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回去吧
隨著刺史彭越的離開,彭程帶領的那批手下也跟著一同離開。圍觀的百姓見熱鬧沒了,紛紛該回家回家,該逛街逛街,該幹什麽活的還得什麽幹活。小商小販們將自家被撞的橫七豎八的攤子重新扶起,擺回到原來的位置。至於那些損失,恐怕隻能自認倒黴了。
街道漸漸恢複成人來人往的熱鬧模樣,若不是那一地的狼藉還未能全部收拾幹淨,幾乎讓人以為這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一切恢複如常,曲臨江卻忽然捂住胸口又狠狠的咳了幾聲,季長清聽了十分心疼,目光擔憂的看向了他,卻緊緊抿住嘴唇一言不發,並沒有到曲臨江身邊去查看。
奔堯伸手扶住曲臨江,關心道:“公子,您怎麽樣?先回去休息吧。”
回去?曲臨江抬頭,唇邊淡淡勾出一抹淺笑。回哪裏?季府嗎?他剛剛將季府的表少爺李光宇重傷,恐怕季家也不願再讓他住下去了吧。而在世人眼中,又以無權無勢的白衣之身,得罪了冀州的最高官吏彭越,即便季家真的要他離開,他也無話可說。
不過,也好,如今他要查的事既已查明,即便不在季家住,到也無妨了。隻是,曲臨江的目光轉向季長清,輕輕推開奔堯攙扶的手臂,緩緩走到她跟前,對她微微笑了笑。
曲臨江的笑容,落到季長清眼中帶著淺淺的虛弱,他的白玉似的臉上,依舊顯出幾分病弱的蒼白。季長清感覺到了清晰的心痛,一時間她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為曲臨江剛剛在彭越麵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表現而心痛,還是因為他此刻的病弱而心痛。
她的嘴唇翕動著,纖細的手掌死死的掩在袖中,抓住自己的衣角,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死死控製住自己的手不朝曲臨江伸過去。曲臨江,他究竟是什麽身份?當她看到曲臨江從容不迫的麵對彭越的那一刻,季長清忽然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心慌。
一直以來,季長清都在欺騙自己,從不認真去想曲臨江的身份。她告訴自己,她喜歡的隻是曲臨江這個人,無論他是江湖大盜還是普通凡夫,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麽身份,她隻是單純的喜歡他。可是,就在剛剛,她才忽然意識到,也許,曲臨江真正的身份,已經超出了她這個小女子所能承擔的範圍,季劍山莊太弱小,終究無法留住他這樣的人。
季長清忽然有些退縮了,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繼續這樣纏著曲臨江。曲臨江不喜歡她,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既然如此,那為何
“長清,”頭頂忽然傳來曲臨江溫潤的嗓音。季長清下意識的抬頭,原來剛才她竟然不知不覺又低下了頭。
曲臨江的眸光深邃而悠遠,又帶上了那種季長清看不懂的深沉之色。
“你是否在怪我?”曲臨江幽幽問道。
“沒有,江大哥,我怎麽會怪你,何況,我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立場,我隻是個無名小卒,拿什麽來怪你呢?
曲臨江微微歎了口氣,淡淡道:“我的身份,現在還不方便告訴你,等我離開的時候,我會親自告訴你。”
離開的時候。季長清感覺到自己的心忽然一悸,接著便是一股酸澀的痛楚蔓延開來,她咬著牙,仰頭對曲臨江強笑了一下,低低說道:“你,你要走了嗎?”
曲臨江的瞳孔幽暗深邃,墨玉色的眸子裏隱著明明滅滅的暗色,“不是,現在還不會走。”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笑了笑,輕鬆的說道:“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麽我建議彭程去戍守邊境?”
季長清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迷惑已經代替了她回答了曲臨江的問話。
曲臨江清淺的笑了笑,素潔白淨的衣袖微微一蕩,側過身體,看向遠處街道盡頭的垂柳,垂柳的枝條已經很長,一直快要延伸到了樹下茶攤擺放的茶桌上,那裏離這裏較遠,所以並沒有受到剛剛那場亂鬥的波及。
清風緩緩吹拂著柳枝,吹歪了柳枝下擺放的茶壺中冒出的白色熱氣。曲臨江的聲音便在這時輕輕緩緩的飄進了季長清的耳朵:“我知道,彭程一直是著冀州城的一霸,向來欺壓百姓,飛揚跋扈,便是連他的刺史老爹也拿他毫無辦法。今日之後,若他還在冀州,待我日後離開,他必然會因為遷怒而找季家的麻煩。所以,彭程必須離開冀州。但冀州刺史不同,”曲臨江用安慰的目光看著季長清,輕聲說道:“彭越這個人雖然沒什麽政績,但為人還算公允,不會隨意牽連,所以,季家便是安全的。”
齊佑坐在一邊,聽了曲臨江的話,忍不住挑了挑眉眉毛,唇角露出玩味笑容。原來竟是為了這個原因,難道曲臨江真的對季長清有意?
按理說,彭程的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沒有必要處罰的那麽重。曲臨江這樣的身份,宜對彭程從寬處理,一來是向彭越施恩,讓他心生感激。而來,彭程此次也算是冒犯皇族,有這個把柄在手,曲臨江可以拉攏他這個地方掌管。畢竟,再怎麽說,彭越也是一冀刺史,身份擺在那裏,還是有點用處的。
可是,曲臨江偏偏放棄了這次拉攏彭越的機會,他之前還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卻是明白了。齊佑的目光深了深,看了看曲臨江,又看了看季長清,這可有意思了。
季長清聽了曲臨江的話,心頭一震,豁然抬頭看向旁邊的惹男子。曲臨江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若朗月清風般的平靜淡然,毫無波瀾。依舊是鎮定的似乎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就是這樣的他,竟然會為了季家未來才可能會遭遇的事而著想,為什麽?
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如此關心季家,為什麽淡漠如你,偏偏要為季家的未來著想?曲臨江,你不是不喜歡我嗎?既然不喜歡,怎麽又為什麽,給我如此強烈的希望?胸中的那句‘你喜歡我嗎?’反反複複的來回激蕩在季長清的身體裏,衝到嘴邊,又被艱難的吞回腹中。
“江大哥,你的身體怎麽樣?還好嗎?”低低的,輕輕的,帶著一絲不宜察覺的顫抖話語,從季長清口中說出,隔著微微晃蕩的春風,隔著周遭略微奇妙的空氣,飄入曲臨江的耳中。
季長清終究是沒能問出口,對於曲臨江的答案,她莫名有種害怕的感覺,如果他不能主動向她說出她想聽到的那個答案,既然如此,那麽,她還是不要問了。
曲臨江身子微微一震,白色的身影清晰的印在季長清的瞳孔,終究還是一個側麵的影子。他沒有回過頭來,目光依舊平靜的看著街頭的一角,聲音卻越發的溫潤和暖:“無妨,你不必擔心。”
季長清再次低下了頭,緊緊咬住自己的唇,心頭莫名的賭和那種無法言喻的酸澀幾乎將她淹沒。便是在這種暗自忍耐的莫名痛苦中,曲臨江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他淡淡說道:“長清,季帆來接你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