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相1

  可是,他隻是輕輕抱著她。


  很軟的擁抱,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他的一隻手,輕輕抓住她的手。


  她沒動——他竟然在心底鬆了很大一口氣——原來,這樣的感覺,早已成為了一種習慣。


  “小麥,我說過,這幾個日子,你必須聽我的……”


  是的,她必須聽他的。直到他膩煩為止。


  這是最後的幾天,他需要賺夠他的本錢,真金白銀買來的女人,不玩殘了怎麽會甘心?

  而且,在他向別的女人求婚成功的當晚,來將她玩弄。


  男人一卑鄙起來,和畜生有何兩樣?


  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那時候,他的親吻已經落下來。從額頭到眉眼,和風細雨一般。


  與前幾日的殘暴,判若兩人。


  她和他在一起這麽多個日夜,從來不曾體會到這樣的溫柔——但是,這溫柔不能帶來任何的感覺,隻是一種苦苦煎熬,一種無法抑製的羞辱和憤怒。


  淪落到底層的人,失去了反抗的餘地,久而久之,便甘居下賤。


  女人如此,一個國家的順民,豈不同樣如此。


  男人讓女人雌伏,統治者,讓人民雌伏。


  當他從她柔軟的嘴唇上移開時,忽然長歎一聲:“小麥,我從不認為你是一個真正逆來順受的女子……我總在想,某一日,你會如何的爆發,狠狠地找我算賬?”


  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也聽不到她的回答,但是,能察覺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是,有些人,一分鍾都等不下去了。


  他忽然起身將她抱起來。


  閣樓,星空,月色皎潔。


  無數的樂器整齊放在旁邊:琵琶,吉他,小提琴、長笛……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無數寂寞的夜晚,他曾獨自在這裏打發漫長的時光。


  柚木地板一塵不染,隻有月光從天台上一覽無餘的照下來。那一晚,居然看到久違的星星。


  易向西靠坐在牆壁上,凝視身邊的女人,她靜靜地躺著,月色朦朧,曲線朦朧,形成一種隱隱約約的含蓄的美——沒有燈光下,明亮處那種動人心魄的魅惑,但是,另有一種無法描繪的含蓄的風情。


  他久久凝視,心竟然咚咚的跳個不停。


  “小麥……”


  “……”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小麥,你喜歡聽什麽曲子?”


  他拿一把小提琴,慢慢地搏動琴弦,立時,夜空裏便傳出行雲流水的聲音,先是淡淡的,然後,便慢慢地濃烈起來。


  那是一首《梁祝》,但是,用小提琴演奏出來,不知怎地,總覺得怪怪的。


  良久,他放下琴,喬小麥一直閉著眼睛,他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聽。也不在意,隻是慢慢地,輕柔地摩挲那早已熟悉的胴體,就像剛剛彈琴的時候那麽溫柔的對待琴弦一樣。


  “小麥……”


  這一夜,他叫了她許多次,但是,她一次也沒有回答。當然,他也並未等待她回答。


  滿屋子都是龍井的香味,茶水跟烈酒不同,令人極其的清醒。


  這一次,是他親手炮製的。開水下去,水溫適中,茶葉的香味恰如其分地散發出來,頭頂的天空都變得清香而純潔。


  他喝了一杯,又遞她一杯。但是,她沒喝。


  他的大手摩挲她的頭發,烏發如雲,光滑如絲,清新,純潔。他的呼吸嗅過去,那些天,幾乎每一個夜晚,他都伴隨著這樣的呼吸入眠。不知不覺,已經成為了習慣。


  她在月色下,凝視那雙忽然獸性褪盡的眼睛。


  “易向西,你告訴我,為何如此恨我?”


  黑夜裏,這聲音很低。充滿了悲傷和無助,就像一隻誤入陷阱的小動物。世界上的圈套那麽多,我們總是不經意間就鑽進去了。


  易向西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得她幾乎以為得不到回答了。


  “小麥,你其實並沒有任何過錯!……我……我其實也沒有恨你……”


  黑暗中,這聲音如此蕭瑟。


  她沒錯,那錯的是誰?

  這樣的話,一點也不能令她感到輕鬆,相反,她驚悚得幾乎要跳起來。但是,他的大手溫柔地將她摟抱,充滿了一種令人心碎的力量和鎮定。


  他已經將她圈養,逃不出去的金絲鳥。


  至少,這一夜,如此。


  隔了許久,他才說:“世人就是這樣,強者總是欺負弱者;有了力量的人,總愛踐踏別人……甚至不是因為仇恨,也不是因為名利,他們隻要逮住機會,就會踐踏比自己軟弱的人,毫不心慈手軟的將別人逼上絕路……小時候,我記得母親信佛,她常常給我講拾得大師的箴言:‘世人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我當如何處之?’拾得回答說:‘隻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我母親一輩子都在忍讓退縮,一輩子都在逃避爭鬥,可是,後來發生那麽多悲劇,父親死了,我的母親瘋了……她無能為力,隻砍傷了自己的兒子,又殺死了她自己……為什麽別人的罪,卻要以懲罰自己的親人來泄憤?”


  他頓住。


  他從未跟她說過這麽多話,或者說心事。也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一段過去,故舊,至親,就連好友如宋維朝等人,都從未傾訴。更別說冰冰了。


  那是他內心的隱痛,二十年從不敢宣諸於口,隻是在內心,慢慢地腐蝕掉自己的靈魂。


  黑夜無聲。


  她隻是死死看著他。


  “唉,可是說到底,世人謗我,賤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惡我,騙我,誰又能真的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帝王將相,希望人民一萬年都這樣馴服。


  如果真這樣,底層的人民便永遠沒有翻身的一天了。


  喬小麥不解,隻是死死盯著他。


  許久許久,他才淡淡地接下去:“我已經沒有耐心了,無法再等它再過幾年了。這二十幾年,我天天為此受盡煎熬,苦苦等候……我和我母親不同。女人軟弱,無能為力的時候隻能傷害自己……可是我,必須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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