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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偶然

  “醒了啊,小俐?”忽然間,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淩俐折過臉,發現床邊是舅舅的臉。


  她壓下下巴看了看自己貌似穿戴整齊,慢慢坐起了身,對著舅舅皺眉:“昨晚,我怎麽了?”


  說完話,她才察覺自己的聲音又啞又澀,嗓子一陣陣疼。


  舅舅起身端了水杯給她,嘴裏說著:“喝吧,溫熱的。”


  雖然隻是白開水,淩俐卻咕咚咚灌了一氣,隻覺得喝下去的是的瓊漿甘露一般,潤澤又甜美。


  喝飽了水,她又轉頭問:“我睡了多久?”


  舅舅接過她手裏的被子放回床頭的小桌板上,回答道:“差不多十二個小時吧。你後腦著地有些腦震蕩,一睡就叫不醒,醫生讓觀察了一夜。”


  淩俐抬起手摸了摸後腦,果然那裏好大一個包,不過最疼的時候大概已經過去,這時候手指放上去輕輕按按,隻有點鈍鈍的疼。


  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了個初步了解,淩俐忽然想起昨晚黑暗中南之易的聲音,問:“我昨天晚上好像聽到南教授的聲音,他也來了醫院?”


  對了,還有在黑暗中他和那人搏鬥的影子,以及後來自己對他說的一番話。


  舅舅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小俐啊,你究竟是得罪了誰?怎麽做個律師也能弄得有人想殺你。”


  他頓了頓,又斬釘截鐵說:“不行,我得好好跟錦川說道說道這個事情,可不能讓你冒險接有危險的案子。”


  說著,他戰戰巍巍拿出電話,眼看就要撥號。


  淩俐忙攔住他,滿臉的討好:“舅舅,這事不關祝主任的事,您別去煩他。他事多,大半年都在天上飛。我的事,我處理得來。”


  張守振狐疑地打量了她好一陣,好一會兒才終於收起手機。


  他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門口傳來一把有些沙啞的嗓子:“粉妹,你醒了啊?”


  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望向門口的南之易,卻見他倚在門框上,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見南之易來了,張守振忙不迭收拾了椅子讓他坐下,又跟淩俐說:“昨晚,可是南教授發現不對,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說完,又轉頭跟南之易說:“南教授,您幫我盯著小俐,有什麽不對的就叫醫生。我回家去一趟,順便拿午飯過來。”


  說到吃的,南之易有些睜不開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些。等張守振走了,他舉起自己包著紗布的手晃晃:“昨晚被劃傷的手,第五個人情。”


  又指指自己的臉:“被那人給打得快毀容了,第六個人情。”


  淩俐沒戴眼鏡,虛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看清楚他嘴角若隱若現的一點淤青,那顏色淡得還不如他的黑眼圈明顯。


  她有些好笑起來,看他一臉青皮胡加雞窩頭的,身上衣服不僅沾著泥不說,還皺巴巴的跟鹽菜一樣,很是有礙觀瞻。


  這毀不毀容的,好像沒什麽區別。


  南之易看她又虛著眼睛看人,不知道從哪裏摸了副眼鏡給她:“你是樹懶嗎?”


  又是這固定的句式!


  淩俐悄悄翻了個白眼,手指敲了敲床上的小桌板,淡淡的語氣:“樹懶以前說過了,麻煩換一種動物。”


  南之易被意外地噎了一下,話頭明顯一頓,倒是換了種方式吐槽:“……你虛著眼睛真的怪蠢的。”


  淩俐歎了口氣,從他手裏接過來眼鏡,戴上又取下來:“這不是我的眼鏡,度數不對大小也不對,哪裏來的?”


  南之易聳聳肩:“不就是你房間裏的嗎?你暈過去後我揀到我包裏揣著,一直忘記給你。”


  淩俐把眼鏡扔到枕邊,有些好奇地偏著頭,問:“昨晚敲門的人是你嗎?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回來了?”


  南之易低下頭在身上翻翻找找,好一會兒從褲兜裏揪出一串三個毛茸茸的懸鈴木果實。那圓溜溜的果實已有些殘缺,被他拿在手裏一晃,空氣裏都飛起帶著短短傘狀絨毛的細小種子。


  他臉上有些不合時宜的興奮:“昨晚,我下樓看到你家附近那麽多懸鈴木,一時興起到處轉轉,結果,還真的發現了一棵法國梧桐。你猜猜,是哪一棵?”


  淩俐一點也不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抬起眼定定看著南之易,希望他早點進入正題。


  見自己賣的關子引不起淩俐的興趣,他訕訕一笑,接著說:“你臥房外麵那一棵就是三球懸鈴木,我想找個果子讓你看看哪裏不一樣的,但是地上沒有,所以我爬到樹上去想摘一個。結果,爬到樹上才發現情況不對。”


  說到關鍵之處,他語速快起來:“我發現,你屋子裏一直沒開燈,影影綽綽的又好像多出一個人,又發現你家窗戶是打開的,一時不放心上樓看看,結果真的沒人開門。”


  他頓了頓,一臉的得意:“機智如我自然知道情況不對。本來想找張叔拿鑰匙開門,但是你這種長期獨居的刻板生物,一般都形成了低級的條件反射一進門就會反鎖門的,所以幹脆從那棵樹爬上去翻窗戶。”


  淩俐恍然大悟,原來是南之易一時興起的舉動救了她。


  隻是,南之易這一片葉子似的身材,居然能爬樹翻窗這樣靈活,倒是讓她刮目相看起來。


  而且,這樣無心插柳的結果實在太具有偶然性,如果不是他這異於常人的腦回路,說不定她就真的被滅口,想著想著,心裏不由得一陣後怕。


  她咬著唇愣了會,忽然想起了什麽,猛然直起身子抓著南之易的手臂問:“對了,曲臨江抓到了麽?”


  南之易被她抓得齜牙咧嘴:“大姐,你就不能輕點?你這手勁可以直接捏爆人頭了吧!”


  淩俐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自己的手,又追問:“怎麽了?有什麽意外發生?曲臨江逃了嗎?”


  南之易先是抿著唇不說話,眼神微閃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


  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你說的那人並不是真正的凶手。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


  淩俐有些愕然,瞪大了眼睛望向他:“怎麽會?明明就是他!我第一次收到匿名信的時候,就是在他知道我調查曲佳案件的時候!至於第二次的匿名信,和第一封一模一樣,肯定也是他發出的。”


  南之易眉瞪大眼睛:“等等,你還收到過匿名信?還兩次?”


  一不小心把這事給嚷了出來,淩俐啞然。


  南之易則眉峰微攏著搖頭:“果然蠢和沒有自知之明是伴生的,你這種智商不夠還把自己當神探的,要是我昨天沒有上樓,你大概隻有托夢告訴我們凶手是誰了,而且,還是錯的?”


  他這一番話說的淩俐垂下了頭。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南之易又說:“昨晚上,警察就已經找我取證過兩次,第二次來的時候明確告訴我,你說的那個人一晚上都在家裏,還有不少於五個的證人,怎麽可能分身來掐死你?”


  他頓了一頓,又說:“當時屋裏太暗,我也沒看清楚。隻記得那人個子雖然不高,力氣卻很大,出招又陰狠,我差點沒著了道。”


  這答案出乎淩俐的意料,她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終於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仔細回想一下,昨晚客廳裏和南之易纏鬥在一起的那個影子,好像確實個子不太高。而曲臨江,身高幾乎和南之易差不多,而且更加瘦一些,那個影子,確實和他的身形對不上號。


  她又做出推斷:“那指不定是他找的殺手呢?總之,這個案子和他脫不了幹係!”


  南之易對她的一根筋有些無語,然而她才剛剛腦震蕩醒過來,也不好過度地刺激,隻含含糊糊說:“你再細細想想,還有沒有另外的細節?”


  淩俐倒是把他這句話聽了進去,趁著印象還深刻,趕緊在腦海裏細細梳理起之前遇險的經曆。


  南之易見她眉頭緊鎖的模樣,又提醒她:“那人要置你於死地,但是身上明明帶了刀,卻不是最簡便快捷地捅死你,隻在我出現差點纏住他的時候才拿出來,這個細節,你要注意。”


  淩俐點點頭,認真分析起來他說的情況:“身上濺上血,自然沒有那麽好掩人耳目安全脫身,當然能掐死我最好。”


  不僅如此,那人還戴著手套,不留下指紋,也讓淩俐無法從他身上獲取皮膚組織等可以提供DNA信息的任何痕跡。這是個反偵察意識強烈的人,換句話說,他很狡猾。


  淩俐正想得出神,卻被南之易打哈欠的聲音打斷思緒。


  他捂著嘴拖著長長的尾音,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眼睛快睜不開一般:“看你生龍活虎的樣子,應該沒啥事了。你舅一到我就回去睡覺,要不然怕是要修仙成功。”


  說完,他支起二郎腿,雙手撐在頸後,整個身體都縮進椅子裏,還翹起椅子晃啊晃的,那搖搖欲墜的模樣,簡直就是“吊兒郎當”這個詞的官方代言人。


  淩俐也算對他這敗絮其外的身姿見怪不怪了,麵無表情地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遍遍推演著案情,想了一陣還是認為,在這個案件裏,始終是曲臨江嫌疑最大。


  到了中午十二點,張守振又來了,還帶來了還有好大一個食盒,裏麵裝著熱騰騰的飯菜。


  食物的香氣飄散出來的時候,南之易瞬間就醒了,瞪圓眼睛眸子發亮,本來剛才斬釘截鐵說等老張一來就要走,結果這時候摸摸索索半天移不開步子。


  等到他知道張守振帶來飯菜真的有他的一份,他竟然真的蹭著吃了一頓,之後抬腳便走。


  舅舅收拾好碗筷,卻是坐在她床邊一陣苦口婆心,內容無外乎是怎麽律師也這麽危險,勸淩俐早些抽身不要再幹這行。


  淩俐乖順地聽著舅舅嘮叨,也從他絮絮叨叨的話裏,得知自己輕微腦震蕩需要住院兩天,觀察沒有顱內出血的風險後就可以回家。


  舅舅嘮叨夠,抹了抹眼角的老淚,臉上表情一轉:“這次多虧南教授細心,我看他人很不錯的,你可以考慮一下。你雖然還不算大,可這日子就是不知不覺溜走的,現在不留意,錯過眼前的人,以後要後悔。”


  這突然轉變的話題讓淩俐一愣,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父母早亡,她還以為她不會遭遇被逼婚,沒想到,舅舅當仁不讓承擔起這個責任,終於開始對她的感情生活充滿了興趣。


  隻是,舅舅這第一次八卦的對象,仿佛有些不對勁。


  她眼角一抽,手撓著鼻尖掩飾著尷尬,說:“舅舅,您別說笑了,人家一個大教授,我哪裏能高攀得上?”


  張守振卻一瞪眼睛:“你怎麽比我還封建?什麽配得上配不上的,隻要看對眼了就成。再說了,他一個大小夥子,平時邋裏邋遢也太不修邊幅了點。你又勤快又能幹又乖又聽話,你倆要是能成,那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理直氣壯的表情,還有嘴裏念叨著的淩俐的優點,讓她心口燙乎乎的,很有些感動。


  始終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哪怕中間有別的人和事摻和進來,卻也割不斷血濃於水的溫情。


  吃過午飯,舅舅看淩俐精神還好,沒有嗜睡頭疼,也沒有輸液,便讓她一個人休息一會兒,自己則拿了餐具去開水房找水衝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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