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遲來浪起(二更)
拜神侯,被滅掉的消息,終究還是擴散開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如潮水般的恐懼與慌亂。
人間的猜忌,恐慌,混亂,殺戮,因為拜神侯的覆滅,頃刻間便席卷了整個大地。
齊一門的白衣書生,為了驗證消息的真實性,親自隨著拜小月去了一趟拜神侯的九山十八靠。
到了那裏,身著白衣的書生們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恐怖。
整個拜神侯,九山十八靠皆已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片寬遠不見邊際的田地。
田地裏沒有一顆植物,很明顯,這裏每一寸土地都被翻掘過。
直到這個時候,齊一門的書生門才知道拜小月不僅沒有誇大事實,而且還收斂了措辭。
若不是,拜小月和齊一門中的人都記得清清楚楚,宗門所落之地在於此,他們還會覺得來錯了地方。
“拜宗主,還請隨我們一同趕往東楚。賊子殺心,齊一門已不可擋。事不宜遲,此刻便走。”
齊一門留在人間的大師姐,齊玉,對著拜小月說道,很快她便做好了決定。
……
風雪庵,千庵之中一破廟裏。
“長歌當歡寒地來訪,老僧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一老僧為身前幾位長歌當歡的人沏了壺清水,雙手合十,溫和地說道。
“我過來是尋處風水寶地當墳墓,順便通知你們一些消息的。”
衣衫襤褸,行同乞丐的人緩緩開口,起身,負手而立,望著山外的白霧,覺得此地青山好埋骨!
“長篙人壽與天齊,自然長命百歲,何至於要尋找死後安息的風水寶地呢?”
老僧慈眉善目,不著痕跡地推辭,順道還告訴了徒兒來者的身份。
其實,老僧已經多次示意徒兒,讓他先逃。
可是,年輕的僧人,緊緊地盯著眾多來者,如同他的名字不問,對老僧的暗示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老僧是名揚墨海的大師,普善,也有人稱之為人間善佛。
普善大師與長歌當歡之人交手不止一次,比世間任何人都要清楚,長歌當歡眾人的修為實力。
他明白,拖到此時,徒兒已經是跑都跑不了了。
“我們連華多都沒帶,自然是沒打算殺人。再說了,怎麽會有人出錢讓我們來殺你們風雪庵的和尚呢?”
風雪庵,出了名的窮,善。
長篙人不喜歡別人提防他,可能是他於人間行走的過多,心裏總覺得受人提防就討不到吃食。
於是,他丟出一句話,試圖打消這些和尚的憂慮。
然而,老僧聽到這句話,不禁莞爾。
因為,他神識已然察覺到華多來到了寺廟門口。
這是不是,就代表著,長歌當歡來此就是為了殺人?
長歌當歡裏的歡當右擺曹一折搖頭苦笑,心神傳音對長篙人說了一句話。
長篙人頓時臉色一黑,無奈至極,頗有種晚節不保的尷尬,說道:
“讓他滾!”
曹一折笑了笑,消失在了原地。
長篙人伸出手,撓了撓髒亂的頭發,對著老僧光亮的頭照了照,發現倒映裏的自己快要死了。
“給你捎個消息,拜神侯前幾天被滅了!”
“施主,你這可是以玩笑戲我?”普善大師絲毫不惱怒,以為他隻是開玩笑。
長篙人沒有說話,他心想,人間善佛,終究還不是佛,可惜了。
“信不信,由你吧。”
長篙人長歎一口氣,對著長歌當歡的眾人擺了擺手,說道:“離開吧,我快死了。”
然後,他當著眾人的麵,一步一步,緩緩的踏上天空,落到了雲霧之中,化作了一片霞光,撒下了人間,然後,消失不見。
就這樣,他走了?還是,死了?
長歌當歡等人與風雪庵的和尚們麵麵相覷,不敢置信。
“走。”
長歌當歡中此刻地位最高的就是長歌左搖,李青月。
他冷冰冰的吐出一個字,帶著長歌當歡的眾人,拂袖而去。
……
墨海皇族,皇城皇宮內。
女帝驚慌不已,來回踱步。
“遭流,你說這個消息會不會是假的?”
“回稟陛下,奴婢豈知仙人們的事呢,不敢妄猜。”
“剛才齊一門的二監司傳來消息,說拜神侯被西秦滅了。你說我是信不信?”
“拜神侯?可是天下第六的大宗拜神侯?”遭流嚇得臉色煞白,驚恐萬分。
“嗯,就是那個拜神侯。”女帝也十分驚慌,心裏打鼓,隻是在遭流麵前有所收斂。
“陛下,像拜神侯那樣的宗派,怎麽會說沒了就沒了呢,我覺得還是先慎重些……”遭流瞬間忘了他剛才說的話,猜測道。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拜神侯,西秦再強,也不可能將拜神侯直接給殺光啊。仙人可比我們惜命,滅宗,不可能不可能……”
女帝頭戴平天冠,渾身上下金色輝煌,處處透露著貴族的氣質,但是此時卻像個農村鄰家女孩兒一樣,遇到了不敢置信之事,小腦袋搖個不停。
……
北牆,逆流光之上。
墨海的初代皇帝,初帝懸空而坐。
忽然,一道流光化作一道書信,飛掠而來,落到了他的前方。
初帝輕輕搖晃開額前的銀色發絲,伸出溫玉一般晶瑩剔透的手,輕輕接著書信。
他打開一看,沒有任何表情,隨手起火焚光,將灰丟到了一邊。
三息之後,一個身著白衣的長須老者,出現在他的身旁,俯身相問:
“初帝,可曾得到了消息?”
“嗯,你挑幾個人送回去,保住齊一門。”
“這……”白衣老者有些遲疑。
“我意已決,你挑人。”初帝心說我是下達命令,又不是和你商量。
“可是北牆這邊……”但是,白衣老者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缺幾個人幾年無傷大雅,待到風雨停歇了,再讓他們趕過來!”說完,初帝不想再和他商量,輕輕擺了擺手。
老人歎了口氣,輕飄飄的離去。
北海已經是漫天飛雪,按一般道理來說,這種季節,很多動物都在睡覺,最不可能胡亂瞎跑。
但是,初帝不能睡覺。
不僅不能睡覺,盹兒都不能打,他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盯死那些畜牲。
他要時時刻刻警惕著北方,他不想再次看到那雲霧之中,又突然出現一個妖獸,在他眼皮底下一頭撞破危牆。
就在這時,秦賀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從遠處踏空跑了過來。
“我剛才聽到齊方那小子說我西秦把拜神侯滅了?是不是真的?”秦賀哈哈大笑,眉飛色舞,興高采烈。
初帝一見他跑過來,就滿頭黑線,心煩透頂。
“怎麽?初帝,你不會不知道吧?”秦賀見初帝不搭理他,頓時反問。
“我知道,你後人幹得好。”初帝不僅不怒,反而誇獎西秦,說道。
“你可拉倒吧,你這麽愛你的子民,就別說反話隔應我了。”秦賀可不是無腦之輩,瞬間收斂了笑容。
“哼,我現在,隻愛聽話的子民。”初帝冷哼一聲,冰冷著語氣,說道。
“你打算怎麽辦?這事兒?”秦賀試探著問道,他不希望西秦損失太重,雖然這次是西秦動的屠刀。
“西秦這次殺了大概幾萬人,念在初犯,我不打算管。”初帝靜靜的看著北邊的雲霧,心道,我能怎麽樣呢?我又走不開!
初帝雖然不曾多說,但是他記得,拜神侯自從創建門派以來,從來沒向北牆派來過一個人。
初帝不打算庇護他們,一群狗東西,死了算了。
反正他們活著也於人間也無益處!
“好兄弟,多謝。”
秦賀很開心,大力地一拍初帝的肩膀,不料這一下直接把初帝給拍進了下方的雪地裏,砸出一個大坑。
“你,混賬!”初帝臉色驚變,發出一聲怒吼,趕快躍上高空,卻發現天上沒了秦賀蹤影。
……
拜神侯的消息不脛而走,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此事是西秦所為。
甚至,有些人,他們獲得消息的來源還是拜神侯中的人。
拜神侯的那些外門弟子,在萬雷山下賺的是盆滿缽滿,於人間流連了幾十日後,終於回到了宗門。
他們當時還以為來錯了地方,直到最後他們確信此處新田就是拜神侯,有些人立馬就崩潰了,當場就痛不欲生地號啕大哭。
消息越不靈通的小宗小派,就越是會被一葉障目。
他們和拜神侯的那些外門弟子一個想法,把墨海排的上號的勢力都考慮了一遍,最後將殺業都歸罪於了長歌當歡。
畢竟,拜神侯地理位置極南,齊一門有心無力,況且與拜神侯往日無舊恨,近日無新仇,排除。
風雪庵,從不殺人,排除。
陰陽道,在北洛,幾百年都不出來活動,排除。
西秦,太遠了,排除。
言公卿,遺孤,皆敵不過拜神侯,排除。
最後,就隻剩下一個長歌當歡。
長歌當歡不僅墨海排名第二,在拜神侯之前,而且他們還是一個刺客組織。
長歌當歡的刺客動手,殺人夠快,手段夠狠,行事夠果決,而且殺人之餘奪財是常事。
殺人就是他們吃飯的行業,長歌當歡的人,搞出什麽樣的滔天殺業,都屬於正常。
所以,他們一番嚴密的分析後。總結出了他們認為絕對正確的結論,並且不寒而栗的同時也洋洋自得。
好像,被他們撞破了天大的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們好似根本不畏懼長歌當歡的報複,或者是覺得自己人微言輕,提不起長歌當歡裏的大人們的注意。
於是,這些無聊的人紛紛將這個他們自己推測出來的結果,與他人交頭接耳。
慢慢的,這個推測變成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最後終於傳到了長歌當歡等人的耳裏。
長歌當歡中的人麵麵相覷,不知其所以然。
就這樣,栽在我們頭上了?
長歌左搖李青月有些鬱悶,他不是怕世人誤會,是覺得被誤會了有點虧。
“若是真有人給錢,我們也不是不能做。”
歡當右擺,曹一折自嘲似的笑了笑,心道:這估計是長歌當歡第一次沒拿錢就被扣這麽大的帽子吧!
真是,有趣!
“各位對此有何看法?”李青月看著諸位,問道。
現場無聲,沒人理他。
長歌當歡裏的眾人根本不在意,是不是他們殺的對於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於是乎,長歌當歡懶得與人解釋。
知道拜神侯滅亡的真相的人,齊一門害怕引起世間恐慌,選擇了不動聲色。
言公卿,墨海皇族,各懷心思,都沒有發表看法。
最後,等到整個墨海都傳遍了這件事,這件事就變成了長歌當歡幹的。
最為有趣的是,女帝過了一段時日後突然下了一紙文書聖令,直接向天下宣告了此事為長歌當歡所為。
就此以後,長歌當歡在萬般罪孽之後又多了一條罪名,屠滅拜神侯。
而皇室的這次表態,遠在北牆邊的初帝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