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傳承(四更)
長歌當歡上,此時聚集齊了所有的船上人。
這條在洛水中停留了一千多年的大船,終於等到了撐篙的人站在了船尾上,再次行駛而動。
雖說是在水霧中穿行,從未見過大船動過的人還是歡欣雀躍,紛紛倚在船舷,看水流白線,蟹遊魚躍。
但是此時還是有一個女子戰戰兢兢,認認真真地跪在自家大人腳前,小嘴一直張個不停,訴說著前些時日的事情。
曹一折喜歡撲鼻而來的水汽,也愛這掛耳拂麵的清風,無暇去聽女子娓娓道來。
何況,女子說的也不是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不過都是些卸責的牢騷罷了。
但是,女子越說越激動,渾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責怪的是自己大人的知音和正在撐船的船夫。
“好了。”曹一折覺得自己一天的閑情雅趣都要被這個嘰嘰喳喳的女子吵沒了,眉頭一皺,出聲製止。
“大人,屬下此次未曾奪得仙劍,還請大人責罰。”跪在曹一折跟前說話的女人是畫中人,薑絲絲。
責罰?
罰你晚上身段翹高點?
曹一折眉頭一舒,心裏的邪惡念頭一閃而過,嘴角勾起一絲好看的弧度。
但是,心裏話都是不能說出來的。
曹一折無奈的撇撇嘴,說道:“此事不提,起身,不要跪著了,陪我觀風。”
薑絲絲聽話起身,不料身前男人直接大手一摟,將她攬入懷中,一手貼著她的小腹,將女子擱置在自己的膝上。
薑絲絲臉色驟然一紅,眼神躲閃,警惕著四周。
當下肯定不是四下無人,女子小心髒漸漸放鬆,暗道,好在無人朝他們這邊看。
“你為我們選的少主是不是太兒戲了些?”
好整以暇,長歌左搖,李青月眉目一展,問著船尾那個靜神沉思,閉目撐船的邋遢漢子。
他是長歌當歡的長篙人,身上的衣服好像穿了幾千年一樣,破爛不堪。
“我不是為你們選的人,我是為了長歌當歡。”閉目的人睜開了眼,回複道。
他變換了一個姿勢,替船重新擇了一個方向前進。
水流與船行進的方向相垂直,看來他是想靠岸。
眾人不禁沉思,長歌當歡這麽大一艘船,洛水邊哪有渡口可供停泊啊?
“他是個不錯的少年,但是他遠不及他的兩位兄長,我不明白你選他是為何?”
長歌左搖李青月甚至都覺得,以那個小子的心性和性格,都活不到能煉化長篙的那一天。
即使那小子的純碎武學修的不錯,劍耍的也挺好。
“你這麽說,是覺得自己比我強些,眼光比我好些咯?”撐船的人微微一笑,出言調侃。
“這可說不準。”李青月袖袍一甩,迎風而立,不服氣的說道。
仙人氣質的李青月心想,你活成這副衰模樣我就瞧不起你的眼光。
“人間,不論何時,都隻有我這樣的人能夠在熙攘人流之中享得一絲寬敞。將來,那個小孩子也是。”撐船的人仿佛已經看盡了往後的歲月,胸有成竹的說道。
“閣下要是洗的幹淨些,寬敞就沒了。”一旁久久看水不語,撥弄清波的白麵男子說了句話。
一句話就惹得李青月拍手叫好。
“聽到沒,你那寬敞是熏人熏出來的。”李青月頓時開懷,忽然發覺這個陰柔至極的男子悄然之間變得養目了不少。
說話的人是長歌當歡之中最出名的殺手,世人稱含血書生。
他接任務最頻繁,殺人也是最多,但是他和別的刺客不一樣,他根本不在乎被人知道他是誰。
光天化日之下,他向來都是直來直去,他想要誰的命,就去誰的麵前問那個人要。
反正整個天下都知道,齊一門裏也會出叛徒。
而他,就是那個叛徒。
他名叫茶幾,因為他覺得這人間,但凡是人有家,便缺不了他。
平日的茶幾著白衣,一般最後殺完人都是白衣變紅裝。
紅衣寬擺,粉黛白麵,紅眉唇血,這些共同組成了他的相貌。
含血書生,便是他。
“你是茶幾?”撐船的人問。
“我是。”白麵書生輕輕頷首。
“紅眉也就罷了,嘴唇上終日抹些胭脂,你是打算當女人,還是不打算再親女人了?小夥子還年輕,不要想不開。”邋遢的漢子痛心疾首,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
白麵書生幸好臉上粉黛施的夠厚,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窘迫,無人發現。
男子轉過了臉,聽著身後各個不懷好意的人輕聲發笑,心道長歌當歡的主人真是個小氣的人。
“你是客人不逍遙?”長篙人轉頭問道自登船之後便像個僵屍一樣的站在船邊低頭下望的中年道士。
“道人拖遝,客人不逍遙。”中年道士抬起頭,抬了抬眉,好似還沒睡醒,重複了一遍他殺人才會說的話,算是回答。
道士曾經也是一方勢力的掌舵之人,隻是礙了更大勢力的眼,被滅了。
加入長歌當歡後,他才確如其名,逍遙了很多。
“畫中人,薑絲絲?”
“嗯嗯。”曹一折身上的女子歡快的點點頭,開心的笑笑。
她以前是個凡人,家裏的人全部餓死了,她有幸被豪紳相中,當了十天的小妾。
後麵,豪紳新婚當夜太激動,暴斃。
曹一折路過,從江裏撈出了被迫陪葬沉江的她。
“笑麵僧,華多?”長篙人點點頭,轉而問向一直眉眼含笑的肥胖僧人。
“正是貧僧。”
慈眉善目的胖僧人,已經兩百年沒有眨過眼了。
他的那一雙如佛慈目,或眯或閉,從未曾眨眼過。
華多以前是風雪庵中有名的不怒僧。
後來,出了一件小事,他太生氣,犯了殺戒,被逐出了風雪庵。
當時,逐他出門的老和尚,是他師父,叫做普善。
墨海天下,老和尚有個尊稱:人間善佛。
“你們皆是犯了殺戒,心有不甘,所以我才選了你們。唯獨長歌當歡的左搖右擺兩人,即是天選,也是人選,才可相互成全。”
撐船的人接著說:“上次替你們兩位的位子的人已經是四千年前的舞刀弄槍了。”
眾人聞言,頓時色變。
這樣說來,豈不是他已經活了四千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