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早知今日
京城，皇宮裏，禦花園中。
母憑子貴的史紅玉，如今的史貴妃，將懷中睡熟的小皇子交給奶娘，吩咐她將皇子帶回寢宮，屏退左右後，對一臉愁容的史龍道：“爹，你得罪的人越來越多了，以後可怎麽好。要不，還是來宮裏住吧。女兒有了皇子傍身，地位鞏固，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
史龍緩緩搖頭。
史紅玉著急，喚道：“爹。”語氣中含著十足的擔心。
史龍抬手，讓女兒莫要多說，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既有今日，後悔無用。女兒啊，你莫要再管爹爹，好好在宮中安身立命就是。爹爹我叱吒半生，什麽風雨沒經曆過，不會有事的，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史龍執拗，作為女兒的史紅玉了解得深刻。
聽他堅持，史紅玉也就暫且不勸了，撫了撫頭上繁複、沉重的飾品，道：“好吧，爹，我不管了。對了，二師兄呢，我聽說，陛下派他出去了，他幹什麽去了？”
史龍道：“好像是邊關出了些亂子，陛下派他去平亂了。”
史紅玉不解，問道：“什麽亂子用得著二師兄出手？”
史龍道：“外族騷擾，有一夥兒人功夫不低，一般兵將抵擋不了，你二師兄正合適。”
史紅玉道：“原來如此。二師兄若能成功歸來，又能加官進爵了。”
史龍想到能幹的徒兒，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
史龍的徒兒，史紅玉口中的二師兄名叫付東。
付東自從入朝為官，備受當今皇上看重，時常被委以重任。升遷迅速，令人羨慕。
付東本來是個直腸子的江湖人，但陰錯陽差入了官場後，居然長袖善舞，如魚得水。
曾經，史龍一直擔心付東適應不了官場，誰知道，乖徒比他這個師父適應得還好。史龍甚至想，若非沒有戰事，付東得不到立大功的機會，有朝一日，他一定能爬到武官一品的位置。
眼下的情況也不差的。
史龍帶著他的斬龍幫定居京城的兩年多時間裏，他因為這個能幹的徒兒得到了不少的稱頌呢。
徒兒在朝中地位越高，權勢也就越大。
史龍作為師父怎麽能不高興呢。
父女倆接下來開始說體己話，互相關懷。
不多時，皇上身邊的老公公傳話來了，請史龍入禦書房。
父女倆暫別，史紅玉回寢宮，史龍跟著公公前去麵聖。
史龍素知這位皇帝“女婿”不是善茬，城府深不可測，每每麵聖，心裏都七上八下的，忐忑又沉重，生怕被安排些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適逢七月中旬，天氣又熱又悶。
史龍覺得有些喘不開氣，希望一會兒要談的別是什麽棘手的麻煩事。
禦書房裏很涼爽。
史龍暗想：“不愧是皇帝待的地方。”恭恭敬敬給皇帝“女婿”行禮。
龍案之後，一身明黃的方啟擺擺手，免了史龍的禮數，然後吩咐那老太監門外伺候。
老太監聽命走後，方啟笑道：“坐吧。”
史龍謝恩，尋了椅子坐下。
方啟道：“盟主，找你前來，是有一件要事。”
史龍道：“陛下請講。”
方啟滿意史龍的態度，“嗯”一聲，拿起桌上的一張紙條。
史龍趕緊上前接下，閱讀之後，臉色大變，抬眼看著方啟。
方啟提醒：“盟主！”嘴角微微翹起。
史龍一驚，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告罪退下，眉頭緊皺。
方啟不動聲色，淡淡道：“盟主想如何解決此事？”問得很隨意，不在乎的樣子。
史龍斟酌道：“江湖事，江湖了。草民身為武林盟主，自當妥善解決，不會讓武林中人擾了京城安穩。”
方啟笑道：“盟主有心了。”
史龍道：“為君分憂，理所應當！”
話音才落，還未等到方啟的客套，門外，敲門聲起。
方啟揚聲讓守門的老太監進來。
老太監推門而入，好像沒看到史龍似的，徑直走到方啟的身旁，俯身貼耳低語。
方啟點點頭，對史龍道：“盟主，先退下吧。”
史龍自然順從，恭敬告退。
出了禦書房後，史龍隻覺得天氣更悶了，歎口氣，匆匆出宮。
回到家中後，史龍直奔書房，立刻修書幾封，交待弟子們分送。
與史龍有名無實的妻子趙紫衣從下人哪裏聽說了史龍的情狀，來到書房詢問發生了什麽。
史龍有意隱瞞，打個哈哈，搖頭歎息，笑道：“跟皇帝見了麵之後，我能有什麽好心情啊。嗨，這不，上了賊船下不來了嘛，有什麽髒活、累活，都得攬著幹。”
趙紫衣不是沒見識的，大概了解皇家對史龍的態度如何，清楚史龍不打算跟她透露，便信了他的說辭，提點幾句“小心”之類的關切話，痛快離開了。
他二人終究不是夫妻，能聊到一起的唯有江湖事。盟主既然不想讓她插手，她自然要聽令的。
趙紫衣走後，史龍收了無奈笑容，看著書桌的桌麵，苦笑。
今日，方啟所給他的是武林同道有意舉辦武林大會的消息。
可憐他自己身為武林盟主竟然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史龍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其中關竅。
最近，武林中無大事。
這場武林大會蹊蹺，既然是避著他的，那麽，九成九是針對他的。
史龍心中盤算，那幫人一定是打算萬事俱備，臨近大會之時，再給他消息，打他個措手不及，讓他毫無防備。
史龍心情複雜，想不透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值得武林同道如此對待。
他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近些年的作為不是很厚道，但他行事有分寸，掂量過往，沒有發現有哪一件事情是可以將自己推下盟主位，引起同道對抗的。
史龍轉身探手，從身後書架的夾層裏拿出了那枚天下第一的令牌，摩挲著，思索著，找不到任何頭緒。
其實，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
史龍哪裏想得到，此次武林大會的第一場大戲就是火靈教一事。
那是用來給他致命一擊，直接將他從正道魁首打向無恥之徒的關鍵，自然是很保密的。
史龍更想不到，重查火靈教，恢複火靈教聲譽，為其沉冤昭雪之事並不是火靈教自己人出麵挑起的，而是被武雲昭和顧潛山利用的武當掌門野鶴和少林高僧園林主動發起的。
裏外裏，武林大會跟火靈教沒關係。
甚至，在大會那日，火靈教無人出席也沒關係。
野鶴、園林以及他們召集的武林前輩隻要能拿出證據，證明史龍的武功與火靈教一脈相承，然後恢複當年真相即可。
火靈教銷聲匿跡近二十年了。很多年輕一輩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火靈教存在過。
史龍自己也認為火靈教早就消失了。
當年，他隨師父史傑坑害火靈教時年紀尚輕，做的都是補刀、補掌之事，無論如何想不到，時隔多年，火靈教會成為壓垮他的一片飄絮。
史龍因修習了郭家武功，脫胎換骨，帶領斬龍幫，風騷幾十年，也算浪夠本了，是時候還債了。
不過，史龍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
他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方才，他所送出的書信便是召集幫手用的。
他畢竟是盟主，餘威尚存。不明就裏的、曾受他幫助、受他庇護的門派仍堅定支持他的，屆時，他絕對不會是勢單力孤的。
史龍也想好了，上策是善了，下策是混戰。
日子一天天過去，越來越近八月十五了。
京城中的百姓們一邊高高興興，熱熱鬧鬧迎接中秋，一邊看著街上越來越多的江湖人憂心忡忡。
尤其是擺攤子、開店的，時刻吊著膽，生怕有江湖人一言不合開打，順帶砸了他們的生意。
街邊，有聚在一起挎著菜籃子聊天的大嬸，捂著嘴，低聲道：“我說，這幫人是要翻天了嗎？怎麽有啥事兒都往京城跑啊。還把天子放眼裏嗎？”
旁邊的老姐妹兒戰戰兢兢道：“唉，別亂說啊。給自己找麻煩不是。”
那大嬸道：“那些大人物還能跟我個老婆子過不去？哎，我說，城裏這麽亂，是從那什麽斬龍幫搬來開始的吧。”
另一人道：“哎呦，你怎麽什麽不該說提什麽？人家是皇親國戚，聖上老丈人的攤子，你也敢說。去，離我遠點兒，我孫子剛生出來沒過一百天呢，別連累我吃官司。”
那大嬸嗬嗬笑道：“瞅你這點兒出息，不說就不說。”不過忍不住多說兩句，壓低了聲音道：“不是我說，那老丈人夠勁的，天子腳下敢開斬龍幫，也不知道避忌、避忌。”
另一人道：“人家是一家子，有什麽避忌的。這麽多年也沒聽說聖上不樂意啊。咱們平頭小百姓避忌就是了，趕緊走吧。”
民間要迎中秋，宮中也是要迎的。節日是該到的時候就到，不會因為迎接的人身份不同就早來或晚來。
隻不過，不同於普通人家歡喜迎接中秋，今年的皇宮裏並不如往年氣氛歡欣。
為什麽呢？
因為三皇子病重，眼看著就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