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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恐嚇

  跟舅舅舅媽道別,淩俐上了樓。樓道上方有一根電線吊著的白熾燈,燈光不那麽亮,但還能看清楚台階。


  快下雨了,空氣裏透著濕意,夜風裹挾著初冬的枯寒刮過樓道,把那盞懸在空中的燈吹得晃蕩起來。


  燈下,淩俐的影子也跟活了一般,張牙舞爪地在斑駁的牆上跳動,很有些詭異。


  好在她早已經習慣,也好在剛才那碗熱湯能抵住寒意,淩俐視而不見這讓人有些心悸的場景,順著樓梯拾階而上,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打開反鎖了三圈的門,進了門後轉身反鎖。


  再之後,放下東西換好衣服,一個人坐在客廳,托著腮發起呆來。


  自己獨處時候的安靜,讓她不由自主想起占去她幾乎全部精力的案子。


  如果曲佳的案子一直沒有突破點,那她是應該奮力一搏,還是幹脆就此放棄,尋找新的起點?

  她想得出神,陽台上突如其來的一陣巨響把她驚得身體一跳。


  她循著聲音轉過頭一看,剛剛有些驚慌的情緒安定下來。


  原來是夜風把兩扇平開窗吹得一開一合,似乎下一刻合頁就要斷掉一般,淩俐忙起身關窗。


  又是一陣寒風呼嘯刮過,吹得窗前的淩俐頭發亂蓬蓬,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雨點已經打下來,落在屋外梧桐樹的葉子上滴答作響,而樹木有些光禿的椏杈,也被狂風拉扯得快要斷掉一般,樹影搖晃沙沙作響。


  她大力拉著窗戶,無奈合頁有些生鏽變形,而插銷錯位了不太好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關上。


  一陣冷風從漸漸合攏的縫隙裏趁虛而入,嗚咽著穿過小小的客廳,吹得燈下懸掛的一串貝殼珠簾叮咚作響,還把臥室門簾下墜著的流蘇撩得飄飄蕩蕩起來。


  在屋裏橫衝直撞一陣,寒風漸漸消散,最終無力地刮向了防盜門前的地板,最後一點餘威似乎掀起了門邊薄薄的一層物體。


  暖橘色的燈光下,那長長扁扁的東西往門邊飄蕩了一段距離,之後靜靜躺下,和棕黃的強化木地板渾然一體。


  淩俐捏著拳頭有些猶豫,心跳開始加速。


  那,是什麽……雖然短短一瞥,不過看形狀,似乎是一個信封。


  她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脊背上也不由主泛起陣陣涼意終於,她還是走了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


  果然是一個信封,隻是黃色的牛皮紙上沒有任何字跡,倒是裏麵沉甸甸的有些份量。


  淩俐慢慢拆開信封,掏出折得亂七八糟、皺巴巴的一張紙。


  隨著信紙的展開,淩俐隻覺得整個身體似在冰水裏浸過一般,寒意穿髓透骨。


  “別多管閑事,否則的話……”


  還是那九個字,還是那詭異的省略號。


  隻是,這次再不是從報紙上摳下來的墨黑色字跡,而是絳紅發黑的一團。那字的顏色,好像是血跡凝固了,濃烈得刺眼,浸染得信紙斑駁一片。


  而順著字跡延伸的六個點,歪歪扭扭帶了些弧度,像是用血畫了張微微翹起的嘴,對著她露出一抹猩紅色的笑。


  淩俐呼吸一窒,心髒似被緊緊捏了一下,陡然間漏跳一拍,接著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客廳的掛鍾滴答滴答跳動著,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淩俐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依舊毫無睡意。


  那張紙鋪在茶幾上,就算不去故意看它,但那猙獰刺眼的字跡已深深印入她的腦海,怎麽也甩不掉。


  一模一樣的九個字,很明顯,她收到的兩封信,出自於同一人手裏。


  對於第一封,她其實沒有那麽在意。如果真的要對她做些什麽,隻用直接下手就好了,何必發出這樣的信讓她提高警惕?


  而這第二封,卻容不得她再輕視。那深紅的字跡帶著濃濃的一股血腥味,就算不是人血,也是貨真價實的動物的血。


  淩俐有些猶豫起來,這樣惡心的一封信,仿佛背後的那個人,已經容不得她再深入調查下去了。


  但是,這也證明,她確實走對了路線,大概快要解開背後的真相。


  想到這裏,淩俐顧不上害怕,又仔細回想起她這些日子做過的事情,想弄明白到底是哪一件事讓對方慌了起來。


  向法院申請閱卷、調查曲佳通話記錄、詢問曲佳以前的同事、老師、朋友以及鄰居,約見周澤、約見錢麗婷、遇到曲臨江……


  除此之外,還有她想見曲佳卻見不到的事。


  從接手案件到調查漸漸進入僵局,所有事件和接觸過的人物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裏回放,勾勒著整個案件的脈絡。


  然後,她又順著幾個時間節點一點點厘清案情,漸漸地,隻覺得有個人影越來越清晰。


  淩俐反複推演半天,終於被自己的結論驚到。


  她怔愣了半天,嘴裏喃喃自語:“難道是他?怎麽會是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窗框變了形窗戶始終關不嚴實,淩俐隻覺得背後陰風陣陣,脖子涼颼颼,再加上心裏所想的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深夜的一片寂靜裏,忽然間響起一陣急促鋼琴聲,聽起來格外驚心動魄,嚇得淩俐又是一抖。


  待反應過來那是她手機的鈴聲時,淩俐大大地喘了口氣,拍著心口舒緩情緒,接著抓過了手機按下靜音。


  待看清楚屏幕上閃著的名字,她有些呆呆的。


  這麽晚了,這人打電話來幹什麽?

  一頭霧水地接通電話,對麵傳來南之易緩緩的聲音:“喂?粉妹嗎?”


  被恐嚇信的事擾了心神,淩俐這時候反應慢了半拍,隻嗯了一聲就再沒有說話。


  南之易大概以為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南之易。”


  淩俐回過神,努力穩住心緒,說道:“我知道是你。”


  南之易好像有些詫異,頓了幾秒才說:“怎麽你聲音有點發顫?是不是你也生病了嗎?還有,不會就是你把感冒傳染給古麗的吧!”


  他這幾句質問的話,讓淩俐瞬間明白南之易為什麽大半夜會打電話給她。


  兩天前,古麗打噴嚏流鼻水,又有點腹瀉。淩俐害怕是犬瘟熱,就帶了古麗去寵物醫院看了看,做了犬瘟熱病毒的測試顯示是陰性,確診了隻是普通的感冒。


  看了病開了藥,想起桃杏的囑咐,淩俐本來是想給南之易打電話通報一下情況的,結果他手機關機打不通,她隻好留了兩條短信。


  看來,南之易大概剛開機,收到短信就一個電話打過來,絲毫不顧忌已是深夜。


  大半夜打電話嚇人一跳,一開口就是質問的語氣,再加上又是這個特殊的時候,饒是淩俐脾氣好,也不由得有些生氣。


  她翻了翻白眼,終於說:“南老師,人的感冒是不會傳染給狗的。”


  南之易卻說:“我當然知道因為CD分子不同,人的感冒病毒不會傳染給狗,可是,不排除你身上帶了什麽奇怪的細菌和寄生蟲。保險起見,明天你遛狗,還是戴口罩吧。”


  饒是被恐嚇信的事驚得三魂去了兩魂半,淩俐剩下的半點腦子也被他氣得有些發懵。


  淩俐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下去一口窩囊氣,說:“南老師,您不用操心,我會好好照顧米粒和古麗的,我沒有生病。”


  南之易卻還是不信,聲音裏毫不掩飾的嫌棄:“算了,明天開始你不用管米粒和古麗了,我找別人遛。”


  之後,他再見也不說一聲,就直截了當掛掉電話。


  淩俐聽著聽筒裏的嘟嘟聲,感覺自己快要被氣到爆炸了。


  這個南之易真的很過分,騙她遛兩條大型工作犬,害她每天被拖著一陣瘋跑。之後,她勞心勞力幫他收拾房間。


  南之易不領情就算了,居然以為她有病,還說她有細菌和寄生蟲,不許她接近狗狗?


  還有,身為處女座潔癖星人,居然被個邋遢到令人發指的流浪漢大叔嫌棄髒?這才真是不能忍!

  淩俐緊緊捏著手機,越想越氣,一個電話撥過去想找他把這道理講清楚,然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他的電話又已經關機。


  被聽筒裏提示關機的機械女聲一打岔,淩俐倒是冷靜下來。


  南之易是狗主人,他說不讓她遛狗,不管動機是什麽,對她這個黑勞工而言,不是好事嗎?


  正巧因為曲佳的案子忙天忙地的,能解放出來一部分精力,她求之不得,也正好休息休息。


  想通了遛狗的事,淩俐捏著電話,對於報不報警這個問題,又猶豫起來。


  這封帶血的匿名信,看起來很嚇人,但是是否能讓警方抓住那個人,從信入手撬開他的嘴,她很不確定。


  首先,她住的這片老舊的小區,不僅燈光昏暗,用來綠化的各種樹木都長了一二十年。


  尤其是榕樹和梧桐,樹冠亭亭蓋蓋地把小區的筒子樓罩了一大半,監控起的作用都不大。像半年前發生的幾起盜竊和入室搶劫,都傷了人結果還是沒抓到罪犯。


  警力有限,如果出了強奸命案之類的大案子,警方肯定不遺餘力馬上投入辦案,可類似於小偷小摸之類的,引不起重視。


  僅僅是恐嚇信而已,沒有其他的證據,要讓警方相信她的片麵說辭上門拿人,沒那麽容易。


  其次,這個人潛伏了那麽久,而且很狡猾,她能抓在手裏的也隻有恐嚇一點而已。哪怕有供述,沒有與此印證的證據鏈,一樣是定不了案的。


  如果真的是她推斷的那樣,那麽這個幕後黑手隻要一口咬定是不想淩俐參與案件而做出的恐嚇,不僅警察拿他毫無辦法,反而打草驚蛇,以後更會加倍小心。


  而那人對曲佳做的孽,也永遠也不會浮出水麵。


  想到這裏,淩俐的心沉靜了下來,語氣堅定地安慰自己:“他已經開始慌了,我必須等他露出更多的馬腳。”


  再說了,這裏雖然是老小區,但是她所在的位置,臥室下方正好對著出入小區的必經之道,人來人往。隻要把客廳那麵對著一片梧桐樹的窗戶關上,就會很安全。


  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壓製住腦海裏有些不安的情緒,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洗漱過後就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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