑了下來,那就真的該,好好享受享受二人世界。
祝錦川都讓她好好調整狀態了,那麽,先調整心情更重要。
然而,願望總是比現實美好--得多。
淩俐冒著被祝錦川狠狠罵一頓的風險,又死皮賴臉跑到他辦公室要求把假期再延長,準備好好放鬆一番。
祝錦川倒是沒動氣,同意了她的請求,隻不過,工資得扣掉一個月的,年底的獎金,也會少一長截。
淩俐忍痛之下,還是同意了這不平等條約,終於換來了可以按時和南之易回家。
她在臘月二十就跟著南之易回到花城,先是在花城城郊一所溫泉療養院裏見到了奶奶,之後驅車大半天,總算回到了南家老宅所在的地方。
卻真是偏僻、落後到超乎她的想象。
南之易對淩俐的驚訝早有準備,握緊她的手,說:“這地方二十年如一日,基本沒變過。唯一的好處,就是空氣好。”
淩俐是真沒想到在花城的轄區內,會有這樣破敗的小鎮--幾乎,和九年前的淩家坡,差不多的水準。
不僅建築老舊,街道上的行人,也以老年人居多。
這樣經濟停滯的地方,自然是留不住青壯年的,所以人都走光了,隻留下走不動或者不能走的。
隻是不知道再過些日子到了返鄉高峰的時候,會不會熱鬧一些。
南之易把車停在小鎮子入口一處空曠的看起來像是戲台的地方,之後下車,取了行李。
淩俐一抬頭,就看到戲台對麵的一座牌坊。
上麵的字跡已經斑駁,不過好歹也是過幾年就修繕一次的,淩俐勉強辨認出了牌坊上“芙蓉鎮”三個大字。
穿過了牌坊,道路愈發地狹窄,兩米寬的青石板路,自然是開不進車的,也難怪南之易要把車停在鎮子以外。
南之易也不說話,一手牽著淩俐,一手拖著行李箱,慢慢地穿過一條條老巷子,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看他對迷宮式的路了然於心的模樣,想必,對這裏熟悉地不得了。
十多分鍾後,他們到了目的地。
淩俐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建築。
這是一座很有些年份的老宅,以淩俐的建築史知識,自然說不出來具體是哪一派哪一年的建築,隻覺得別有一番古韻清幽的味道。
“就是這裏?”她笑著側眸,“看起來好有味道。”
“嗯。”南之易輕輕點頭,又說,“從我的太爺爺開始就買了這房子了,這麽多年沒垮,也是奇跡。”
淩俐剛想打趣兩句,忽然,老宅一側的另一座房子的門,開了。
從那扇斑駁的木門後,出來個老太太,看到他倆立在老宅前,愣了幾秒。
之後麵色一變,馬上回身關門,動作迅速絲毫不像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之後,隔著門都能聽到那院子裏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淩俐有些奇怪,又看了看南之易,見到他一臉莫名其妙的神色,心裏舒了口氣。
看來,剛才那位老人家大概是因為他們麵生,以為來了什麽外人,一時慌張,所以才急匆匆關門的。
她那時候的表情並不是驚恐,應該是她看錯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