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淵之下4
炎火淵之上,文逸仙沉睡如斯,那滾燙的火焰仿佛對她而言就跟溫水一般,她身上的衣服雖然燃燒盡了,肉體竟是毫發無傷,那光潔的身體,就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
姬炫耳縱身躍入火焰中,驚奇地看著文逸仙的臉,她的臉上原本他種下的易容咒竟然也被炎火淵的火焰燒毀了,露出的是她那天人一般,耀眼璀璨的星月容顏,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那冰玉一樣的身上,幸好他的衣服是冰蠶絲織成的,還能耐住這炎火淵的熱氣一會兒。
這炎火淵需要生魂祭祀,如果要交換生魂,需要以自己的新血作為靈術的術引,才能讓炎火淵將自己當作祭祀的生魂。因此,姬炫耳拔出幹將劍,從掌心劃過,汩汩鮮血從他的掌心中流出來,散入炎火淵的火焰中。
“呲!”
一陣藍色的火焰竄得老高,將姬炫耳和文逸仙兒人都包裹在其中。姬炫耳見交換生魂的靈術生效了,伸手去抱文逸仙,想將她推出這炎火淵之中,誰知道他的手剛一接觸到文逸仙的手,就覺得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著,讓他的手跟文逸仙的手完全分不開,連同他的身體也完全無法動彈,最後陷入了一陣迷霧當中。
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處在現實中還是處在虛幻中,他又回到了一開始遇見文逸仙的第一坊中,看上去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長安的街道還很陳舊,他看著一片狼藉的廢墟,在廢墟之上建立起了一座第一坊,之後第一坊中陸陸續續地來了許多人,又走了許多人,就這麽過了百來年,第一坊也經曆過很多次裝修,隨著朝代的變遷,變換裝修風格,直到現在的朝代。
然後,忽然有一天,一個渾身髒兮兮臉上帶著傷的小姑娘到第一坊門口賣身,老鴇因為她長得難看,要將她趕走,正好那日是他回第一坊中過過人間生活的日子,那日,他一看見她的那雙眼睛,就驚呆了,仿佛一件不見了很久的寶貝失而複得了,欣喜若狂,他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下了她,之後的日子,原本一年到頭也不在第一坊中呆的他從此長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十年。
在這些虛幻的剪影中,他看見臉上有著腐爛傷疤的她總是會悄悄地去他的書房門幫忙打掃,看見她在廚房特意頓了魚湯,算著在他回去書房的前一刻將魚湯端去,然後躲到書房外麵去,看他把魚湯都喝了,她知道他總是會在晚飯後去書房看會兒書,看見她細心地洗刷那匹叫追風的馬的尾巴,之後割了它的毛來給他做毛筆,結果被馬踢得鼻青臉腫,看見她將當紅花魁扔掉的上等絲綢衣服撿了回去,將絲線一條條地拆下來,編織成了一條柔軟的絲巾,那條絲巾看上去十分眼熟,仔細一看,原來就是畫有半張男子畫像的那條,看見他麵紅耳赤地衝進她的房間,一把將壓在她弱小身軀上的那個男人拉開,連那個男人的脖子也瞬間被他捏斷了,然後,他抱起瑟縮在床頭的她,去了一座大雪茫茫的雪山,看見她的身軀被厚厚的毛氈毯子裹著躺在他身旁,而他在向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磕頭,那個老人正是他的師父天機老人,老人跟他說要救她,必須讓他放棄前塵,答應從此替無極宮守護天下蒼生。
他答應了,老人於是答應了替他治療她,然後,他把她送回了第一坊,還殺了那個給她下毒的女人,他將莫邪劍留給昏睡中的她,便消除了她腦海中關於他的一切記憶,之後獨自又上了茫茫雪山,讓天機老人消除了他腦中關於前塵的一切記憶。
然後,他看見醒來後的她看見自己枕頭上的絲巾和莫邪劍,就開始四處尋找他的身影,找遍了整個第一坊也沒有找到他,繼而,她發現自己快要記不得他的樣子了,奔到他的書房中,用他的墨在絲巾上畫下了他的身影,可是,當畫到他的臉的時候,她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腦袋,最後,那幅畫仍然隻有他的身影,沒有五官,她把畫捧在胸前,一行淚從臉上滾落下來。
她拖著沉重額步伐走回自己房間,將那副絲巾畫親自裱了起來,掛到了牆上,端詳著看了良久,忽然,她轉過身來,看著他,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他說道:“公子,你終於回來了。”
他再看那副畫像,那畫像上的男子忽然之間有了五官,而那眉眼,鼻子,嘴巴,都跟他每天醒來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
他看著文逸仙,大驚,問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文逸仙微微一笑,也問道:“公子,你是炫耳公子啊,我是逸仙,是你等了一萬年的人。”
姬炫耳有些疑惑,瞬間想明白,他剛剛看到的那些一定都是文逸仙的幻想,他現在處在她心中的環境中,或許她是太想念那位公子了,所以在她的環境中,將他當成了她心中的公子,難怪她會一直昏迷不醒,原來是因為她陷落在了自己的幻境中。
醒悟過來之後,姬炫耳猛地搖頭道:“不,我不是你的公子,逸仙,我是來救你出去的,用我的生魂代替你的,你快從炎火淵出去,再耽誤片刻,你的魂魄就會被融化殆盡的。”
文逸仙還是微微一笑,搖頭道:“炫耳,我不能離開,你忘了嗎?一萬年前,你也是要帶我離開,讓我不要顧及天下眾生,可後來,我們誰都沒有能離開,我還是跳了這炎火淵,而你,失去了七魄,隻剩下三魂遊離人間。”
姬炫耳皺眉道:“逸仙,你到底在說什麽?你聽我的話,趕快離開吧。”
文逸仙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十分哀戚,語氣也十分地憂傷:“炫耳,你怎麽不明白呢?為天下人祭奠出自己的生魂就是我們的宿命。我們注定了是得不到圓滿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