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有關無關
萍兒早就重新幫季長清換上了一壺新的茶水,之後,她安靜的陪在季長清身邊。
季長清沒有再讓她離開,她的下巴依舊輕輕的擱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睛看著竹影搖曳,聽著風聲吹出的響動,突然說道:“萍兒,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什麽?”萍兒愣了一下,待明白季長清的話之後,吃驚的問道:“小姐?您怎麽會這麽想?”同時心中暗自思忖,難道真的被她猜中了?季長清這些時日之所以悶悶不了,是因為被季延訓斥了?而他的訓斥,難道就是季長清沒用嗎?
萍兒定了定神,季長清好不容易同她說了自己的心事,她需要好好回答,便小心問道:“小姐,您怎麽會突然有這種想法呢?”
“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所以問問。”季長清說的很隨意,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有什麽奇怪之處,也不覺得自己從小到大輕鬆玩鬧了這十幾年,突然說出這句話有多麽令人費解。如同隨意閑聊一般,將這句話隨意的說了出來。
事實上,季長清自己其實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因為說出來的那一瞬間,她自己的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怎麽不會沒用呢?這些年,她作為季劍山莊唯一的大小姐,整日裏不思進取,隻知逛街玩鬧,不求上進。季帆並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卻學了一身的本事,可是她呢,她什麽都沒有學會,還想著要任性的選擇自己未來的夫婿,這可能嗎?
突然想起從前父親對她苦口婆心的教導,和那些看似嚴厲的規矩。很多時候,她都在責怪父親對她太嚴格,所以她叛逆,不聽話,她貪玩,她逃走。可是,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父親對她的所有期望,也不知道她未來將要背負怎樣的責任。那個時候,父親並沒有告訴她,她的未來將要背負守護紫薇玄鐵的責任,可是,即便告訴她,以她當時的年紀,會明白嗎?
季長清並不怪季延,這個秘密很重要,他沒有在她不懂事的時候告訴她也許是對的,畢竟,若是不小心透漏出去,會殃及全家人的性命。隻是,如今這樣的她,該怎樣背負起身為季家後代的責任?難道,要單單靠著未來的夫婿嗎?
未來的夫婿啊,嗬!想到這裏,季長清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同時右手緩緩摩挲著一片光滑的左腕。丟失的找不回來,能找回來的又怎麽會丟呢?她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作不知道吧。
先不說她和曲臨江之間隔著眾多現實中的重重阻隔,隻自己一廂情願這一條,便已經將所有的一切幻想都打了個粉碎。曲臨江不喜歡她,這一點她一直都清楚,可是,直到現在,她還自欺欺人的不願相信,直到現在,她還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
要放棄嗎?可是,心為什麽會覺得這麽痛?
萍兒就站在季長清身邊,眼睜睜的看著季長清說完那句話之後,麵上的神色越發低落了下去,一張清麗靈動的臉,因著那一抹自嘲的笑而越發顯出一種孤冷淡漠的絕望。萍兒心中一急,忍不住低聲說道:“小姐,您怎麽了,您這樣讓我覺得害怕。”
季長清道:“怕什麽?”
萍兒小聲說道:“具體我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您這樣不好。”
季長清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目光依舊看著那一片竹林,曲臨江再莫雪居住的時候,最喜歡看的,應該就是這片竹林了吧。
萍兒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說道:“小姐,現在是午飯的時間了,要不,我讓人將飯擺到莫雪居來吧。”
“不必了。”季長清輕聲說道:“我不餓,午飯就不吃了。”
“那怎麽,”萍兒的話說到一半,忽然見莫雪居的門口一個身影一閃而過,她知道那是季帆的身影。剛才她便在想,季帆隻是出去買個點心,怎麽這麽久還不回來,她還以為他迷路了,還想要打發給人出去找一找,沒想到正想著,他就回來了。
萍兒又看了一眼趴在石桌上的季長清,稍稍沉思索了一下,便緩緩離開朝莫雪居門口走了過去。
“季護衛,怎麽用了這麽久?”萍兒接過季帆手中的糕點,有些疑惑的問道。
季帆沒有立即回她的話,而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那是一種萍兒從未再季帆眼中看到過的,專注的目光。盡管,那目光雖然在看著她的臉,卻又似乎沒有。萍兒看不明白,但有一點她明白,季帆的確是在看她。
她的臉忍不住越來越紅,低聲問道:“季護衛,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不是,沒有,抱歉。”季帆聽了萍兒的問話,似乎終於從那種迷惑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又道:“抱歉,萍姑娘。”
“沒,關係。”萍兒低聲說道,見季帆雖然有些不對,但卻似乎並沒有什麽要說的。萍兒便邁出腳步,準備去找季長清。隻是,轉身的瞬間,萍兒還是又重新回過頭來。
盡管一直壓製著好奇心,但麵對季帆,她的疑惑總是要比旁人來的更重一些。在萍兒的印象裏,季帆一直都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這件事雖然是極其平常的小事。但她知道季帆對季長清的態度,關於季長清的事,季帆總是十分上心的,但這次,他卻用了幾乎兩倍多的時間才回來。加上季帆剛剛可以說是失態的異常表現,萍兒頓了頓,終於還是認真看著季帆,輕聲問道:“季護衛,你這次出去,可是遇到了什麽事嗎?”
“嗯?”季帆似乎仍舊有些心神不屬,聽了萍兒的詢問,神色開始變得猶疑不定起來,似乎在心中考慮著要不要同她說這件事。
萍兒一見他的樣子,便知果然有事,季帆平日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很少有這樣吞吞吐吐的樣子,如此這般,更加重了萍兒的好奇心,想了想,再次低聲問道:“季護衛如此遲疑,可是此時與小姐有關?”
“不,與小姐無關。”萍兒話音一落,季帆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因為急切,他的聲音都有些微微抬高。
萍兒一愣,下意識的朝遠處的季長清看了一眼,見她沒什麽反應,這才重新回過頭來,別有深意的看著季帆。他的反應,在此刻看來,無異於欲蓋彌彰,若是與季長清沒有關係,他如何會如此緊張,如何會這麽急著反駁?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萍兒現在麵對的已經不僅僅是關於好奇心的問題了,而是這個問題似乎開始關係到季長清,那麽,作為她唯一貼身丫頭的萍兒,自然是要問個明白的。想到這裏,萍兒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麵對季帆的時候更加鄭重,這才低聲問道:“季護衛,有什麽事,你不如同我說吧。”
季帆再萍兒剛才不經意間看向季長清的那一眼,便已經意識到,他的隱瞞出了破綻。他低頭思索,腦中不自覺的回憶起剛才買點心的事來。後來,他的確等到了那個每天定青梅糕的人。令他以外的是,這個人竟然是曲臨江的貼身護衛,奔堯。
那個時候,處於某種不可言說的心裏,季帆原本想著不要青梅糕了,隨便買些其他的點心回去。可是,有人偏偏不遂他的意。小山見奔堯來了,立即熱情的招呼坐在一邊等待許久的季帆,並且主動代替季帆說明了他在這裏等待多時,想要分一些青梅糕的事。
奔堯顯然也認出了他,兩個原本並不熟悉的人,竟然鬼使神差的隨便寒暄了幾句。奔堯問明了季帆是替季長清滿青梅糕,為一愣神,隨即低低的說了一句,“原來季小姐喜歡這青梅糕,怪不得,若是少爺知道分給了季小姐,應該會比自己吃還高興吧。”
他那句話明明是聲音很低的自言自語,但季帆卻偏偏認真聽了。不但認真聽了,而且他竟然還多管閑事的問了一句。他記得當時奔堯的表情有些微妙,卻並沒有多說什麽,隻匆匆的說了一句他家公子生病了,想吃這青梅糕,所以才來買。
後來,奔堯便主動分了一大半的青梅糕給季帆,也不管他的拒絕,匆匆提了剩餘的點心便離開了。季帆無可奈何的看著奔堯越走越遠的背影,隻好將奔堯分出的青梅糕,連同小山給他的其它點心一起提了回來。
一路上,季帆心中都再不由自主的反複回憶著奔堯弟弟自語的那句話,這是什麽意思?江臨不是不喜歡小姐嗎?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吃小姐喜歡的點心,為什麽奔堯會說這句話?季帆心中不知怎的,莫名有種火在燃燒,一直燃燒。
“季護衛?”萍兒見季帆臉上的神色諸般變換,卻緊緊閉口不言,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季帆忽然一醒,心中的那團火又漸漸熄滅下來。恍惚中季帆又想起季延似乎曾經說過,他這次能和李耀安全回來,都虧了那個人的仗義相救。再有,季帆的目光不自覺的朝季長清那邊看去,若是能去看望江臨,季長清或許可以振奮一些吧。
想到這裏,季帆抬起頭,幽幽看著萍兒的臉,半晌才下定決心似得對萍兒說道:“其實,這件事,說與小姐有關,同時也與小姐無關。”
萍兒聽了十分不解,下意識問道:“為什麽?”
季帆沉聲說道:“聽說江臨病了,不知,小姐要不要去看望?”他說這話,臉上的表情十分微妙,幹脆中透著拖遝。
隻是,萍兒的注意力此刻全在季帆所說的內容中,驚訝道:“江公子病了?嚴重嗎?”
季帆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聽說是吃不下飯,下不了床,所以才想吃些青梅糕,”他又指了指萍兒手中的紙袋子,“原本青梅糕已經沒有了,這裏麵的,都是奔堯分給我的。”
這句話中有真有假,但此刻,季帆已經想清楚,他還是想讓季長清去看曲臨江的,因為,也許去看望曲臨江,季長清便不會像現在這樣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