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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無償

  南之易還跟她八卦,這人能把自己老婆罵得眼淚汪汪,等人家真生氣了要和他冷靜冷靜,他又使出百般手段去哄,人格分裂一般,所以解晚露寧願天遙地遠跑到國外讀書,也不想接受他的荼毒。


  然而就這麽個性格糟糕又毒舌的人,雖然從來不掩飾對南之易的嫌棄,卻總是一邊罵著一邊管著一邊當兒子養著,有人算計南之易,他比南大神自己還生氣。


  如果不是已婚已育多年,淩俐真要懷疑這兩人之間是不是有超過朋友範圍的關係。


  哦,對了,這人和她一樣,也是處女座,仿佛也很不能忍受髒亂差,卻被迫和死皮賴臉又邋遢的南之易綁在一起,這些年受的磋磨和煎熬,淩俐難以想象。


  田正言之前說的“舉證責任倒置”,其實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倒置,而是他將舉證證明行為與後果之間無因果關係這樣證明“無”的行為,習慣性稱為“倒置”,其對立麵是“誰主張,誰舉證”這一基本的民事訴訟證據規則。


  之所以“倒置”是非常態,是因為,舉證證明自己“沒做過”,比證明自己“做過”,難度大很多。


  在民事訴訟中,舉證責任倒置存在的範圍很有限,其中最多見的是侵權類案件,明確規定了專利侵權、危險作業、環境汙染、高空墜物等八種情形。


  就拿高空墜物來說,當一棟大樓上掉下一個酒瓶子砸死了人,警方根據瓶子重量和驗屍報告鑒定瓶子是從至少十米的高度拋下,那麽,這棟樓裏的住戶,除了一樓、二樓層高低的業主不用舉證,三樓以上的,都得證明自己沒扔過酒瓶子。


  或是有充分證據證明當時不在家,或者幹脆就直接指出是誰家扔的東西,如果舉證不能,就要對死者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這樣看來有悖於常理、讓人證明自己“沒做過”的舉證責任分配方式,其實是當訴訟雙方力量失衡時候的一種變通方式。


  試想,讓被侵害的人從幾十戶人家裏精準定位是誰惹的禍,比讓幾十戶人家自證清白,要難得多。


  書房裏,淩俐花了差不多半小時讓南之易明白“倒置”是怎麽一種情形,之後又陪著他細細回想他加入華易高科後的經曆,一條條梳理好寫在筆記本上備忘。


  這樣一來,答辯狀的思路就有了。


  南之易加入華易高科,參加了品優千號的研究,稻種質量有了較大的改善,然而有個關鍵性問題沒有解決,那就是稻種的易感瘟性。


  一年後他離開了公司轉戰阜南,品優千號繼續研究,據說突破了技術瓶頸投入市場,然而易感瘟的弱點還是沒有改善,在遇到高溫狀態下稻種會減產乃至於絕產。


  可是,投入市場前關鍵的改良部分,南之易沒有參與過,一切都是有人拿著有他空白簽名的白紙偽造。


  所以,才會出現PIGM這樣跨越時間段出現的基因位點。


  這樣一來,因為對方用以提起訴訟的關鍵性證據涉嫌偽造,那麽他們隻需要將答辯的重點定位於“南之易不是本案適格被告”,而不用去考慮“品優千號”質量是否真的存在問題,省時省力省心。


  淩俐嘴角微翹著,跟田正言說起她的想法。他不置可否,隻說了句:“先寫來看看,再議。”


  一時間,有些雀躍的心情又沉靜下來,淩俐默默地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得意忘形,不能掉以輕心,一定不能出錯。


  一天後,田正言和淩俐帶著南之易到法院正式領了起訴狀和各種程序性文書,簽了送達回證,舉證期限開始正式起算。


  雖然法官開了後門讓田正言和淩俐先接觸案卷材料,可畢竟沒有授權委托書,所有的手續,還得事後補齊。


  拿完所有東西上了車,南之易都坐好了綁上安全帶,卻說要去衛生間,又跑下車進了審判大樓。


  趁著隻有他們兩人在車上,田正言對淩俐說:“事不宜遲,現在要開始籌備取證的事了。”


  說完,又轉頭看向後座的淩俐:“你準備什麽時候和這二貨辦證?”


  淩俐一臉懵逼:“辦什麽證?”


  一時間不由自主想歪,頓時囧得滿臉通紅,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田正言最近天天給她講課,分析案情,有時候為了糾正她司法考試時候囫圇吞棗不細看法條的毛病,在一個小小的知識點上深挖細作,司法解釋的一個條款,反反複複給她講解好幾遍。


  所以,田正言是不是被她的笨刺激到精神分裂,再加上因為南之易惹的禍導致不能陪老婆怨氣太重,從而把她和南之易視為打擾他幸福生活的罪魁和禍首,所以動不動拿他倆打趣?

  看她傻了眼的模樣,田正言慢悠悠一句:“授權委托證書啊,沒這個證,你怎麽幫他打官司?”


  他重重地突出了“證”這個字,讓淩俐有些恍惚起來,標準名稱到底是授權委托書,還是授權委托證書?


  不過,看他貌似並不在意她的窘迫,她暗自鬆了口氣,說:“隨時可以的。隻不過,我想簽無償代理協議。”


  這話說出來,饒是見慣大世麵的田正言也有片刻的愣怔:“你確定?你可知道這案子能給你帶來多少收益?”


  “我大概也知道的。不過,南老師本來就是被人算計的,作為朋友我自然要幫他一把。而且,在這案子後運籌帷幄的田老師您,我哪裏來的立場敢收這一筆巨款?”淩俐眼裏一片淡然的神色,聲音也細細的。


  關於代理費的問題,她早就想好了的。雖然說天價的代理費很吸引人,可是,她實在沒臉敢收這一大筆錢。


  哪怕是天上掉的餡餅砸中了她,也得先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這麽大的胃口吃下去。


  更何況,南之易這本來就是無妄之災,硬生生被栽到腦袋上的官司,她實際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無非又是提線木偶一般按照田正言的安排上庭走走過場而已,如果收錢,實在良心不安。


  田正言眸色幽深看著她,見她不像在說笑,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又提出建議:“無償代理不合適,要不,簽風險代理?輸了沒錢贏了發財,這樣大家都不虧。”


  淩俐卻依舊堅決地搖頭:“風險代理也不行,贏了官司他也沒收益的,我怎麽能白要南老師的錢?”


  田正言聲音一瞬間肅然起來:“淩俐,你別傻了,這個案子的壓力超乎你想像,你現在可能感受不深,等正式進入程序,你可能會愁得晚上睡不著覺。”


  停了幾秒,他又說道:“你信不信,以我對南之易的了解,他也絕對不會跟你簽無償代理協議的。你要知道,簽不簽代理,主動權可在他的手上。”


  田正言篤定的語氣讓淩俐有些發愁,抱著頭苦著臉:“那怎麽辦?怎麽才能說服南老師?”


  隻見她眉頭緊皺冥思苦想的模樣,好一會兒,眸子一亮:“我知道了,就這麽辦,南老師一定會同意!”


  之後,便跟田正言說起她的想法。


  田正言一邊聽著一邊思考,等弄清楚她的想法,心裏忍不住地好笑。


  作為一個律師,番茄妹居然會為了如何不收委托人律師費而焦頭爛額,而南之易這個傻蛋,自己官司纏身卻想著不能讓他的小番茄吃虧。


  這兩朵人間能得幾回聞的奇葩,居然能湊在一起,也是天降奇緣了。而身為家長的他,是順其自然還是撮合一把,似乎是個得好好思忖一番的問題。


  從法院出來,田正言開車帶著他們想要就近解決午飯。然而南之易不識相地傲嬌起來,這家也嫌棄那家也嫌挑剔的模樣,捏著鼻子甩出來一句:“我不吃豬食。”


  田正言無可奈何無言以對,隻得調出大眾點評網選飯店,最後按著人氣和好評的程度,選中一家牛扒館。


  淩俐看了看店名,一時間有些恍然。這不就是祝錦川平安夜帶她去過的那家嗎?


  之前出糗的經曆讓她不由自主有些抗拒,正想建議換一家,不過想到等會要勸服南之易簽無償代理的說辭,倒是很應景,便不再多話。


  到了餐廳所在的飯店,乘著電梯上到頂樓,淩俐發現,白天的餐廳,跟那日晚上的暗謐與溫馨,完全兩種風格。


  大大的落地窗視線開闊,窗外是雒都中心城區的景象,正對麵是科技館前領導人揮手的巨大雕像,雕像前則是雒都標誌性的建築太極廣場。


  淩俐想到曾經流行過的兩個段子,一是太極廣場和雕像的鳥瞰圖,配了句畫外音:主席,您吃鴛鴦火鍋怎麽不叫我?

  二是某人路過太極廣場,忽然看到主席雕像動了一下在和他招手的模樣,魂都嚇掉了,後來才知道,是一場大地震來了。


  工作日的中午,就餐的人自然不多,哪怕是口碑數一數二的牛扒房,也不過寥寥幾桌人。


  田正言坐下,隻詢問了淩俐吃幾分熟的的意見,便徑直點了菜,不過,倒是和她那晚上吃過的完全不一樣的菜單。


  等上了菜,淩俐一邊切著盤子中的帶骨肉眼牛排,一邊和南之易說起協議的事。


  當淩俐說要簽無償代理的時候,南之易豎起眼睛拍著桌子:“你當我是什麽人?能讓你白幹活?”


  田正言嫌棄地瞥他一眼:“小聲點,西餐廳你這樣很失禮。”


  南之易安靜下來,卻依舊板著臉,滿是不讚同的神色,幽幽一句:“我又不是吃軟飯的,你不收錢,就別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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