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遷怒
淩俐不由自主後退一步,感覺到身前沒了人,睜開眼睛摸了摸眼睛的位置,看著指尖的一抹血紅,有些回不過神。
再抬頭望望眼前麵離她一步之遙、目猙獰的丁文華,更是摸不著頭腦。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喪門星!你克死了自己的一家人,又跑來克我的小寶!”丁文華大聲叫罵著,眼睛布滿血絲,很有些駭人。
說完幾句話,她張牙舞爪撲上來,嚇得淩俐不由自主倒退了兩步。
好在舅舅看到情況不對,忙攔在她們中間,嘴裏說著:“你幹什麽,瘋婆子一樣,幹嘛抓小俐!”
聽到這樣的話,丁文華更加瘋狂起來,忽然間力大無比,推開了有些瘦弱的舅舅,跨步上來把淩俐堵在床角,一個耳光又扇在了淩俐臉上。
還好張建文趕了過來,第一時間拉開還想繼續撒潑的丁文華:“你幹什麽!”
淩俐似被一個耳光打傻了一般愣在原地,隻覺得耳朵嗡嗡直叫,等舅舅拉著她到了門外,才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看著她左臉迅速地腫了起來,張守振手足無措起來,一行濁淚順著眼角淌下,劃過臉上的溝壑,那模樣,竟像個孩子一般無助。
好一會兒,他帶著些祈求的語氣:“小俐,你平時最懂事的餓,可別怪你表嫂,她也是……也是……”
淩俐看著這時候還來做和事佬的舅舅,心裏的悶氣一時炸開來,一步繞過舅舅,衝進房間。
張建文見她進了屋氣衝衝的模樣,一步上前攔著她,嘴裏說著:“小俐,你別生氣,文華她也是一時氣極,你體諒下她。”
淩俐沒等他說完,就冷冷開口:“被打的人是我,還要體諒她?我知道她急,可莫名其妙就打我,還給我扣好大一個屎盆子,又是什麽道理?”
張建文眼睛耷拉下來,不敢再看淩俐,隻是嘴裏念叨著:“你跟她計較什麽?小寶……小寶……可是她親兒子。你沒當過父母,自然不知道孩子都是我們心尖尖上的肉……”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卻也越來越刺耳。
淩俐心裏止不住的涼意,自己挨了打,不過想要一句道歉而已,反而成了理虧的一方。
然而一個字都還沒說,丁文華卻已一屁股坐下,捶著地板大哭起來。
“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啊!嫁的都是什麽人家!男人長期不在身邊就不說了,公公婆婆養的白眼狼,管吃管喝的,霸占著我家的房子不走,還把我的小寶克成這樣……這到底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遇上這樣的喪門星……”
她潑婦一般滾在地上,又哭又嚎的,幾個人都架不起來她。
剛剛睡著的小寶,這時候被吵醒,看到自己媽媽坐在地上哭,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可母子連心,也大哭起來。
一時間大的小的哭成一團,哭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舅媽抹著眼淚抱起小寶,輕拍著他的背,看向淩俐的眼裏,也帶上幾分嗔怪。
附近病床的人都圍上來,房間裏、走廊上都喧囂無比,對著滾地葫蘆一般的丁文華,以及站著的淩俐,指指點點起來。
淩俐聽著丁文華嘴裏越來越難聽的叫罵,以及身後圍觀人們的低聲交談,有心想要分辨幾句,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應該說什麽?說自己每個月都有交房租,每天都幫裏店裏幹活,不是白吃白喝的那個?還是說自己不是喪門星,不會克死親人?
隻怕她多分辯幾句,丁文華還會把她全家被毒死的事,把她被說成是天煞孤星的事,全部拿出來再翻一翻。
本來已經夠丟人的了,自己再給自己加點戲,隻怕這場鬧劇更加無法收場。
後來實在吵得太凶,護士拉長了臉來幹涉,讓他們不要吵嚷影響到別的病人,否則卷起鋪蓋回家去,這才讓丁文華安靜下來。
隻是,她看向淩俐時那眼裏深深的恨意,如果中間不隔著幾個人,要怕要再次撲上來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頂著滿臉的抓痕和腫的老高的麵頰,淩俐從醫院落荒而逃。
等回到家,她把自己捂在被子裏,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明明和她無關的事,卻都能怪罪到她的身上來。還是所謂的親戚,還是她自以為最後一個避風港。
自己竟然活成了一個出氣筒一般,所有人的負麵情緒都能往她這裏塞。
原來自己再忍讓,也不能讓他們滿意,她的身世,竟然也成了她們責怪命運多舛的借口,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往她這裏栽。
然而,回家不到一個小時,張建文的電話,再一次打到了她手機上。
努力壓抑住酸楚的情緒,淩俐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張建文,似有些猶豫,嚅囁半天,好一會兒才開口:“小俐,為了給小寶治病……我們……我們……”
淩俐心裏隱隱有了猜測,穩了穩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緩,說道:“沒事的表哥,你直說就是了。”
哪怕在電話裏,也能聽到他深吸了一口氣的聲音。
他的聲音惴惴不安:“剛才我們商量了,為了給小寶治病,說,我們家……我們家準備,把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子賣了。”
這樣的答案,其實也在淩俐的意料之中。
他說得對,他們才是一家人,如果關鍵時刻需要選擇,她自然是第一個被推出去的那個。
何況,這本來就是舅舅的房子,賣房籌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於她倉促之中要搬家的慌亂,跟小寶的病想比,實在不值一提。
於是淩俐平靜地回答:“好的,等我臉上腫消了,就去找中介來看房子,也問問價格。你讓舅舅什麽時候把產權證帶上,早點掛出去,也好早點換錢。”
聽到淩俐提起臉上挨的那一巴掌,張建文歉意更濃,訥訥的一聲:“對不起。”
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淩俐從床上坐了起來,緊緊攥著手心,望著窗外漸漸籠罩下來的夜幕,擦幹了眼淚。
這個電話,倒是打斷了她自怨自艾的情緒。
她起身慢慢走到鏡子麵前,看了看自己有些泛紅的雙眼。還好,及時止住了,沒再哭成桃子,讓臉上再添上些狼狽的痕跡。
除了小寶生病這件事,其他的委屈和傷心,必須得打個包封得嚴嚴實實扔在一邊去。
現在案子的壓力漸漸在增大,她每天都恨不得多做些事讓自己有些焦躁的心情緩解一些,哪裏還能在這些毫無價值的情緒上浪費時間?
既然舅舅家要賣房子,那就賣吧!比起重新找房子的麻煩來,每天仰人鼻息,強迫自己做些不想做的事,低眉順目努力爭取別人的認同,從來就不是她想要過的日子。
想到這裏,淩俐握緊有些發冷的手心,感受著指甲劃進肉裏的微微刺疼感,感覺自己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和勇敢。
以前沒有底氣改變自己,可人總是要成長的,既然被推到了這個地步,那她隻能向前看、向前走,而不是倒退著回去搖尾乞憐。
第二天,她頂著路人詫異的眼神出門,找了小區巷口的中介來看了房子。
中介來的是個年輕妹子,偶爾會在店裏吃飯,和淩俐聊過天說過話,也算是半個熟人了。
得知淩俐他們要賣的是老房,她眼神有些詫異,不過,也始終沒多說幾句,隻讓淩俐趕快把房產證交到中介去,就匆匆離去。
淩俐總覺得哪裏有不對勁,等經過窗戶從玻璃上看到自己臉上的傷痕時,推測著大概是妹子看到自己被撓成了花臉,在胡思亂想吧?
猶豫了一陣,她終於拿起電話給舅舅打了過去,告訴他房子已經找中介來看過,就等著買家上門了。
張守振唉聲歎氣好一陣,嘴裏來來去去念叨著的都是“委屈你了”,而淩俐擔心著小寶的病,也操心著案子的事,一時之間也沒心情安慰舅舅。
一老一小,最後在電話的兩頭,沉默起來。還是張守振最後說了句“你一個人在家裏小心”後,結束了通話。
淩俐甩掉手機,倒在床上,隻盼著所有事都能順利,早點賣掉房子,早點治好小寶的病,以及三天後的海東之行,能夠順利。
然而隻一天時間,事情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寶的白血病分型出來了,B型帶T融合細胞,具體是什麽類型淩俐不是太懂,隻不過,醫院明確告知,該類型預後較差,孩子又不滿兩歲,各項指征都很不好,目前評價為高危,可能抗不過化療,後期還可能要移植骨髓。
醫生說,我們這裏實在救不了,回家讓孩子該吃吃該喝喝,日子不多了。
舅舅在電話裏泣不成聲:“醫院讓我們收拾回家,不給小寶治療。說什麽治不好,別浪費錢了……小俐啊,小寶要是去了,我們老倆口,可指著什麽活啊……”
淩俐愣愣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既不知道怎麽安慰舅舅,也不知道怎麽理清自己一團亂麻的思緒,任由手裏的電話砸在地上。
雖然之前在醫院發生爭執時候他們的態度刺疼了她,可是在得知小寶得了白血病之後,她還是忍不住的牽掛,連夜在網上查過了相關資料,得知幼兒白血病多是T型,也就是淋巴細胞白血病,治愈率很高,五年內不複發的概率有百分之八十到九十。
在貼吧谘詢的時候,她還看到幼年時候得了白血病、現在已經結婚生子的人發的帖子,這些好消息也一再鼓勵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