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退讓
直到高三上學期結束程然都沒有再到學校來，校方私下處理了這件事，玖月從同學口中得知，傷人同學的媽媽帶了很多東西親自到醫院給程然道歉，程然接受了道歉也表示不再追究。
讓玖月難過的是，自始至終程然的父母都沒有出現，照顧他的始終隻有保姆。
緊張的課業就在這些紛紛擾擾裏結束了，玖月的成績仍舊名列前矛，媽媽很高興，對她的期許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張燈結彩的新年裏，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她仍舊是那個讓媽媽驕傲的女兒，優異的成績讓媽媽無論跟誰說話都有了底氣，哪怕是開家長座談會的時候麵對臉色難看的李老師也能趾高氣昂。
玖月應該高興的，她那麽爭氣，那麽多人想要看她跌落在泥潭裏，她的成績卻依舊傲立在頂峰。
可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一點也不開心。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活得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在這一場讓人厭惡的提線木偶遊戲裏，她竭盡所能的扮演著自己深惡痛絕的角色。
她不敢去想未來的事，她甚至覺得她不會有未來。
因為她的未來，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曾經看到過未來的顏色，可後來發覺那隻是黃粱一夢。
她仍是那個懦弱得讓自己都討厭的人。
分不清白天，看不見黑夜，分不清是非，也看不見完美。
索性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能夠帶給父母快樂的自己也算還有點用。
“Lynn，你吃完飯了嗎？我們去海邊放煙花好不好？”
電話裏興奮的聲音仿佛有感染力，玖月也忍不住帶上笑容，“好。”
“過十分鍾我來接你，海邊冷，你多穿點衣服！”
話還沒說完雪莉就掛掉了電話，玖月披上外套出門。
在這一片黑白的景象裏，唯一的色彩，大概就是雪莉了。
這是雪莉第一次在國內過農曆新年，她興奮得無法言說，她開著車載著玖月一路來到海邊，拿著點然的焰火在沙灘上瘋跑，漂亮得像墜入人間的精靈。
“你快過來啊，站在原地幹什麽？！”
雪莉笑著對玖月大喊，她的笑容好像有治愈能力，輕而易舉的就驅散了玖月心裏的陰霾，她也點燃了手中的焰火，笑著朝她跑過去。
冬日的海風冷得刺骨，玖月卻覺得和雪莉緊握的雙手暖進心窩，二人點然了大型焰火跑到一邊，焰火升空綻放出絢麗的火花，她們高興得大吼大叫，似乎隻有和雪莉在一起她才有勇氣做她自己。
雪莉居然還帶了啤酒，她還來不及說“不”，她已經把啤酒拉開塞進了她手中，不勝酒力的她才喝了幾口就有了頭暈目眩的感覺。
“雪莉，你什麽時候回國？”
二人牽著手躺在冰涼的沙灘上，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大概五月？六月？我也不知道。”
雪莉不在意的答，玖月垂下眼眸，沒說話。
“我們不是說過嗎，就算我回去了我們也會是好朋友！”
“嗯，當然。”
玖月想笑，卻有點笑不出來。
有過陪伴之後才會明白有多懼怕孤獨。
玖月微微紅了眼眶。
“Lynn，你唱首歌給我聽好不好？”
“什麽歌？”
“就是你隨身聽裏常常在放的那個很好聽的聲音。”
玖月笑起來，“好，你想聽什麽？”
“隻要是你唱的，都可以。”
玖月想了想，輕聲開口吟唱，“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玖月的聲音帶著絲絲的哽咽，她的聲音落下好久雪莉才開口說話，聲音裏也透著落寞，“歌詞是什麽意思啊？”
玖月握緊了雪莉的手，“意思就是就算我知道我們會分離，我也會一直守著你，等到你看完所有風景的那天，或許你會回到我身邊。”
玖月輕聲用英語翻譯給她聽，雪莉沒說話，也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玖月長籲了口氣，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雪莉，謝謝你的到來，更謝謝你的陪伴，你不會明白對我來說，你有多重要。
二人在沙灘玩了很久才離開，她們喝了很多酒，好在開車的雪莉還很清醒。
這個城市幾乎不會下雪，可回程的時候天空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美得無法言說。
車子穩當的停在玖月家門前。
“新年快樂，我的寶貝！”雪莉高興的把玖月擁入懷中，輕貼她的麵頰。
“新年快樂！”玖月也禮貌的回以貼麵，“那我先走了，你回家小心！”
“等等！”
雪莉拉住玖月，神色有些認真。
“我有個小秘密想告訴你，同時也有些困擾我。”
玖月笑起來，“還有事能困擾你？那麽新鮮的事快告訴我！”
雪莉用手撐著頭，臉上不自覺的帶了笑，“我喜歡上一個人，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他？我很快就離開了，你知道的。”
玖月想了想，“如果喜歡就告訴他啊，告訴他是一回事，能不能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不說，你就會遺憾不是嗎……”她頓了頓，心裏忽然刺痛了一下。
如果說了，或許你也會疼痛。
玖月垂下眼眸，遮住眼裏的難受。
雪莉看著她怔了怔，頻頻點頭，“有道理！開學我就向他告白！”
玖月抬眼，“開學？是我們班的同學嗎？”
“嗯，你也認識的。”
玖月心裏忽然一沉，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雪莉就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就是程啊。”
雪莉在笑，玖月的世界卻仿佛空氣都凝固了，原本頭暈目眩的醉意瞬間就醒了大半。
雪莉喜歡程然。
她最好的朋友，和她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Lynn……Lynn？”
雪莉輕聲喊她，她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啊？”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雪莉奇怪的看著她的反應。
“我……沒有。”
玖月垂下頭，雪莉和程然在她生命裏的軌跡像幻燈片一般在她腦海裏快速的過了一遍。
許久之後，她抬頭看向雪莉，露出了真誠的笑容，縱然帶著些許勉強。
“是，他很好。”
雪莉笑著摟住她，“謝謝你，我最親愛的Lynn！”
回到家裏，親戚們還在聊天打牌，玖月換了衣服就縮進被窩，她閉上眼睛，眼前都是雪莉的認真和期待。
林玖月，你曾為了程然的孤獨痛徹心扉，若真有人能夠走進他的心裏，心疼他，陪伴他，你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更何況，那個人是雪莉，是你最好的朋友。
程然終究是屬於別人的，如果那個人是雪莉，你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至少你還能從她的嘴裏聽到他，這樣不是很好嗎？
玖月的心沉悶的跳著，她拿過耳機塞進耳朵裏，選了一首輕快的歌曲。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無關，沒有人可以奪走你心裏那個人，也沒有人可以占據你心裏那座城。
“愛你是我的習慣，不管你未來怎麽辦，不能償還，不用交換。”
玖月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嘴邊卻溢出笑容。
新年一過匆匆就開了春，最讓人緊張的高三下學期終於來了，不管是老師還是家長都像是做足了戰鬥準備的將軍，嚴厲的鼓舞著三個月後就要上戰場的士兵們。
一波又一波的模擬考和試卷分析折磨得每個人苦不堪言，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模擬卷和曆屆考題，整個班裏隻有兩個人依舊輕鬆。
一個是不用參加高考的雪莉，一個是參加高考也準備交白卷的程然。
緊張的課堂上最後一排經常會傳出低聲的笑，同學們都已經習以為常，對於自我放棄的學生老師更不想管，隻是在他們說話聲音太大的時候略加警告。
玖月不太聽得到他們的笑聲，她上課的時候幾乎也帶著耳機，老師講的內容和題她都已經爛熟於胸，她需要做的隻是把它們記得更熟而已。
可雪莉和程然臉上的笑容她是無法忽略的，盡管她從未問過雪莉表白的結果，可程然的開朗已經明確給了她答案。
玖月一點也不意外，雪莉那樣的女孩子，誰會不喜歡呢。
她甚少與程然打照麵，就算打了照麵程然眼裏似乎也隻有雪莉，那天在操場他們緊緊相握的手遠得像是隻存在於回憶裏，仿佛不曾真實發生過一般。
玖月覺得這樣很好，屬於他們的回憶讓她來銘記就好，畢竟，這始終都隻是她一個人的希冀。
雪莉依舊每天中午都會陪玖月吃飯，吃飯時聊的話題大多是關於程然，縱然玖月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心裏還是偶爾難過得想哭。
雪莉話裏的程然，曾經是屬於過她的。
“Lynn，今晚你有事嗎？不如我們約上程，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放學時間，雪莉倒座在玖月前排的座椅上等她放學。
玖月笑著搖頭，“不了，我的京劇老師周末有事，把課挪到今晚了，我在學校做會兒題就去上課，你們去吃吧。”
“不上課不行嗎？”雪莉皺著眉撒嬌。
玖月看著她笑出聲來，“不行，我媽會打死我的。”
雪莉無奈的點頭，“我可憐的Lynn，那好吧，我們明天見！”
“嗯。”玖月笑笑的看著她離開教室，認真低頭做題。
雪莉剛走到門口就遇到騎上機車準備離開的程然，她笑著跑到他身邊，“嘿，你不準備用如此帥氣的機車載著美女去吃頓晚飯嗎？”
程然笑著搖頭，“不了，晚上我約了人喝酒。”
雪莉高興的笑起來，“好啊好啊，那你帶我去好不好？晚上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
程然看著她癟癟嘴，“抱歉，我的機車不載人。”
程然帶上安全帽對她擺擺手，車子絕塵而去，雪莉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嗨，雪莉。”
雪莉轉身，隻見顧米帶著笑容站在她身後，她們平時幾乎沒說過話，可她沒來由的不喜歡她，“有事嗎？”
顧米一愣，“沒有……”
“我還有事，先走了。”雪莉轉身準備離開。
“你剛才不是說你晚上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嗎？”
雪莉停住腳步，看向她的目光裏都是不悅。
顧米的笑容很和善，“其實我隻是想告訴你，程然他對你撒了謊，他的機車不是不載人，而是隻載一個人。”
雪莉看著她沒說話，卻微微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