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千依百順
武雲昭心說:“小皇帝開始胡說八道了呀。”輕“咳”一聲,淡淡道:“我夫身體康健,力壯如牛,如龍似虎,威風凜凜,氣勢磅礴,皇上不必憂心。”麵不改色。
江天佑哪料到武雲昭會說這些,心說:“混市井的女子就是不一般。”臉上一紅,哈哈一笑,說道:“失禮,失禮,那是為何?”
武雲昭撫了撫發簪,笑道:“還能為什麽?因為我不許,也因為他聽話。我要他不看,他就不看,我要他不碰,他就不碰。我不想生兒育女,他就不能讓我給他生。嘿,嘿,我要他的命,他自己就會在我麵前抹脖子了賬,皇上,這份千依百順的寵愛,您能給嗎?”
江天佑道:“朕是皇帝,不能不顧江山社稷,千依百順,嘿,嘿,夫人,你這是故意強人所難啊。”
武雲昭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要我夫的命,他敢送命,這叫不顧人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不想要孩子,我夫就要斷根絕代,這是不孝。皇上,這難道不是強人所難嗎?”
江天佑無言可對。
武雲昭續道:“皇上,您若千依百順,為了女子拋卻江山社稷,外頭人罵歸罵,至少念著您是癡情種子,也一定有誇的。而我夫,為了我,敢不顧人倫,不孝父母、先祖,外頭的人隻會戳著他的脊梁骨罵,半分好都不會念他的。”
江天佑道:“這???這???他若如此,還能算人嗎?”
武雲昭笑道:“我對我夫亦情深愛重,怎會提出無理要求,令他身敗名裂,為人唾罵?他自己不心疼,我心疼呢。”
江天佑笑道:“夫人,你既然肯為夫家讓步,剛才說過的那些不就是笑話了,提了跟沒提有什麽分別?你若改嫁入宮,也肯讓步,一樣皆大歡喜啊。”
武雲昭搖搖頭,說道:“皇上,莫要顧左右而言他。您是明君,難道聽不出民婦所求寵愛為何嗎?”
江天佑故意裝不懂,問道:“夫人所求寵愛為何?讓朕聽聽,或許朕能做到呢?”
武雲昭道:“我不是街頭的乞丐,乞憐討好過活。民婦所求寵愛,不是一個男人大發慈悲,高高在上,恩賜給我多少。而是他真心相待,想我所想,為我思量,以我為重,將我當成同樣的人看待,不因為我是女人就瞧不起我。
“方才,皇上一會兒說從前,一會兒說律法、宮規,您都是在為您自己考慮。您覺得,您給出的夠了,我就該覺得夠了,卻從頭至尾不想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您覺得,我與其他女子相比,得到的多一些,就是寵愛多一些,嗬嗬,這跟圈裏的豬羊牛馬多被喂了一口草料,有什麽分別?民婦言語不妥,請皇上恕罪。”
福身行禮,神色卻是倨傲的。
世上有賤女,也有渣男。
但好女子所求寵愛,最根本不過一份同等的尊重罷了。然而,這一份尊重,從古至今,是大部分男子給不了的。
江天佑是帝王,萬萬人之上,隻在蒼天之下。他是絕對做不到“千依百順”的。他早將恩賜當成了理所應當。武雲昭所求,他斷然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他如果接受了這樣的要求,他會覺得,自己的帝王威嚴受到了威脅。
江天佑心道:“有緣無分啊。”微微一笑,說道:“朕不怪你,起來吧。”
武雲昭道:“謝皇上。”站直身子。
江天佑坦然道:“夫人,你要的寵愛,朕給不了。這一點,比不得顧堡主。”
武雲昭早已斷然拒絕他的提議,現在關於“榮寵富貴”的討論隻是僥幸之下的掙紮罷了。說不說這一通話,結果還是一樣的。
身為帝王,江天佑懂得索取,更懂得克製。
他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擾亂後宮前朝,妨礙江山社稷的。
這也是為什麽,他是一個頂好的帝王,卻不是一個頂好的“夫君”。
江天佑明知如此,還是想多說幾句話。他想要聽聽武雲昭的見解,想得到一些啟發。
武雲昭又道:“皇上,富和貴其實是不用比的。財富不盡,誰多誰少,沒有定數。或許碰上一把火,萬貫家財毀於一旦,頃刻貧困;或許跌個跟頭,絆腳的石頭就是金磚,眨眼暴富。朝夕之間可變化。至於貴,唉,眾生平等,哪兒能分貴賤啊。民婦尚且說不清旁的,但至少,把人劃分貴賤這事情,本身就是不對的,更談不上比較了。”
江天佑道:“榮、寵、富、貴,朕勝於榮,堡主勝於寵,富、貴莫測,確實不用比了,我二人是平手。可選夫君的話,堡主確實比朕更合適。”
武雲昭道:“皇上聖明。”
江天佑點點頭,歎口氣,將心頭傷感抹去。他被武雲昭“貴賤”之說引發了感慨,深以為然,說道:“夫人高見,朕受益匪淺。對了,夫人,按你的想法,奴籍該留還是該去呢?”當即放棄兒女私情,轉而談起了政事。
武雲昭道:“回皇上,民婦認為,奴籍為罰,可留。但人人生而無罪,不貴亦不賤,不可延及後代。父罪子不承,母罪女不繼。賞罰分明,也要有改過之機。屢教不改,不長教訓,嚴懲不貸。”
江天佑負手而立,思忖武雲昭之言,過一會兒,朗聲讚道:“好,好,夫人說的極是。”
武雲昭道:“謝皇上誇獎。”
江天佑道:“夫人快快請起。夫人之言,令朕豁然。”歎口氣,笑道:“這事兒在朝堂上爭吵半月了,這幫大臣,要麽主張堅決不留,要麽主張盡數廢去,就沒人給朕提個折中的法子。奴籍納入刑律,豈不是兩全其美嘛,哈哈哈。”
大笑一陣,江天佑道:“夫人見識脫俗,如何有這般想法?”
武雲昭道:“回皇上,民婦經營生意,平時也要讀詩書經史充實頭腦,免得吃虧。律法繁多,民婦是不能通曉的。但結合談生意的經驗,啟發頗多,這些事情反而比旁人理會得清楚。”
江天佑好奇,問道:“哦,這番理解是由何事啟發?”
武雲昭道:“回皇上,民婦給您打個比方吧。”
江天佑點頭。
武雲昭道:“比如說,民婦跟李家做生意,第一次,我跟李家的長輩談,後來我吃虧了。自然不相信李家長輩的為人,那我要不要相信李家後輩的為人呢?”
江天佑道:“家風不正,恐怕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武雲昭道:“是啊,民婦也是這麽想,對李家全家都忌憚,可偏偏啊,就這項生意,我隻能跟李家談,跟別家談不了,放棄了李家,我就得放棄生意。沒法子,我隻能接著跟李家談。我學了乖,不找長輩了,找晚輩,這一回,生意成了,雙方都好,從此以後,也沒出過岔子。相反的情形也是有的,我跟長輩談的好好的,可到了晚輩身上,反而被設計,損失了不少。”
江天佑道:“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其實,有時候,龍也能生出了蹩腳蛇,鳳也能生出雜毛雞,善惡難辨,不能一言蔽之的。”
武雲昭道:“正是。奴籍人家子孫生於泥濘,若給機會,不見得出不了絕豔之才。民婦拙見,愛談金銀,大臣們不想廢黜奴籍的,是不想多花一份雇工的開銷吧。”
江天佑道:“或許吧。”
正在這時,善公公捧著布料、針線回來了。
善公公在門外守候多時了。他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太監,心眼兒最多,不敢貿然闖入,跟耿翔確認禦書房裏頭無事發生才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