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援手
淩俐別扭地扭過頭去,不想和剛剛推門進來的南之易對視。
而南之易先開了口,第一句就是“對不起”,而第二句是“我錯了”。
淩俐本來還沒多生氣的,一聽到他的聲音,隻覺得腦子裏蹭地冒出一團火,頭蓋骨都快被點燃。
她低下頭,從鼻子了哼了一聲,坐到沙發的最遠端,試圖離剛才挑起戰爭的人遠點。
可她顯然低估了南之易攪混水的能力。
知道淩俐不會那麽輕鬆放過他,南之易早就請好了外援。隨著滴滴噠噠一陣響,卻是米粒和古麗又跑了進來,看到她在哭,竟然湊了大腦袋上來,替她舔著臉上還殘餘的眼淚。
被兩隻狗狗纏了一陣,她有些哭笑不得,氣又消了一大半,隻是還是撇過頭去不想理人。
南之易卻沒皮沒臉起來,直接跨過狗狗坐到她對麵的位置上,聲音微揚:“我已經問過了,附二院確實不敢收你的表侄,他的情況危重,留在那裏隻是等死。”
一提到她關心的事,本來還在鬧著別扭的淩俐,一瞬間抬起頭:“什麽?”
田正言說得沒錯,南之易一麵氣她,轉過背卻在幫她打探小寶的情況,而且,南之易再不靠譜,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博導,見過的世麵認識的人都多,說不定真能幫上忙。
淩俐心底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她也顧不上自己剛才還在生氣了,忙問:“不是說淋巴細胞白血病好治嗎?為什麽還會拒收?”
南之易認真回答了她:“有次閑著無聊倒是去聽過關於白血病的講座,被科普了一番。ALL裏B型比T型好治,可B型如果融合了T染色體核型,那比T型預後還差,再加上孩子年紀小,附二院的醫生們確實無能為力,並非醫院故意為難你們。”
最後一點希望破滅,剛剛壓下去的淚意再次洶湧起來,她鼻音一下子重起來:“難道就真的讓寶寶回家等死?”
南之易麵目沉靜,堅決地搖搖頭:“那當然不行。這家醫院不收,就去其他的醫院,未必沒有希望的。”
淩俐眸子一亮,但隻幾秒鍾又黯淡下來:“可是附二院,已經是西南最好的兒童醫院了。他們都不收,小寶又能去哪裏?”
“那就去慶州、帝都、申市,比雒都好的地方多得是,我就不信所有的醫院都能狠心對個小嬰兒判死刑。”
接著,他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表情:“你再等等,我幫你確認一下,到底是哪裏的醫院治療幼兒白血病最厲害。不管怎麽樣,也不能放棄希望。”
等他打完電話回來,告訴淩俐目前國內乃至於亞洲治療兒童白血病最權威的醫院在申市,並且已經讓申市那邊的朋友和學生幫忙打聽掛號事宜的時候,淩俐心裏一陣感動,喉頭被什麽東西堵著,努力了半天也說不出話。
南之易倒是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一般,搖著頭:“粉妹,你先別急著說謝謝,我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我。”
淩俐微微一怔,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什麽?”
南之易搖著頭像是感歎著她笨,右手從自己額頭往眼睛方向狠狠一劃,又作勢假裝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她頓時明白,南之易是在問她臉上的事。隻是,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為什麽要這樣嘲諷她?
不過,這才是她熟悉的南之易。一點麵子不給她留,動不動就花樣嘲諷,可其實一點惡意都沒有。
淩俐有些忸怩起來。要她說出來是丁文華幹的的好事,很有些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情,還有,自己那時候那副落荒而逃的慫樣,說出來怕是會讓他失望。
可是人家問都問了,她要不說,又顯得不夠坦誠。
見她半天不說話,南之易有些生氣,聲音大了起來:“你是老黃牛嗎?”
淩俐還在糾結說還是不說,下意識回答:“啊?”
南之易狠狠瞪她一眼,滿是嗔怪的聲音:“自以為埋頭苦幹任勞任怨就能善終,結果幹不動活了肉被人剝皮吃肉還做成涼席,死無葬身之地。”
淩俐有些心虛地垂著頭,有些無所適從,緊緊握著手裏的紙巾,隻盼望他嘲諷夠自己就轉移話題。
南之易卻湊了過來,擠開把大大的一個頭支在她肩膀上的古麗,坐在她旁邊,依舊不依不饒:“是你舅家那隻肉蓯蓉下的狠手吧?”
“啊?”淩俐又傻了,好幾秒反應過來之前他說丁文華是肉蓯蓉的梗,一時間有些驚訝南之易準確的推論,下意識抬起頭看著他黑亮的眸子,傻傻一句:“你怎麽全知道?”
南之易得意地笑笑:“喜歡抓人又喜歡打人耳光的,隻有女人了。你舅媽常年掌勺非常注意衛生,指甲很短,沒辦法撓你成這個模樣。所以,下手的自然隻有那隻三觀不正的中年婦女。”
僅僅兩三個細節就做出準確推斷,淩俐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才好,隻能保持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顯擺完,忽然沉下臉:“那你打回去了嗎?”
淩俐自然而然地搖了搖頭:“打回去多難看,唱大戲給別人看嗎?”
他聲音異常嚴肅起來:“粉妹,你這樣努力地學習和生活,不是讓人這麽糟踐的。有人欺負你,你要學著給大耳刮子給他扇回去,而不是一退再退。”
淩俐聽到他竟然有臉講大道理,氣不打一處來,一捋袖子咬著後槽牙:“剛剛欺負過我的不是你嗎?那是不是我要一個大耳刮子把你扇到玻璃上當窗花?反正你已經瘦到透明,想必不會影響采光的。”
隔壁一直悶頭看電腦的田正言點了個讚:“番茄妹這句懟得好,我喜歡!”
南之易本想回嘴的,可想起剛才自己剛的挫事,一反常態地逆來順受。幸好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他忙不迭拿著電話出去,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幾分鍾後他接完電話回來,心情似乎有些好。
他衝淩俐微微笑著:“很巧,我有學生說他家有空房正好在兒童醫院附近,你舅他們過去,可以暫時住一下。”
淩俐本來就在發愁舅舅過去住哪裏的問題,一下子慌起來:“這怎麽好意思,哪能這樣占便宜?”
南之易打量了淩俐兩眼,收起嘴邊討好的笑,正色道:“我有說過不用給錢嗎?隻是,這是看在你麵子上的方便,給多少你說了算。還有,你要知道鬥米恩升米仇,不要什麽都隻知道為別人考慮,人家習慣了你的奉獻,就不會把你當回事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淩俐也就不再矯情,緊抿著唇跟他道謝。
她說:“南老師,真的謝謝你,這件事你幫了大忙了。”
南之易微微搖頭:“不用謝,我這也是為了自己。你處理完家裏的事,才能幫我打官司,救我出火海啊!”
眼前這瘦瘦小小的粉妹,眼圈紅腫著,臉上也花得不成樣子,眼睛裏蘊著水色,明明幹淨又通透的,可又像藏著無盡的星光,格外亮起來。
一時間,仿佛某根弦被觸動一般,他腦袋裏嗡地一聲響,眼前的場景有些發虛。
有些納悶自己心口微微發燙的感覺,南之易自言自語:“莫不是,又吃錯東西了?”
淩俐聽他小聲嘟囔著什麽話,以為還有事情要交代自己,忙湊過去:“什麽?”
她忽然間的靠近,讓他心髒猛然一跳,幅度大得似要蹦出胸膛一般,異樣的感覺特別強烈。
他忙退後了一大步,雙手擺出個暫停的姿勢:“別過來。”
淩俐看他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在發什麽瘋,隻當他解決完一件大事有些興奮,腦袋裏某根筋錯位,大概又開始抽風了吧!
站在二樓一角的田正言,抿著唇看著樓下懵裏懵懂的兩個人,悄悄點開了微信裏某人的頭像,按著那小喇叭,拉長了聲音開始抱怨:“有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的,我調停完矛盾還得看他們打情罵俏。老婆,你回來吧,別讀書了好不好?”
半小時後,淩俐離去。田正言下樓看著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南之易,歎了口氣:“這姑娘不容易,你別為難她了。”
南之易指尖摩挲著下巴,臉上罕見地出現了有些赧然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回答:“我知道,今天是我的錯。”
田正言微微搖頭,似有些了悟的模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你不想牽扯太深太廣。不過,人家算計你,你不能坐以待斃,我出此下策,無非是不想兩頭作戰。”
他們去了南溪一趟,要辦的事並非不順利,反而,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
他們的推斷果然沒錯,那東西放進實驗室裏沒幾天就丟了,而且好巧不巧,東西丟了之後第二天,雒都中院就傳來楊忠春似乎要撤訴的消息。
這一番主動將把柄交到對方手裏,終於讓他們可以不用兩頭作戰,隻集中力量處理好山崎種業這邊就好。
南之易雙手交叉撐著下巴,聲音裏有一絲不解:“你說山崎種業股東之間的矛盾牽扯到了我,這我相信。可牟師兄何苦要這樣做?我始終不信他就是單純的因為老師偏愛我的緣故。”
看到他有些蒼白的臉,田正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兩句:“不管為了什麽,有我在,他暗算不了你。”
時間已經很緊,大概南之易還來不及將被人背叛的情緒好好處理一下,就要謀劃接下來的從“人性惡”為出發點的布局,所以才會焦躁不安,難得地發了一場脾氣。小番茄這次,怕是代人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