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歸
“大德可還記得多年之前許我的一個人情？”塵微適時問道。
人皇的思索隻是轉念之間，塵微對於整個皇族皆算有恩情，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是不可磨滅的事實，便點點頭，笑道：“老天師多年前的指點，我受用終身，自然不會忘記。”
聽得如此塵微便開懷一笑，又道：“如此便好，老夫不請自來必然不能是串串閑門來與人皇噓寒問暖，則是聽聞桃氏有變，這不爭氣的外孫竟貿然頂撞人皇，生怕人皇一怒之下斬了這小子頭顱！想來老夫年事已高，亦無什麽親近，這孩子則算是老夫最後的親人是也。”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羲重怎可能聽不出來，但這利害之間必然也分得清，若是可能，則萬萬不會隨了這老頭的意！臉上笑意甚濃，仿佛之前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不過是個孩子，思慮不周算不得什麽頂撞。再者此子心係於境，當是個好苗子。”
“人皇雖不在意，但終究這件事傳出去對於整個桃氏皆有影響。桃氏已多年背負無實之罪名，今日桃氏年輕一代領袖又鬧上皇城，老夫以為有些事就變得不言而喻了，此必不是區區一個孩子能夠承受的。”塵微的眼神跳躍，似有看破一切之意。
人皇忽而明白過來，今日堂前之事，塵微仿佛親身經為一般明了！雖說其乃“全知之人”，但消息得知如此迅速，恐怕初乾殿內都有逐塵者的眼線所在！
而塵微幾句話亦是說得明白，其既有天師之名自然也有天師之實！況且劍二乃是其養女，過往的各類種種恐怕也瞞不過他。這一兩句話雖然看似笑談，實則多有深意，便如同擺明了在威脅人皇一般。
似是自從羲澤境踏入萬花城的那一刻起，皇族的威嚴始終在飽受挑戰！更有甚者，自打桃氏立足於帝國，皇族便始終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一般。
羲重乃是一國之皇，自其繼任時起，還從未被逼到今日這番境地！先是桃氏小輩鬧上皇城，單單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江湖之上難免又要提及過往是非糾結不清。
如今若是桃葉與塵微的關係再公之於眾，世人的口風如果轉變就不再是皇族能夠控製的了。
這或許會是羲何帝國有史以來遇到過的最大的危機！
古往今來，帝國大大小小也經曆過多次戰爭，可帝國之中無論處在何等境地皆是上下同心，同仇敵愾！世事變遷，這卻也是羲何帝國從未嚐敗績嗯原因之一。
可如今區區一件小事，羲重本以為桃葉隻是一腔熱血罷了，可當下卻落得整個桃氏幾欲分崩離析退出帝國！
如此一來，依照極北那些戰爭狂熱份子的往常的習慣，桃氏一旦式微，必舉國而伐！此時羲何帝國內外不接，多有不防之處，必被一擊
而潰！
總而言之，若要損失桃氏這一脈戰力，無論皇族乃至整個帝國盡數無法承受。可他羲重偏偏麵對之人是老天師塵微，四國之主者中，唯獨這個老頭看起來最普通，亦唯獨這個老頭最是難招惹！
“如此，天師所意如何？”羲重的眼神變得不再那麽友善，卻也在盡力遮掩。
“老夫隻是測觀一下結局罷了，並無所意，一切當然應由人皇定奪！”塵微笑著說道。
聽得如此，羲重根本就不信這個老頭的鬼話，隻是笑道：“既然如此，尚且不知老天師想要我為你做些什麽？”
“至於那份人情，老夫隻希望人皇由著這孩子的性子來，他自幼長在皇城，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是去是留，還請人皇由他真心！”說著塵微看了一眼依然久跪於地而滿目震驚的桃葉，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許心疼。
畢竟是劍二的孩子，也算是塵微自己家的孩子。看到自己的孩子受這般委屈，能有哪個做長輩的不心疼？況且自桃葉記事以來，這是一次見到所謂的外公，可就恰巧在此等場麵，著實令人心頭一軟。
見得如此，羲重忙忙一把持住桃葉的手臂，柔聲道：“這說也說了，跪也跪了，打也打了，起來說話吧。”
二人還沒剛剛碰到，桃葉便轉身麵向人皇，頭深深低下，手中金牌卻高高舉起，直衝著人皇的雙目，那銘刻著“萬花城總領”字字亮的晃目，令人難以直視。
“若是大德開恩，還請收回金牌，還桃葉一個自在，桃氏上下隻要還有一條人命在，邊境必然無憂，還請大德放心，這些時間裏，足夠另一個氏族完全掌管邊境是也。”桃葉的話一字一句，字字誅心！此時無論羲重多麽真情實意，哪怕代表皇族低頭認錯，桃葉也絕不會再留一日！
這一點羲重卻也明白，隻是身為人皇的尊嚴不允許他就這麽坦然放棄。
當下怒意再上心頭，生意壓的極低，道：“桃葉，你當真不在乎整個桃氏的未來如何？”
對於桃葉這種心腸軟的人，羲重最為了解，他看似心如死灰，實則隻要多觸碰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必然會奏效！以羲重的想法，桃葉還在意的無非便是身邊人的身家性命罷了。
隻是羲重不知道的是，固然桃葉的心理被拿捏的死死的，可此一切不過都是他們父子二人相互配合演的一出鬧劇罷了！桃葉同樣了解了皇族，他自己不敢完全放棄桃氏，皇族更不敢！雖然怕人皇為對在邊境之外的桃氏降下怒火，可若將桃氏逼至死路，整個皇族乃至整個帝國都難免付出更為慘痛的代價！這一點同樣被桃葉拿捏的死死的。
是鬧劇，亦是兩個毫無退路的掌權者之間的博弈，隻看雙方誰的底牌更加
難以拒絕。
現場處死桃葉不可能，放桃葉離開更不可能，可又有一個老天師從中插科打諢，此時更為難做的其實是人皇羲重。而桃葉隻需堅守待變，則可完全掌握主動！
“大德，絕非桃葉不在乎，與其落得一個不明不白的下場，還不如忠守到終點來的痛快。皇族在乎名聲，桃氏亦然！有些事情沒有結果便罷了，隻是今日桃葉所言對於桃氏必然是最好的結果！今後所謂，便再與桃氏無關了。”桃葉堅定道。
“你……”這一句頂的羲重啞口無言。
看到桃葉的小心思就要得逞，塵微也不閑著，輕輕扶住桃葉，雖然感受到桃葉手上的拒絕之力，卻仍堅持一把將其拉了起來。笑道：“事已至此，難免鬧得有些尷尬。老夫倒是有個兩全之策，隻是不知人皇是否會應允。”
羲重看了塵微一眼，心想著老狐狸終於要露出尾巴了！隻是客氣道：“天師請講！”
“在座的各位包括老夫，皆是生在羲何帝國，無論生死何處，此地是根。年少年長，皆求一個顏麵，到了這個界地，老夫以為各退一步！小子這枚金牌，且由我保管，若他想走，人皇也不必強留，否則瓦全玉碎難辨更是無法收場，便隨著老夫周遊一番，見見世麵也好。日後，再做定奪，如何？”塵微笑道。
羲重聽得如此，雖然沒有出乎意料之外，但塵微說的貼切。桃葉這塊金牌著實難以處理，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畢竟是祖人皇的信物，單憑這塊金牌便昭示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收了，徹底與桃氏決裂，且後續無人！帝國之內再無有任何能與桃氏相提並論且值得信任的氏族。若不收，這金牌便如同玩物一般不值一提似的，被一個小輩隨意使喚，說來便是皇族不守規矩是也。
可塵微作為羲何人，又有天師之尊，且作為桃葉的外公，暫時保管於其也算是說的過去，終究是他們一家人中間傳遞，到哪裏也算是說的過去。
況且跟隨天師身邊，桃葉若有什麽異動反而會砸了招牌，這樣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皇族想要怎麽處理，皆有借口。作為無主之地的主人，隨便扣一頂逆賊反叛的帽子，一並剿滅也沒有人能說什麽。
思前想後，無論是桃葉的請求還是天師的麵子，此一舉動，羲重是完全無法反駁似的。
搖了搖頭，故作苦惱道：“既然不願再留，便隻請天師好好保管金牌，這孩子從小在皇城長大，眼界恐怕亦不曾出於帝國之外。規矩禮數，舉止周到，便隻有交給天師好好教育是了。”
塵微聽得如此微微聳了聳肩，到底是皇族中人，無論什麽時候也不會低一點點頭。留不住人卻留住了話，一副家中長輩模樣，看起來
是和藹可親，但言語之中的威脅他塵微還是聽的明白。
“人皇放心，在老夫這裏，這小子也不會受到什麽傷害，早就聽說小子知書達理的很，想必也無需我過多教育，且待其成長，日後再回家，必然會有驚喜！”塵微笑道。
從桃葉手中拿過金牌，且不顧其一臉迷茫，塵微隨手揣在兜裏，拉著桃葉的手，又道：“如此塵埃落定，那我們便不多打擾人皇的清淨，告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