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重逢
“媽，蓮姨。”玖月迎上去接過媽媽手裏提著的菜，看著顧米笑了笑，“米米。”
顧米笑笑的抱起兒子，“果果，喊阿姨。”
“阿姨。”
奶聲奶氣的聲音叫得人心裏發軟，玖月笑著摸了摸果果的小胖臉，“果果乖。”她笑笑的看著顧米，“這孩子越大越像張浩了，一臉清秀的樣子，真是漂亮！”
大學畢業後的第三年，顧米終於如願的嫁給了張浩，她為了他努力的考了個北京的三本大學，畢業後又陪著他在北京讀研，張浩最終被顧米感動，二人結了婚，玖月也很為他們開心。
他們結婚那天她剛好出差，錯過了他們的婚禮。
媽媽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玖月一怔，放下了手。
顧米媽媽看著一旁文質彬彬的喬文謙曖昧的笑起來，“阿靜，你怎麽還說玖月沒有男朋友，這不是把男朋友都帶回家來了嗎？”
“不是，蓮姨……”
玖月媽媽不著痕跡的把喬文謙和他的車都打量了個遍，笑笑的打斷玖月的話，“第一次見麵，也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快，跟玖月回家來吃飯。”
玖月尷尬的拉住媽媽，“媽，這不是……”
“不是什麽？”媽媽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炬，頗有深意，玖月看了看顧米母女二人，尷尬的閉了嘴。
喬文謙看著幾人一怔，關了車門走到跟前，“伯母好，我是玖月的朋友，我叫喬文謙。”
他禮貌的欠身，滿是瀟灑自如。
媽媽滿意的笑，“小喬，快去把車停好，跟玖月上來吃飯吧！”
媽媽伸手要接過了玖月手裏的菜和雞蛋，玖月身子往後一讓，“媽，算了吧，他今天還有事，讓他先走吧。”
媽媽臉上頓時就劃過不快，“有什麽事也總得吃飯啊，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喬文謙禮貌的笑著，剛想說話，玖月往他身前一站，“媽，他晚上還有應酬，就別為難人家了。”
媽媽瞪著玖月，不著痕跡的白了她一眼。
顧米站在一旁隻覺有趣，她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比玖月大幾歲，文質彬彬卻又瀟灑英俊，渾身上下散發著少年人沒有的成熟魅力。
甚是迷人。
她的目光又挪到玖月身上，歲月似乎對她格外恩賜，明明已是近三十的年紀，卻仍舊是少女的身型，就連眼角也不曾蒙上風霜。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孩子，怨懟湧上心頭。
玖月與媽媽僵持間，喬文謙嘴角的笑意頓了頓，他把身前的玖月攬到自己身邊，手卻隻是在她身後虛攬著，並未碰及分毫。
他看著媽媽笑得歉意，“伯母，實在抱歉，我晚上確實有個重要的酒會，推不掉，等下次有機會我一定來拜訪。”
喬文謙的聲音低沉圓潤，說話語氣又恭敬，媽媽聽著很受用，她臉上的寒霜很快就散了，“那行，有事就先去忙，下次一定要來吃飯。”
“好。”喬文謙笑笑的對著顧米母女點頭，玖月配合的和他一起來到車旁邊。
“抱歉。”玖月有些難堪的道歉。
“無妨。”喬文謙禮貌的笑，“父母總是為兒女操心，我理解。”
玖月笑起來，“謝謝，再見。”
喬文謙點頭，上車離開。
玖月跟著媽媽先進了大門，顧米看著離開的豪車，收起了手裏的手機。
“你究竟是怎麽回事啊？人都到了家門口了，為什麽不讓人家上來？！”
一回家媽媽的抱怨聲就充斥著不大的房子，爸爸從裏屋走出來拉住玖月的手，皺起眉看向媽媽，“你這是幹什麽，孩子難得回來一趟，怎麽一進家門就不消停？”
“我不消停？”媽媽像是顆炸藥，一點就著，“你問問她自己，她都幹了些什麽！”
媽媽索性把菜往水池裏一丟，一臉氣不過的表情，“從小到大，我花多少心思培育她，不爭氣考不上好大學就算了，眼看著馬上三十了，連個正經男朋友都沒有！今天好不容易看見個順眼的，死活都不讓人家上來吃飯，還當著顧米母女的麵！你說我怎麽能不生氣？！”
“你看看人家顧米，讀書不成就算了，人家好歹嫁了人生了孩子，你呢？整天就知道忙工作，忙來忙去有什麽用？女人沒有家庭沒有孩子，掙了錢有什麽用？！她就是存心想讓我在這個大院裏抬不起頭來！”
看著媽媽一臉的不忿玖月頓感疲憊，這幾乎是她們這十二年裏唯一的相處方式。
不管她做什麽、怎麽做，媽媽都覺得不滿意，她知道，從十二年前高考查分的那一天，她就不再是媽媽期望裏的那個自己了。
爸爸拉著玖月走進裏屋避開媽媽的鋒芒，玖月很感激。
“工作還順利嗎？”爸爸攬著她的肩頭問，玖月笑著點頭。
“好，順利就好。你媽剛才說的那個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嗎？”
玖月搖頭，“他是我的合作夥伴……也算是半個老板。”
爸爸眼裏劃過一絲遺憾，戳痛了玖月的心，她垂下眼，不敢看父親臉上顯而易見的失望。
“沒關係，慢慢找，精挑細選才能找到最好的，我的女兒，配得上一份最好的感情。”
爸爸和藹的笑容喬裝得很好，玖月的鼻頭卻泛起了酸，她抬眼看著爸爸慈愛的雙眸，隻覺內疚。
一頓不愉快的晚飯過後回了家已是午夜，玖月沒開燈，在玄關換了鞋，從包裏拿了煙，再從冰箱裏取了瓶酒就窩進了陽台的小沙發裏。
買這棟公寓的時候她特意挑了高層，目的就是為了離天空近一些，她始終忘不掉那一夜她和程然在山澗裏，天空仿佛就在眼前的美景。
她點了根煙，定定的看著幕布似的天空，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
關於婚姻和家庭，她不是沒想過，追她的人不少，她大可以挑一個條件好的結婚生子，就當了了父母的心願。
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她鼓起過一百次勇氣去嚐試，最後卻都無疾而終。
她，不愛他們，也無法愛上他們。
她不想承認，卻又無法逃避，她似乎……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執念太過深刻就會成為牢籠，讓自己身陷囹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桎梏，別人救不了她。
她也不想從這裏走出去。
她深深的抽了口煙，拿過一旁的手機，在“聯係人”界麵徘徊。
她心裏有把遺失了鑰匙的鎖，她知道隻有一個人能夠打開，可她卻有些猶豫。
對直麵過去的猶豫，也是對未來的猶豫。
思慮了良久，她還是點開了聯係人，把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
“這是我的地址。”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複。
“好，周五我來接你。”
她的心跳忽然就劇烈起來，她把手機丟在一邊，仰頭大口大口的喝著酒。
就算已經習慣了黑暗，她也還是想再去看看光明的樣子。
時間在複雜的思緒裏格外的快，整個星期像是隻過了一天，玖月早早的回到家梳妝打扮了一番，比往日用心得多，她穿上了最喜歡的裙子，塗了最中意的口紅，直到一再檢查完美無缺之後才忐忐忑忑的出了門。
可她沒想到，剛下樓就遇到了喬文謙，他手裏拿著手機，看起來猶豫不決，看到她的身影明顯的愣了愣。
“嗨。”他禮貌的對她打招呼，目光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那麽隆重，是要去哪？”
玖月淡淡的笑，更添了一抹嬌俏，“我……要出去一下，你呢？是來這邊辦事嗎？”
“我……”喬文謙不好意思的笑，從懷裏拿出兩張票，“事實上我剛好來到這附近，所以想來問問你，對這場音樂會有沒有興趣。”
玖月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票上，是一個很著名的交響樂團，她爸爸很喜歡。
“可是……我現在要出去……”她歉意的笑，“抱歉。”
喬文謙微微一怔，“沒關係，我也是碰巧路過……那你去忙吧，我們下次再約。”
玖月頷首，二人在花園小道上分道而行，喬文謙捏著手裏的票，不時回頭看玖月的背影。
今天的她好像不太一樣，他竟然有些好奇她要去哪了。
他轉身走向了停車場。
玖月定定的站在路邊，目光無序的投注在往來的車輛上，耳後的頭發別了又別。
離約定的時間越來愈近，她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她不住的四處張望，像是在張望和等待自己未知的未來。
她在心裏想了一百次重逢的樣子，見了麵應該說什麽話才能顯得更自然，可當程然的車緩緩停在她麵前的時候，她還是緊張得啞口無言。
他就這麽拉開車門走下來，穿著簡單的休閑T恤和牛仔褲，清風拂起了他仍舊柔順的頭發，曾經的稚氣和不羈從他臉上褪去，歲月卻也未賦予他圓滑和老成。
他仍是她記憶裏少年的樣子，隻是站在那裏對著她笑就足以讓她紅了眼眶。
他明明曾對她那麽冷漠過，說了那麽多讓人傷心的話，他曾讓她的整個世界在頃刻間覆滅，可她此時看著他，卻隻記得他曾經對她的好。
他，是讓她看透天地的那個人。
她激動得捏緊了手裏的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走到她麵前，昏黃的路燈拉長了剪影，她站在他的影子裏，就像他們初相識一樣。
他輕聲笑起來，抬手捋開她臉頰的發絲，輕輕揉了揉她的頭，就像曾有過的寵溺。
“我的玖月，長大了。”
玖月的鼻尖再也忍不住的泛起了酸，她垂下眼，眼淚驟然就要從眼眶裏湧出來。
程然嘴邊的笑容漸漸淡去，複雜的心緒從心底湧出來，他微微皺眉，伸手攬她入懷。
“對不起，我回來了。”
對不起，玖月，我曾那樣傷過你的心。
我回來了……以後，也不會再走了。
熟悉的味道傳入鼻息，玖月愣愣的站在原地就這麽任他抱著，十二年了，她無數次在夢裏與他緊緊相擁，竟與此刻的情景不差一二，那些設計好的客套話都被她忘到了九霄雲外，那些噓寒問暖的句子曾長埋她的心間，可此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他太明白她了。
我的玖月，長大了，對不起，我回來了。
短短幾個字，一瞬間就擊碎了多年來她心裏的執念和埋冤，也一並擊碎了她精心做好的偽裝。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緩緩抬起手，她擁住了他。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是停車場的出口，一輛黑色轎車剛出停車場通道就踩了刹車，引得後方響起一長串喇叭聲。
喬文謙看著夜幕下相擁的二人愣了愣，音樂會的票就放在手邊，他嘴邊浮起一抹複雜的笑意，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順手把票扔向一邊，他踩下油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