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深刻的傷痕
玖月是個幾乎沒有周末的人，每個周末她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在外麵考察項目，很少有機會休息。
倒不是工作真的忙到這個份上，是她忙慣了，閑下來隻覺無事可做。
喬文謙一早開車來到約定好的地方，玖月已經在原地等候了，她穿著敞口白襯衣短褲和小白鞋，半長的頭發在腦後束成小馬尾，帶著鴨舌帽和墨鏡，漂亮和鎖骨和長腿格外引人矚目，簡約的雙肩包背在身後，看起來與一個大學生無異，盛夏的季節，莫名帶給人清爽之感。
喬文謙下車和她打招呼，上下打量她的時候表情很意外。
“有什麽不妥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
“沒……沒有。”喬文謙笑著搖頭，“我隻是沒想到林總監原來那麽年輕，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
玖月笑著拉開車門，“你的誇獎，我很受用。”
喬文謙笑著坐上車。
他們今天任務繁重，隨著國家改革前進的步伐，城市人口增多的同時，麵積也在不斷擴大，他們要在周末兩天的時間裏把整個城市的市場都考察完才能得到切實的樣本數據，他們至少應該知道，要以怎樣的標準來區分“大社區”，多大的範圍算作“有效距離”和“可配送距離”。
他們把整個城市分為東、西、南、北四個片區，爭取能在周六跑完兩個半片區，這樣周日的工作量就會少些，玖月回家吃飯也不會太疲憊。
堵車的時間尤其容易流逝，玖月卻沒有因為時間的壓縮而減少工作量，每一個片區她都認真的考察，有多少個社區，社區之間相隔距離是多少，社區周圍有多少家雜貨鋪和小超市，大型超市又有多少家，社區人員結構統計……
短短一天的時間，她的小本子記了快一半，喬文謙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局外人，她比自己用心不知道多少倍。
夜幕降臨，二人臉上都有了些微的倦色。
“找個地方吃飯吧？”喬文謙發動引擎，等著玖月的意見。
“嗯……不，我們去北市區，北市區主幹道修了個延長線，延長線上有很多新建的社區。”玖月仔細的看著小本上的數據。
喬文謙看著她一愣，他見過很多在她這個位置的女高管，到了這個位置的她們往往會把工作分流下去，接了一個項目也隻會提供策略性的意見，像她這樣事事親力親為的，甚是少見。
“走了一天，你不餓嗎？”
玖月的目光沒離開小本，“我們不是已經吃過了……”她頓了頓，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哦，那是午飯。”
飯？
喬文謙努力不讓自己嫌棄得太明顯，他挑著眉笑了笑，“這是我有生以來為數不多的KFC時光。”
玖月轉頭看了看附近，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大大的“M”，“那我去給你買個漢堡，你等我啊……”
“別……”喬文謙急忙拉住她，“或許我們可以吃頓正經的飯，哪怕是簡餐也可以……”
他的胃不太好，平日的飲食都很注意，中午那頓他已經是放縱了，晚上是萬萬不能再隨便對付的了。
玖月看著周圍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的笑起來，“我想起來了！這附近有一家小吃店特別好吃，我帶你去吃，走！”
“小……”
“特別好吃，真的！”
看著她臉上明媚的笑，喬文謙說不出拒絕的話，轉動方向盤把車開了出來。
夜裏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吹來，玖月放下了手裏的小本子，看著路兩旁挨家的小店仔細辨認著，這是她今天第一次沒有低頭看小本，喬文謙淡淡的笑。
快到一所學校門口的時候，玖月讓喬文謙停下車。
“就是這裏，沒想到這家店還開著！”她解開安全帶，高興得像發現了寶藏，“這裏不好停車，你把車停到前麵等我！”
“我還……”沒告訴你我要吃什麽……
喬文謙的話被關門聲堵在嘴裏，他無奈的笑起來，聽話的把車往前開去，他在學校門口停了車，車燈打在學校門口的大門旁的燙金大字上。
A市第一中學。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饒有興趣的看著黑夜裏安靜的校園，不少教學樓裏還亮著燈。
他是在國外受的教育，大學畢業之後才回國，距今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關於國內“高考”的故事他聽過不少，他很好奇，不知道自己如果身處那樣的環境下能考個什麽成績。
車門毫無預警的被拉開，玖月提著個紙袋上了車，紙袋裏的食物還冒著熱氣，車裏頓時就芳香四溢。
味道聞起來很吸引人，喬文謙的心情頓時就好起來，滿心期待的等著玖月從紙袋裏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飯。
玖月笑著從紙袋裏拿出一個大紙袋和一個小飯盒，“你要吃麵還是吃餅？”
喬文謙愣愣的看向冒著熱氣的紙袋，玖月會意的笑，“給你，煎餅果子！”
“煎……”喬文謙拿著熱乎乎的紙袋愣了愣，熱的不應該是麵條才對嗎？
玖月高興的打開手裏的飯盒，飯盒裏的麵條看起來很美味，卻沒什麽溫度。
見喬文謙遲遲不動，玖月頓了頓拌麵的手，“還是你想吃麵……”
喬文謙抬手碰了碰冰涼的飯盒，納悶的皺起眉頭，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詢問。
玖月一愣，也笑著皺起眉頭，眼裏有些不可思議，“大總裁，你沒吃過涼拌麵和煎餅果子嗎？”
“呃……我……”喬文謙也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隻得沉默不言。
玖月貼心的幫他把紙袋捋下一半，香味頓時四溢而出，她把煎餅推到他麵前，“你嚐嚐。”
喬文謙的五髒廟敲起了鼓，他將信將疑的輕輕咬一口手裏的東西，複雜的味道在他舌尖上綻放，居然……莫名的香！
他忍不住咬了一大口，醬料混著蔬菜和雞蛋餅一起入口，好吃得讓他驚訝。
玖月定定的看著他的反應，漸漸也笑起來，“好吃對不對？”
喬文謙頻頻點頭。
明明就是雞蛋餅和素菜的搭配，配料無非就是醬汁，卻比米其林大廚烹飪的西餐還要好吃，他仔細的品嚐，對中華博大精深的飲食文化百思不得其解。
玖月笑著低下頭吃麵，熟悉的味道在嘴裏蔓延，她忽然就想起過去雪莉和她一起吃麵的情景，雪莉最初吃煎餅果子的時候也是他這樣的反應。
好吃到說不出話！
想到雪莉的樣子，她垂著頭笑。
喬文謙很快就吃完了手裏的餅，他拿著紙巾優雅的擦拭著嘴角，像是剛吃完一頓西餐，玖月剛想說話，車窗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擊聲，玖月訝異的回頭，隻見一個穿保安服的大爺正站在窗外。
玖月搖下車窗，二人目光對視時都互相愣了一下，玖月急急的垂下眼。
“你好，學校門口不能停車。”
大爺的聲音老邁卻有精神，目光盯著玖月。
喬文謙禮貌的笑，“好的，我們馬上就走。”說著，他發動了引擎。
大爺的手扶在門邊，“小姑娘，你是不是……”
“我不是，大爺。”玖月抬起頭看他，喬文謙微微一愣。
大爺點點頭，“我還以為你是我們學校畢業的那個同學，叫什麽……八月還是九月……”
玖月目光裏掠過一抹慌亂，“您認錯人了，大爺。”她轉頭看向喬文謙，“我們快走吧。”
大爺放開了車門，喬文謙開著車離開。
玖月把窗戶關得死死的，目光卻看向窗外。
十二年了，街道的景致變了又變，早已不是當年的光景，你，也不再是當年的你。
不會再有人記得當初那個難堪的你，剛才隻是一個意外。
沉悶在狹窄的空間裏蔓延，喬文謙眼角的餘光不時瞥向一旁的玖月。
因為劉東的關係，他跟她見過幾次，談不上熟卻也不陌生，在他看來，她與其他企業的女高管並沒有不同，優雅，自信，做事認真，見解獨到。
可眼前這個她卻是他沒見過的，低落憂傷得顯而易見，仿佛與平時那個自信優雅的她成反比，有多自信此刻就有多自卑，笑容有多明媚此刻眼裏就有多哀傷。
他從沒想過這樣的情緒會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女人身上，這個年紀的女人應該早就學會了隱藏，而不是像少女一般輕而易舉的多愁善感。
若不是太過單純，就是傷痕太過深刻。
太過單純就是傻，傷痕太深刻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摧毀一個人的偽裝。
他想，她一定是後者。
他隨手打開了音樂，悠揚的音樂聲從音響裏緩緩流出，伴著一個冷漠卻溫暖的女聲，宛如天籟。
玖月微微一愣，“你……喜歡王菲？”
他淡笑著點頭，其實王菲是他唯一認識的中文女歌手，從年少時就相伴到現在。
“她的聲音很好聽，總讓人心裏安寧。”
玖月的目光重新回到窗外，眼眶抑製不住的發熱。
“我忘了隻能原地奔跑的那憂傷，我也忘了自己是永遠被鎖上，不管我能夠陪你有多長，至少能讓你幻想與我飛翔。”——王菲《旋木》
玖月周日一早見到喬文謙的時候他的氣色很不好，雖無損他的綽綽英姿，麵容卻透著憔悴。
“是昨天太累了嗎？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她有點內疚的問。
她向來是個工作狂，可她沒權利要求所有人都像她一樣。
喬文謙猶豫了一瞬，“沒有。”
他實在不願告訴她昨晚他吐了一夜的事，可一想到今天中午還有一頓簡餐他就有些怵，他猶猶豫豫的回頭看著她，玖月一愣，“怎麽了嗎？”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他的神情異常認真，連眼神都異常專注。
玖月看著他認真的眼，一瞬間就不自然起來，“你說……”
“我們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吃快餐，也不要吃小吃，就算再趕時間我們也正經吃一頓飯，可以嗎？”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若她不答應，他就打電話讓保姆在家裏煮粥中午給他送來。
玖月看著他一怔，忍不住笑著點頭，“好，我答應。”
喬文謙的麵色頓時就輕鬆起來，玖月越發覺得好笑了，“你這個人，可真有意思……你不愛吃就說啊，我也沒有逼你吃啊！”
你確定你讓我說了？
喬文謙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嘴角也帶了笑，終於能夠沒有疑慮的開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