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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善意

  回到所裏,淩俐叫了盒飯匆匆吃完,又開始查刑事辯護律師需要做的事,可網上的東西五花八門可信度極低,看來看去一頭霧水浪費了不少時間,萬不得已隻好硬著頭皮請教呂瀟瀟。


  呂瀟瀟仿佛心情很好,再不對她冷嘲熱諷,反而指點她:“我建議你最好見見曲佳的母親,如果可以,看能不能見到曲佳男友。還有,你應該申請精神病司法鑒定,不管中不中,這些都是套路,也是我們為了維護委托人權益應該做的事。”


  淩俐趕忙把她說的記下來,接著又開始查案例查法條。


  一下午很快過去,當淩俐從一堆書裏抬起頭,周圍又是空無一人的狀態。


  她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站起身來,先收拾了自己身前的辦公桌,回頭看到公共區域亂成一團的雜物,助理們放得亂七八糟的紙和筆,還有地板上雜亂的腳印,皺了皺眉。


  雖然知道明早就會有保潔的阿姨來打掃衛生,可是讓她視而不見就這樣走掉,實在有些做不到。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整理好,她放下包,默默收拾起來。


  “淩俐,你怎麽又把自己當清潔工?”耳邊突然傳來清脆悅耳又略帶嘲諷的聲音。


  淩俐一抬頭,原來是呂瀟瀟去而複返。


  她手裏端著個星巴克的紙杯,脅下夾著厚厚一摞資料,似笑非笑地盯著淩俐看。


  淩俐平靜地回望過去,眼裏一片坦然。


  呂瀟瀟笑了笑,慢慢地走了進來,腳下細細的高跟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又響又脆。


  她穿著駝色的風衣,裏麵是酒紅色的真絲連衣裙,腰間細細的腰帶勾勒出纖細玲瓏的線條,左耳上掛著長長的流蘇耳環,隨著她走路的晃動搖曳生姿。


  “淩俐,聽說你那個植物新品種的案子,對方和解了?所裏人都說你撞了大運。”呂瀟瀟語速一向很快,語氣也一向很有攻擊性,淩俐見慣不怪。


  她輕輕頷首,心裏既沒有得意,也沒有心虛。


  呂瀟瀟見她不說話,又繼續說:“這也算是塊硬骨頭,你啃下來也算一雪前恥了,我祝賀你。”


  說完,她竟放下咖啡,向淩俐伸出右手。


  淩俐遲疑了下,跟她回握,很有些一頭霧水。


  握完手,她實在忍不住,問呂瀟瀟:“你今天對我的態度實在很奇怪,以前你看都懶得看我一眼的,今天這無事獻殷勤的架勢,我實在有些心虛。”


  呂瀟瀟倒是快人快語,馬上解開她的疑惑:“以前你那副畏手畏腳的樣子,很讓我看不慣。不過,聽說你上個案子請到南之易出庭,我覺得似乎應該重新認識一下你。”


  淩俐側頭看她,呂瀟瀟又繼續:“祝頭之前兩個植物新品種的案子想請南之易出庭,出庭費給到六位數都沒請動他,你居然請動了。”


  淩俐有些了悟地哦了聲,接著自嘲一般:“難怪師父說我傻人有傻福。”


  師父都沒請動的人,她卻機緣巧合請到庭上,也正是依靠著南之易在學術上的優勢地位,才讓對方認慫的。


  不得不說,這個案子能有現在的效果,確實很大成分歸咎於運氣。


  所以,自己這廢材律師的形象,在祝錦川那裏,依舊沒有變化。


  呂瀟瀟看淩俐半天不說話,一開始還能保持淺笑盈盈的模樣,後來忍不住了,有些忸怩地開口:“你認識南教授?如果有機會,可不可以幫我引薦一下?”


  回過神的淩俐終於恍然大悟,一下子覺得眼前這個持才傲物的女孩有些可愛起來。可是想想南之易的做派,又忍不住一陣好笑。


  呂瀟瀟皺起瞅著她:“你表情怎麽這麽奇怪?”


  淩俐則強忍住笑,問她:“你對南之易感興趣?你見過他嗎?”


  話說到這份上,呂瀟瀟也不再扭捏了,幹脆大大方方承認:“田正言和南之易,阜南大學最年輕的兩位博導,都是三十出頭就成了長江學者,又都是性格古怪很少與業外人士交往的怪人。田正言已結婚多年,南之易還是獨身,如果能見見我當然有興趣。”


  像是沒聽到她的解釋一般,淩俐繼續強調剛才的問題:“你以前見過南之易嗎?”


  好容易抓住了重點,呂瀟瀟凝神注視著淩俐,問:“我當然沒見過。怎麽了?你怎麽老是問這個問題?”


  終於忍不住笑,淩俐抿著嘴,笑著描述起她第一次見到南之易的場景,包括雞窩頭、大胡子、髒到看不出顏色的T恤,以及辦公室裏不可描述的氣味。


  呂瀟瀟聽完了,抱著膀子倒吸口涼氣:“算了算了,我最怕邋遢的男人,這種奇葩還是回歸大自然的好,我不要見了,剛才的話我收回。”


  說完,她深深看了淩俐一眼:“小淩子,你不是一向有點潔癖的嗎?為了案子居然能忍一個行走的垃圾桶?我覺得我真的需要重新對你進行評估了,沒準你還真能在這行幹得不錯。”


  呂瀟瀟的話讓淩俐啞然失笑,笑過了,心間淡淡的暖意漫過。


  沒想到所裏第一個對她產生認同感的,竟然是最囂張跋扈從來不給人留麵子的呂瀟瀟。


  隻是,跟她八卦了一番南之易,怎麽自己又多了個小太監般的稱呼?小淩子是什麽鬼?


  打聽完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呂瀟瀟端起咖啡揣著資料,風風火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後又轉頭對淩俐說:“好了你現在沒利用價值了,快滾吧!”


  看淩俐不動,她有些不耐煩:“整理癖患者,我現在要加班了,補回上午為了討好你浪費的時間。你現在弄得再整齊,我一會兒也會弄亂的。快走,別等我生氣開始罵人啊。”


  淩俐看了看已經進入工作狀態的呂瀟瀟,再看看整理了一半的沙發和茶幾,終於忍住心癢手癢的感覺,下班回家。


  地鐵上,淩俐坐在條椅上,看著對麵不知道是賣房子還是賣保險、一群西裝革履但明顯衣服質量不是太好的小夥子,有些發愣。


  腦海裏突然跳出南之易出庭時候的樣子。


  專業、自信、沉穩,個子夠高,臉也不錯。


  她開始懷疑南之易當時說的故意不修邊幅免得被女學生糾纏的話,根本不是開玩笑,而是實打實的真實情況。


  連呂瀟瀟這樣心高氣傲的職業女性都對南大叔有興趣,如果他平時就是衣冠楚楚學霸氣場全開的模樣,恐怕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孩,會從阜南大學西大門排到東大門吧?

  又想起他抬起手揉自己頭發的親昵舉動,心跳一陣失序。


  這個案子一過,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了吧?


  結果沒想到,第二天委托人公司會計打電話來說,她給的南之易的銀行賬號有問題,錢打不過去。


  突然接到這個電話,淩俐有些雲裏霧裏的感覺,握著手機有些愣神。


  是她大意了,明明知道南之易腦回路清奇又怕麻煩,怕是不會在這些俗務上浪費時間,她當初就應該好好核對下賬號以免出錯的。


  結果,一時的大意,造成她又不知道得跑多少趟阜南大學,才能逮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南之易。


  呂瀟瀟端著咖啡杯從她麵前飄過,嗤笑一聲:“發什麽花癡呢,臉都紅了。”


  淩俐一驚,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手忙腳亂之間打翻了茶杯碰掉了手機,辦公桌上好大一堆資料都打濕了。


  呂瀟瀟哈哈大笑,一臉的幸災樂禍,嫋嫋娜娜走開,留給她一個背影。


  都走出好遠了,她頭也不回慢悠悠扔過來一句:“逗你的,看你那一驚一乍的模樣,有多久沒碰過男人了?”


  這句話聲音很大,整間辦公室都聽到了,呂瀟瀟倒是瀟灑慣了渾不在意,可淩俐隻覺得那嗖嗖嗖七八雙眼睛看過來,很是尷尬。


  她頂著眾人的注目禮,收拾著狼藉的桌麵,幾分鍾後終於大家的注意力散去,脊背上毛毛的感覺才漸漸消退。


  心再次沉靜下來,想的卻已經不是南之易的事。


  呂瀟瀟笑她有多久沒碰過男人了,是啊,很久了,上一次牽男人的手,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了,淩俐除了問他為什麽再見都不說一聲就離開的電話,之後都沒有再聯絡過他。對於一個把她說成“天煞孤星”的男人,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突然想起那個人,讓她心情有些不好,吃過午飯也不再糾結眼前會讓她心情更加不好的刑事案件,幹脆想辦法把南之易的事搞定。


  不出意料,他的手機關機,辦公室電話也打不通,她隻好去了委托公司一趟,拿了現金給南之易送去。急匆匆趕到阜南大學,卻不料她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答。


  “難道又在裏麵偷懶睡覺?”淩俐有些無可奈何,手下加重力道,狠狠地拍著門,拍了十來分鍾卻依然沒有動靜。


  突然想起之前弄到的課表,淩俐忙不迭翻出來一開,發現這個時間段正好南之易有課。


  於是急匆匆趕到課表上標示的階梯教室,好容易等到下課,卻發現講台上收拾著講義的根本是個五六十歲的貨真價實的大叔。


  正有點回不過神,她眼前飄過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是上次在南之易辦公室前見過的圓臉姑娘。


  淩俐忙拉住她:“南教授呢?怎麽今天不是他的課?”


  姑娘先是語速極快的“是啊”,接著又搖否認,對淩俐說:“南老師去帝都了,他這學期的課都交給其他老師代課。”


  腦海裏閃過不好的預感,她心似乎都下沉了幾分,淩俐連忙問:“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圓臉姑娘打量著她,似有幾分戒心,好一會兒猶猶豫豫地說:“南老師到帝都是去進修的,說不定還得去國外,什麽時候回來真說不準,也有可能就不回阜南了。”


  看淩俐愣住似有些失望的樣子,姑娘又小心翼翼勸她:“姐姐,南老師真的不帶博士了,你要想考,我們院好幾位博導都不錯的。”


  淩俐終於被“博士”兩個字驚醒,很有些啼笑皆非。為什麽人人都以為她是來考博士的,還對她嚴防死守?


  看來,她是找不到南之易了。不過也罷,這樣在雲端的頂尖學者,本就不該和低落到塵埃裏的她有交集。


  隻是,這件事辦得不上不下的,讓她有些焦慮。


  她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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