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匯票
淩俐頓時被自己的背影囧到。
那灰色毛衣背後大大的一片墨跡,從左肩的位置,斜斜橫跨半個背部,乍一看還以為淩俐變奶牛了。
這大概是上午文印室裏修理複印機時候,一不小心糊上的。
雖然努力抑製著眼睛不往她倆這方瞟,可眼見著可能是自己害淩俐衣服弄髒,戚婉再也坐不住。
她先是看了眼呂瀟瀟,大眼睛忽閃忽閃有些怯怯的模樣,之後對著淩俐道歉:“淩姐,對不起,你這衣服上的油墨,可能是我不小心蹭上去的。”
還沒等淩俐答話,呂瀟瀟先開了口:“我們說話你別在一旁偷聽,麻煩能走遠點嗎?”
戚婉又一次被說得滿臉通紅,眼角似帶著點淚光,忙不迭借口上衛生間,跑得遠遠的。
趕走了戚婉,呂瀟瀟更是止不住的笑,最後竟笑出眼淚來。等笑夠了,抹了抹眼角,說:“你倒是好心幫忙,誰知小白花不領情,還拿髒手故意抹黑你。”
本來想分辯兩句的,淩俐話都到了嘴邊又咽下。
她可沒有把硒鼓舉到背後的動作,所以很有可能這墨跡就是戚婉手上的。雖然不大可能是故意,但為了這事和呂瀟瀟爭辯,得不償失。
想著剛才手裏裏那張照片,淩俐皺著眉頭扭手扭腳的,渾身都不自在。
而呂瀟瀟看這潔癖被弄髒了衣服後渾身都不對勁的焦躁模樣,從自己櫃子裏拿出了套衣服給她,把她推進洗手間,讓她換上。
淩俐個子更高瘦一些,呂瀟瀟的上衣她倒也能穿,隻是胸前空蕩蕩的平得有些尷尬。
呂瀟瀟嘖嘖稱奇:“不錯,你這一看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你和南之易兩個,一個紙片人一個葉片人,偏偏食量大都能吃,浪費糧食的典範。”
淩俐還在拉著外套想要遮住胸前的一馬平川,忽然聽呂瀟瀟提起南之易,又想起之前他們兩人的瓜葛,不免有些尷尬起來。
一不小心嘴快說出南之易的名字,呂瀟瀟表情也有些不自在,站在原地有點忸怩的模樣,好一會兒,釋然一笑,問道:“南之易現在沒官司了,他又在做什麽?”
“去瓊州了。”淩俐回答,接著補充:“一周前走的。”
“哦,”呂瀟瀟點點頭,又問:“什麽時候回來?”
淩俐一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官司完了後,她已經好些天沒見到南之易了,周末給他家裏打掃衛生的時候,也發現這人似乎還沒回來,家裏除了汪星人作威作福以外,沒有其他痕跡。
有時候她也想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可是一拿出電話,就想不出以什麽理由去問他。
總不能白眉赤眼打個電話過去,說一句南老師您好久沒罵我了,什麽時候回來讓我接受再教育?
聽到呂瀟瀟都在打聽這個問題,淩俐忽然眼睛一亮,忙從打濕的外套兜裏掏出手機,撥打了那個號碼。
呂瀟瀟第一次上門曾經南之易誤認為是物管,淩俐聯想到了上次打掃衛生的時候,催繳物管費的阿姨真的上門了,她墊付了千把元錢,這還沒跟他通報一聲呢。
然而,聽到對麵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機械女聲,剛才有些雀躍的心,一瞬間有那麽一點點沉寂和失望。
早該料到會這樣的。南之易是去工作的,為了不被貪吃蛇分心,他的電話應該和在雒都時候一樣,一天起碼二十小時處於關機狀態。
南之易的電話雖然沒打通,不過,幾分鍾後,田正言的電話卻打了過來。
看著屏幕上那熟悉的三個字,淩俐忽然眼皮一跳,有些不那麽好的預感,忙接起電話:“田老師,什麽事?”
對麵田正言的聲音倒是一貫的雲淡風輕:“有沒有時間坐一坐?”
一個小時後,在雒都中心的城市綜合體下的某品牌臻選店裏,田正言點了杯哥倫比亞咖啡豆做的手衝咖啡,小口小口喝著,抬起頭看了看淩俐手裏的飲料,搖著頭笑了。
他對淩俐的品位嗤之以鼻:“我估計你每次來都會點這個香料和奶油的混合物。這裏咖啡豆還算馬馬虎虎了,你不嚐嚐??”
又一次被田正言看穿,淩俐有些尷尬地笑笑,忙轉移話題:“田老師,您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偏著頭想了想,驟然間緊張起來:“不會是山崎種業那邊,又出了什麽幺蛾子吧?”
田正言意外地揚了揚眉,神色並沒有變化,那一派輕鬆的模樣,並不像案子出了什麽事。
淩俐鬆了一口氣,又自言自語起來:“哦,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看著她仿佛也感染上了南之易的神經兮兮,田正言嘴角微抿。
南之易已經向前跨了一大步,剩下的,就是需要給這青澀的小番茄噴點催熟劑的工作了。
他從提包裏拿出了一張薄薄的紙,放在桌麵上,又慢慢推到了她的麵前。
接著,輕緩地出聲:“這是匯票,金額一千萬,見票即付。”
淩俐看了看眼前那張票據上的一串零,一時間隻覺得摸不著頭腦。田正言為什麽給她看匯票?炫耀一下自己身家豐厚?還是來給她科普一下匯票本票支票的區別?
她遲疑地抬起頭:“我知道這是匯票,是出票人簽發的,委托付款人在見票時,或者在指定日期無條件支付確定的金額給收款人或者持票人的票據。”
田正言一下子沒掌住,搖著頭笑起來:“之前是權宜之計讓你在庭上一開口就背法條,結果這演戲演得太過,還真染上這臭毛病了啊。”
想起之前在庭上的裝模作樣,淩俐有些赧然。其實,她並非是故意要表現出那樣的笨拙,而是她確實有些緊張,一開始聲音都發顫的。
故作姿態地生硬拽著法條,倒是能夠緩解那時候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
呃,所以這個案子最終能有好結果,並非是她演技好達到了引蛇出洞的效果,而是那就是她的本色出演,渾然天成絕無痕跡,所以才能騙倒老奸巨猾的王百萬。
而眼前這個同樣老奸巨猾的田大牛,那一個眼神就能把她看穿的模樣,自己在他跟前,簡直跟小鬼見了照妖鏡一般,無所遁形。
半晌,田正言忽然收起滿臉的笑意,聲音低沉:“這是南之易給你的,案件的代理費,兩億的標的算下來,掐去零頭,這是整數一千萬。”
淩俐先是愣了愣,幾秒後差點失聲叫出來。
這是給她的?怎麽會……
好容易忍住心裏的洶湧,她聲音顫抖著問:“田老師,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嗎?當初不是簽的無償代理合同,南老師也答應了的嗎?”
田正言搖了搖頭:“你還是不夠了解他。南之易向來不會虧待身邊的人,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讓你無償代理案件,從你接案子開始,他就在想法子籌這筆代理費的。之所以同意無償代理,也有將計就計幫繞過你的事務所提成,直接讓你受益的意思。”
淩俐結結巴巴起來:“可是,我……我……”
看著淩俐找不著北滿眼慌亂的模樣,田正言微微笑著:“這錢你就心安理得收下,你應得的,不用愧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誰。”
淩俐的目光還落在桌麵上那巨額匯票上,忽然間又產生了新的疑問:“南老師的錢不是都全沒了嗎?這些錢又是哪裏來的?”
南之易一向對錢沒概念,在兩湖的時候,因為看到荒廢的農田心裏不忍,口頭上就說過要賠償。等案子一完他的賬戶一解封,他真的給了神木村以及那周圍幾百戶農民兩百萬。
至於他剩下的現金,都給了魯西,用作因為在此次風波中無辜受害又沒有被山崎種業足額賠償、高位截癱的康複和後續治療費用。
本來所有的事都是別人在算計他,一切不好的結果、意外的傷害,都不該他負責的,歸根到底也不是他的錯,可他毫不猶豫千金散盡買個心安的架勢,淩俐和田正言,是怎麽勸也勸不住。
法理道理情理都講完了,南之易巋然不動,任你磨破了嘴皮也依舊執迷不悟想當個窮光蛋。
淩俐後來一想,南之易來錢也容易,而且有田正言這個土豪撐腰,再怎麽也餓不死他。他高興拿錢做善事,也就隨他去吧!
可這時,怎麽又鑽出了一千萬?官司完了還不到十天,他又從哪裏弄來這一大筆?
田正言輕歎了一口氣,聲音裏都是惋惜:“其實,瓊州大學邀請過他好多次了,讓他去參加鹽堿地水稻的研究,從去年開始就死皮賴臉纏上他,一直想讓他作為學者軟引進的意思。
這些日子,這傻蛋正愁怎麽湊齊給你的一千萬,還說要賣房子湊,結果機緣巧合瓊州大學再一次送上門,又把價位提高到了一千萬,倒是正中他下懷。我怎麽勸他都不聽的,一意孤行簽了合約,還讓我不要告訴你。
淩俐還有些不明白學術軟引進是什麽概念,田正言又跟她解釋了一番。
簡而言之,就是花錢買大牛。
南之易的組織關係依舊掛在阜南大學,隻是,這五年需要在瓊州大學工作,幫助那邊的學校出項目、出技術、培養人才,不是本校的教授,卻比客座教授需要做的事情,多很多。
很多剛剛起步,師資力量不是那麽強,不過得到政府扶持資金雄厚的大學,通常都喜歡這樣做。
田正言解釋完,又對她說:“他既然給了你,你就拿著吧。這錢夠你在雒都衣食無憂好一陣子了。你這些年孤苦無依的,沒個好師傅領路,一個女孩子過得著實不容易。南之易嘴上老是欺負你,其實這些他是看在眼裏的。你拿了這錢,對自己好些,也就不辜負那個傻蛋不想讓你吃虧的心意了。”
淩俐卻仿佛沒聽到這番勸慰的話一般,怔怔地問道:“南老師不是說,他沒想清楚以前,不想再碰水稻了嗎?”
田正言則一副毫不擔心的神色:“他說,鹽堿地水稻本來就是噱頭而已,中看不中用,無非是讓水稻裏多一個無關痛癢的品種,不礙事的。”
淩俐拚命搖著頭:“那就更不行了,南老師正值學術上的黃金年齡,這樣寶貴的五年時間,怎麽能陷在這樣一個沒有前途的項目裏?”
眼看這邊這個也鑽起了牛角尖,需要時間好好捋清楚大概是一團亂麻的腦袋,田正言也不再多說:“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南之易的事我已經辦完,你如果有異議,那你自己找他說去,我是不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