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死亡的恐懼
另一座城市裏，ZA商場亮如白晝，傷者送醫正在搶救，媒體記者把員工通道圍了個透，警方也在緊急的調查情況，公關部的員工叫苦不迭。
“嗯……好的，我知道了，會按照你安排的應急公關預案進行。”
商場經理李童掛掉電話走出辦公室，記者如潮水般湧上來將她團團圍住，閃光燈把原本昏暗的通道照了個透亮，她有些疲憊的捋了捋頭發，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
“李經理，請問傷者是貴公司的哪位高管？目前脫離危險期了嗎？”
“李經理，事發時貴商場的監控係統是否有效？如果有效的話，為什麽在監控中看到嫌犯傷人卻沒有及時製止？”
“李經理，請問貴商場的保安為何不在嫌犯傷人第一時間上前控製，這是否是貴商場安保係統屬於防範造成的結果？”
“李經理……”
……
她定了定心神，輕呼了口氣，“大家不要擠，我會慢慢回答大家的問題。”
記者們這才安靜下來。
“傷者是商場的員工，此時正在醫院搶救，商場安排了專人在醫院值守，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當時情況緊急，商場在監控係統中發現嫌犯有傷人意圖的時候已經第一時間調保安過去阻止，可事發突然，我們的保安還未到達現場嫌犯就動了手，可商場的工作人員也配合著警方及時製止了嫌犯的二次傷人。對於這件事，商場深表遺憾，傷者的後續治療商場會負責到底，關於案件本身，商場也會積極配合警方調查。”
李童的話說完，記者們又嘈雜起來，她擺了擺手，“抱歉，關於嫌犯的情況和其他進展，目前無法奉告。”
“李經理，當時的情況能不能再說一說……”
“李經理……”
她轉身回了辦公室，把一眾記者擋在了門外，辦公室裏的人臉上都掛著疲憊和苦悶，低頭做著自己的事。
“傷者家屬聯係了嗎？”她走到一旁輕聲問。
助理點頭，“出事後第一時間就聯係了。”
她頷首，有些心疼的看向辦公室裏的同事，“新聞通稿和事件報告寫好大家就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晚一點來上班，今天晚上辛苦了。”
眾人感激的看著她，她回頭看向窗外的夜幕，這一夜，怕是要無眠了。
東方很快就要泛起魚肚白，兵荒馬亂的一夜眼見著就要在黎明前的黑暗裏過去了，喬文謙提著行李箱狂奔進醫院，原本靜謐的過道上擠滿了抬著長槍短炮相機的人群，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傷者在哪個區域。
他高大的身軀和俊逸的麵容在人群裏很是顯眼，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常上雜誌封麵，眾人都覺得眼熟，三五成群的記者看著他，不由得低聲議論。
“這人看著好眼熟。”
“我忽然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他……”
“是不是在什麽雜誌上……”
“雜誌？”
各種娛樂雜誌的封麵在記者腦海中過了一遍，似乎沒有匹配的麵容，其中一個記者靈機一動，“誒！是不是經常上財經雜誌的那個……那個……喬……”
“喬文謙！’淩雲’的老總，據說還是國外神秘財團的繼承人！”
“對對對！好像是他！”
原本昏昏欲睡的眾人忽然精神起來，他們本來隻是想知道傷者的情況，沒想到歪打正著的守來了這麽一號人物，他們紛紛舉起手裏的相機朝他圍上去。
“喬先生，請問你如此行色匆匆，是來醫院裏探望什麽重要的人嗎？”
“喬先生……”
此起彼伏的詢問聲響起，喬文謙不勝其煩，多年的禮儀卻還是慣性的讓他保持著良好風度，“麻煩你們讓一下，我急著找人。”
“請問您要找誰？這個人對您很重要嗎？”
“是您的家人嗎？還是女朋友……”
沒問幾個問題話題就轉到了花邊新聞上，這似乎已經成了新聞圈裏的慣性，現在的觀眾對其他新聞關注度都不大，唯獨對花邊新聞充滿好奇。
喬文謙皺起眉，有些艱難的朝著急救室走去，急救室門口是烏泱泱的記者，有幾個人坐在急救室門口的長凳上，臉上看起來很悲傷，雖是陌生的麵容，卻莫名讓他的心也提了起來，他稍微提高了聲音，“麻煩你們讓一讓！”
值班室裏的護士冷著臉走出來，抬手指著圍作一團的記者，“你們安靜些，這裏是醫院！”
記者的聲音小了許多，卻仍把喬文謙圍在中間，喬文謙好不容易走到急救室門口，強壓下心裏的恐慌，禮貌的問詢著坐在門口的人，“抱歉，請問在急救室裏搶救的……是在ZA商場受傷的傷者嗎？”
坐在門口的家屬看著他一愣，滿眼帶著淚光點了點頭，旁邊的中年婦女似是又提起了傷心事，低聲的啜泣起來。
“喬先生，請問傷者就是您要找的人嗎？”
“請問傷者跟您是什麽關係？是您的女朋友嗎？”
喬文謙的臉色異常難看，他用行李箱擋在身前，隔出了一個合適的距離，一臉冷凝的看著周圍的記者，“麻煩你們讓一讓！這裏是醫院！請你們尊重一下傷者也尊重一下我！”
記者們都是一愣，喬文謙平日裏文質彬彬的形象是出了名的，不少記者都誇他風度翩翩脾氣隨和，沒想到此刻他發起了脾氣，麵色凝重得嚇人，眾人麵麵相覷，往後挪開了幾步。
喬文謙還想問傷者的情況，通道盡頭卻忽然走來一抹纖細的身影，她一隻手受了傷用繃帶掛在身前，另一隻手裏提著個大袋子，袋子裏是水和食物，急救室門口混亂得讓她不知道從何下腳，她卻在混亂的人群裏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而那個人剛好轉過身也看見了她。
她定定的看著他，淩亂了一夜的心忽然在此刻寧靜下來，她強打的精神和緊繃的麵容也在此刻忽然就掛不住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獨自在異鄉經曆這樣的事，案發當時她就在現場，目睹了所有堪稱恐怖的畫麵，即便是已經過了一夜，可那些讓人驚魂未定畫麵還是在她的腦海裏盤旋，可她沒有時間恐懼，因為她還要硬著頭皮去處理公關，去準備應急預案。
她看著不遠處熟悉的身影強扯了個微笑，努力壓抑著眼眶的溫熱，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裏，可是，她感激得無法言說！
這樣的時刻，沒什麽能比在這裏看見熟悉麵容更讓人安心的了。
喬文謙看著她愣了一瞬，把手裏的旅行箱往旁邊一丟幾個大步就跨到了她身前，手一伸，緊緊的把她攬進懷裏。
他抱得很用力，玖月的胸腔幾乎一瞬間就傳來了壓迫感，可她沒說話，就任他這麽抱著。
這個幾乎讓人窒息的擁抱讓她心裏傳來踏實感，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懸著的心落了地，內心才沒有因為恐懼而繼續顫抖。
這個擁抱的溫暖，讓她感覺她還活著。
“還好你沒事……我以為出事的人是你……”他把頭埋在她肩上，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玖月微微一怔。
他一身的風塵仆仆，原來是擔心她出了事，他的行李箱還在不遠的地方睡著，他大概是剛下飛機。
遲鈍的感動在玖月心裏蔓延，她放下手裏的袋子抬手扶住他的手臂，隻覺得一片心安。
在這片陌生的環境裏，這個略顯陌生的擁抱讓她溫暖至極，她從未想過，讓她結束慌亂的人竟然會是喬文謙。
這個對她來說亦師亦友的人。
她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麵對所有突發狀況，她表現得很好，明明已經快要被嚇死卻還是臨危不亂，清理了現場，指導李童做好了公關，可沒有人知道她心裏的惶恐，除了這個擁抱。
周圍的記者緘默不語，紛紛抬起相機對著二人拍照，這對他們來說是意外的收獲。
被擁著的女子雖然此刻身份不明，可要從ZA商場調查也不是什麽難事，這條意外的花邊新聞可比本身的社會新聞有價值多了。
拍完了照的記者默默離開，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急救通道裏又恢複了原本的安靜。
“為什麽不接電話？”通道盡頭的露台上，二人站在微弱的月光下，東方已經泛起了深紅，清晨即將降臨。
玖月有些虛弱的倚在角落，喬文謙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從他包裏拿了煙和火，狠狠的抽了幾口煙，“手機丟了，昨晚商場裏亂做一團，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想起那些滿是腥紅的畫麵，她的心驟然就不舒服起來，胃裏湧上一陣翻江倒海，她下意識的把耳邊的頭發別了又別，強壓下了不適。
喬文謙看著她的反應，心裏明白了個大概，他的目光落在她吊在胸前的手上，“手怎麽傷的？”
“就是扭了一下，不礙事。”她想表現得隨意一點，可實在無法忽略腦海裏那些畫麵，她的腳一陣發軟，倚著角落蹲下來。
事實上，她才是那個歹徒準備下一個行凶的人，事發當時她正在巡店，剛好到了出事的那一層，歹徒原本隻是挾持了那個受傷的管理人員，可忽然看到從四麵八方湧來的保安，大概也是覺得自己跑不掉，這才動手刺傷了受害者。
玖月目睹了整件事，最可怕的是，傷者倒在歹徒刀下之後，歹徒還想再尋找下一個目標，他衝過來拉住了玖月的手，玖月下意識躲開了他匕首的攻擊，槍聲在商場頂樓響起，玖月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子彈穿過了他的頭，他鬆開她的手，抽搐著倒在她麵前，一地都是鮮紅。
她拿著煙的手捂住了臉，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曾經跟雪莉學過幾招會有怎樣的後果，喬文謙看著眼前毫不掩飾脆弱的她，心疼至極。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都過去了，別想了。”
玖月抬頭看他，很想不在意的笑著點頭，可她做不到，她害怕得想哭出來。
她有很嚴重的抑鬱症，低落的情緒時常如影隨形，在很多個夜裏她都難忍痛苦，意念裏總是會有一個聲音循循善誘。
結束吧，結束一切，就不會再痛苦了。
她甚至偶有幾次都開始相信了那個聲音，萌生過輕生的想法。
可當今天真的如此近距離麵對死亡的時候，她卻隻感到恐懼。
她把頭埋在雙臂之間，後怕得想哭。
喬文謙默不作聲的陪著她，努力忍住想要把她抱在懷裏的衝動。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是樓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樓梯轉角有個身影，身影原本是要走上樓梯的，可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腳步卻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