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落雨
這終究是李果和呂瀟瀟兩人之間的事,太多人家之間不足為外人道的私事夾在中間,是對是錯,淩俐不好評判。
李果這一天先是驚,後是怕,現在隻能等著什麽也不能做,有淩俐聊天,倒一下子打開話匣子。
他說了會幾年前和呂瀟瀟相處的趣事,又老老實實跟淩俐坦白了其實她和呂瀟瀟好幾次出去外食的時候,他就綴在她們不遠的地方,看著呂瀟瀟的一舉一動。
淩俐從沒想過眼前這一張孩子臉的警察頭子,還真有孩子氣的時候,剛才因為李果愚孝行為產生的負麵評價,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說完往事,李果沉默了一陣子,再之後囈語一般輕緩的聲音。
“你不知道,瀟瀟她為了唐傲雪的案子來找我的時候,那副眼裏有點心虛、不知道我知道她懷孕了還要瞞著我的樣子,真是又笨又可愛,我真的看不夠,所以還想多瞞幾天的。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早點把她給綁起來,天天捆著哪裏都不許去,也不至於……”
他再說不下去,眼角微垂著,長長地歎了口氣。
淩俐聽得心酸,安慰他:“不會的,瀟瀟能挺過來,孩子也沒問題。”
李果倒是看開了一般,聲音平靜:“隻要瀟瀟沒事就好,至於孩子什麽的,隨緣吧,我也不強求。”
淩俐剛想要回應,順便勸他幾句的時候,李果眼裏一凜,聲音也變冷:“隻是作惡的那個人,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他話音剛落,遠遠的天邊忽然一道從天而降的銀白閃電,劃破了夜空,那亮度,甚至蓋過了城市裏閃爍的燈光。
十幾秒後,一聲驚雷炸開,樓下路上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淩俐站在五樓上,都能隱約聽到樓下有人喊:“下雨了!”
之後,便是雨滴砸落的聲音由稀疏變得密集。
前後一分鍾不到,城市就籠罩在一層巨大的雨幕中,世間萬物的塵埃被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一浸透,洗去了一身的塵埃,變得瑰麗又迷離。
有幾點雨絲被風吹著飄到淩俐臉上,一小點,帶著初夏微涼的氣息。
她抹了把臉,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抬頭看了看走廊裏一排冷白色的頂燈。
“下雨了。”她重複了一邊剛才聽到路人嘴裏的話。
李果側頭,看了她一眼,微芒閃動。
之後轉過了頭去,望著樓外密密實實的雨幕:“是啊,下雨了。”
周一晚上的那場暴雨,幾乎是一整夜,導致雒都好些下穿隧道都積水,早上有些上班的私家車不小心誤入其中,熄火、被淹。
好在救援及時,沒出什麽大事,隻是交通亂成了一團糟。
天亮以後,暴雨轉小雨,又淅淅瀝瀝地纏綿了兩天,才徹底放晴。
天晴了,萬裏無雲陽光燦爛的,淩俐的心情卻非常糟糕。
呂瀟瀟的孩子,終於還是在一天一夜努力保胎治療下,流產了。
而短短三天時間,呂瀟瀟倍受煎熬,原本因為懷孕期間大吃大喝長出來的雙下巴,迅速地消失,臉又尖了起來。
除了第一天送了呂瀟瀟來醫院,祝錦川再沒有來過,隻是電話裏詢問了下情況。
淩俐覺得這很好理解。他是男的,這樣的情況不方便來探望不說,呂瀟瀟隻怕也沒心情應付他。
你是好心,對於剛剛失去胎兒的準媽媽來說,傷心之餘還需要說一番場麵話,實在折磨人。
雖然呂瀟瀟看起來,並沒有那麽傷心,她壓根就沒提孩子什麽事,流產前後的表情,相差並不大,連哭都沒哭一場,就是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時候,眼角有點淚痕而已。
她發泄情緒的方式比較特別,就是找李果的麻煩。
那天晚上李果第一次來的時候,呂瀟瀟因為整個心思都在保胎上,沒空多搭理他,隻是在做完清宮手術後,開始說懷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讓他別急著給自己加戲。
期間說了很多傷人的話,還不顧淩俐也在病房裏,對著李果冷嘲熱諷。
有時候甚至還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這些,李果都默默地受著。
可嘲諷歸嘲諷,罵歸罵,她就是沒有趕李果走,有時候罵得李果出病房去躲一會兒,她又開始拉著淩俐旁敲側擊讓她出去找人,一看就是。
淩俐哭笑不得,誰都能看出來呂瀟瀟在發脾氣而已,李果沉澱五年的深情,又豈會被她幾句話就罵走?
要知道,他請了五天年假,一心一意地陪著呂瀟瀟,吃喝拉撒全部管完,完全是個任勞任怨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形象。
在李果又管生活又管心理疏導的照料下,呂瀟瀟做完手術還是她恢複地不錯的。
所以,醫生就開始有意無意地說,病房太緊張了,言外之意就是要趕人了。
呂瀟瀟不願意,似乎還想賴下去。
這事呂瀟瀟自然是沒告訴家裏父母的,她一人住一套公寓,回家以後一個人冷鍋冷灶的,還是有些不知道怎麽照顧自己。她不想麻煩淩俐,更不想把李果招惹回家。
淩俐則在發愁怎麽伺候人坐小月子。
想了想那年淩伶在家的一個月,似乎都臥床不起一般,不過淩伶那時候是沒了整個子宮,和呂瀟瀟情況又不大一樣。
再說了,以呂瀟瀟的個性,要管住她一個月不下床,除了砍腳別無他法。
還是李果請教了已婚已育的女同事,打了不少電話找了個靠譜的月嫂,這才搞定這事。
醫生開了出院單,李果去辦手續,淩俐留在病房,幫呂瀟瀟整理好了簡單的行李。
呂瀟瀟換好了衣服,盤腿坐在病床上,托著腮問:“小淩子,三個月流出來的寶寶,能看出是男是女嗎?”
淩俐轉頭看著她:“我也不知道呢,怎麽了?”
呂瀟瀟沉默了幾秒,之後抿起嘴角:“我當時努力看來著,可就一個小小的人,也沒看出來。醫生是不是忘記了告訴我?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那孩子是男還是女?”
淩俐心裏一緊,這還是她流產後第一次毫不回避地說起孩子。
她咬著唇不知道怎麽開口,倒是呂瀟瀟強牽起嘴角笑笑,又說:“雖然沒了,可總還當了我三個月的孩子。知道是男是女,我也好給她或者他起個小名,也不白瞎了這段緣分。”
淩俐隻覺得心裏酸澀,不到一秒,她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看到呂瀟瀟表情定格一般托著腮發呆,她更是忍不住,一步上前摟住她的肩膀:“瀟瀟,你想哭就哭吧,不要憋著。”
呂瀟瀟卻推開她:“傻,有什麽好哭的,沒了就沒了,再也回不來,我哭也沒用。”
“會回來的,”身後響起李果的聲音,“會的,相信我。”
淩俐回過頭,呂瀟瀟也轉頭看著他。
她看著李果走進來,又看著他把自己從淩俐手裏拽到懷裏抱住。
她已經是個木人兒一般,任他擺弄。
“是個男孩,我問了醫生的。我都悄悄取了個名字,叫小星。”
倒是呂瀟瀟有了反應:“小星?”
“你忘了嗎?以前你說你自己是月亮,要星星來捧,我就是最大的那顆,俗稱大星星。既然我是大星星,我兒子自然是叫小星了。”
多年前一句打趣的話,還被他記得這樣清楚。
李果聲音有些哽咽起來,卻終於沒有情緒失控,最後再次跟她強調:“小星會回來的,他隻是溜回天上再玩一會兒,我們等著好了,這孩子總有玩夠的一天。”
呂瀟瀟眨巴著眼睛,眸子裏迅速泛起一陣水氣,再之後,睫毛上沾上淚滴。
“會的,一定會的……”她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這句話。
隻是那聲音裏鼻音漸濃,終於忍住不情緒宣泄,一時間淚流滿麵。
李果心疼地把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前,大手覆蓋在她的後頸,輕輕地摩挲。
“哭吧,乖,哭出來就沒事了……”
呂瀟瀟不住地抽噎,淩俐一開始也忍不住跟著她掉淚,可後來看她從一開始……,到最後整個人倚在李果懷裏的模樣,終於放下了心。
就這模樣,注定女王大人會被警察頭子吃得死死的了。
哭了十幾分鍾,呂瀟瀟漸漸平靜下來。
她把紙巾揉成一團,揩著眼淚和鼻涕,肩膀還在時不時抖動,明顯是剛才哭太久了還沒緩過氣來。
看著兩人雙手交握連體嬰一樣,淩俐頓時覺得自己這個燈泡著實有點太亮眼,她放輕腳步悄悄地往門的方向挪去,幹脆先躲一下。
呂瀟瀟卻喊住她:“小淩子,跑什麽?你回來,我還有點事得跟你說。”
淩俐無奈,隻好又回到床前,看著李果T恤前胸被某人糊了一大堆鼻涕和眼淚,隻覺得自己也被喂了好大一把惡心的狗糧。
呂瀟瀟紅著眼圈,濃濃的鼻音:“前兩天心思在孩子身上,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我當時被戚婉推的時候,車子沒有熄火,行車記錄儀應該沒關,我想了一下那個角度和距離,說不準能看清楚當時的情景。如果調出記錄來,可能用得上。”
“你這是要告戚婉嗎?”淩俐微微一怔,問道。
李果也有點奇怪:“瀟瀟,你知道的,隻怕是夠不上刑事立案的標準。我會找那女人麻煩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呂瀟瀟篤定搖著頭:“我當然知道不可能把她抓起來,先不說衝突因為什麽而起,她推我那一把以後,我自己站不穩的因素也有,再說她也可以不承認知道我懷著孩子,這裏麵太多偶然因素的,大家都是律師,打不打得贏這樣的官司,都心知肚明。但是,這就是我們的子彈了。”
“子彈?”淩俐比較遲鈍,還不知道這事怎麽就能和子彈聯係在一起?
倒是李果恍然大悟一般:“定罪不成,威脅總可以,你們正在打對台戲,不管刑事拘留民事賠償也好,隻要人手夠用就能找麻煩,指不定就能讓對方亂了陣腳。”
說得淩俐頻頻點頭。
李果又沉思一番,忽地眼睛一亮,聲音意味深長:“或許,我也可以給這玩意加加料?”
說完,和呂瀟瀟相視而笑。
剩下淩俐一個單身狗,傻乎乎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