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播。山野已經開始返青，生機潛伏在荒蕪之下，無盡的衰草和光禿的樹木上，都竄出了嫩芽，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機。
尤參趕著幾輛馬車，風塵仆仆到的時候，正遇上劉家和吳家刨地。
劉家田地位於東邊，吳家田地位於西邊，南北兩條小窄路貫通了東西狹長的土地。
以往農人收貨和播種，都是走的這兩條路。
現在挖成了大溝，夾在兩家之中的數百畝田地，被兩頭的斷頭路給隔開了，隻有人可以行走，牛車就別想了。
“老鄉，這是幹啥？”尤參跳下馬車，問向一個戴草帽的農夫。
農夫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低頭幹活去了。
尤參眉頭都皺了起來：這春城的人，都什麽德行？一點不像興城農夫的憨厚和好客。
“尤參叔，你來了？”通往靖王莊子的道路倒是好的，沒有影響他們，浩浩蕩蕩的車隊全部趕進了莊子裏。
馬車內是一板一板碼放十分整齊的稻苗，足有三到五寸高了，長得十分不錯。
“姑娘，來的時候，看著一大片地頭正在挖路呢，那是要幹嘛呢？”
羅小喬冷哼一聲：“不用管他們，一群不知所謂的糊塗蛋”
羅小喬抬頭看到尤參胡子拉碴的，臉色看著還有些發青，顯然是焦慮過甚，不由皺了皺眉頭。
“尤參叔，你們先去休息，明日我再叫你們”，羅小喬催促著說。
尤參也不客氣，這些時日獨自扛大梁，又是擔心又是疲憊，確實有點到極限了，終於把這燙手山芋交接給羅姑娘了，他可以好好睡一覺去了。
最近來找羅小喬的佃戶有點多，以她甩手掌櫃的作風，自是覺得這樣不能長久，還是得安插代言人。
羅小喬轉身又叫陳慶合：“陳叔，你讓人把王莊頭叫來。”
不一會兒，王守實就過來了。他剛才應該是去泡地了，鞋上還沾著些泥巴，剛剛放下的庫管上，也有水在嘀嗒。
“王莊頭，我有個提議，你琢磨琢磨。我這邊的田地，打算插完秧之後讓你來管著，我每月給你二兩銀子，你之前佃的地，就先別佃了，你看如何？”羅小喬說。
王守實驚愕了一瞬，旋即麵露狂喜之色，一個月二兩銀子！快趕上城裏掌櫃的錢了。
不過他也明白這活沒那麽好幹，得能服眾，怕是東家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吧。
王守實急急的表態：“東家，你放心，這邊莊子俺都熟，保證不會給您添亂。別人地裏長的啥樣，咱這裏，我保證不會比別人差。”
羅小喬點點頭，籌碼都在自己手裏頭，對方隻是出賣勞動力而已，按規矩做事，出不了大亂子。
第二日，牽動人心的，那早已鬧得沸沸揚揚的插秧就要開始了。
春城這個地方，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河流星羅棋布，是北地糧食最高產的地區。
田地已經整理好了，稻苗和機械，也都分批次的搬到了田地上。
本來低眉耷拉眼的佃戶，一看到那綠油油的稻苗，頓時忘記了身體的勞累，反而進入到精神的極度振奮之中。
這個季節，稻苗真的已經長了這麽大了嗎？他們不是做夢吧。
誰都知道，植物栽種是能活的，這麽大的稻苗，隻要活下來，絕對比現在撒稻種強好幾倍。
那位安總管又來了，此時眼睛都快直了，嘴巴裏麵不停的呢喃：“農兩腋挾竿，入水，半沉半浮，手翻其土，遂以插秧。古方今日可見了嗎？”。
早上的水溫還有些涼，但沒人抱怨。
佃農們早就挽好了褲腿，準備下去插秧。都是經驗豐富的莊戶人，苗木都備好了，他們自然知道接下來該怎麽操作。
“哎哎，別碰別碰”，佃戶們的手剛要伸過去，就被一道粗噶的嗓音阻止了。
王守實有些皺眉頭，不是讓他管著農事嗎？咋又不讓動了？他有點想不明白東家要幹啥。
實際上也沒讓他們等太久，那邊莊子裏來了幾十多個大漢，也不多話，抱著稻苗，整齊的碼放在機械的平板上，調試好後就推著下了地。
隨著大漢的走動，圍觀的群眾嘴巴越張越大。
小車上麵的齒輪帶動曲柄往複運動，秧針插入秧塊抓取秧苗，順著輪子轉動的方向下移並壓入田中……。
大漢走的不慢，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了整整齊齊的一片秧苗。
這是插秧？連彎腰都省了？
微風吹來，田頭則收獲了一地的下巴。
“這是啥？怎麽可以這麽種田？怎麽這麽快？”安總管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恨不能脫下靴子跟著走幾圈。
待大漢從地頭另一邊走回來的時候，他就衝了上去。
“走走走，那邊插秧了，快去看～”呼朋喚友的聲音響起來，就連官府對峙的吳福田等人，都暫時歇下心思，打算過來一觀。
莫懷仁剛接手了家族的一個莊子，他本對農事不感興趣，但也知道，北地是種不好稻穀的。
聽到消息後，莫懷仁皺著眉頭，跟旁邊的王老宗說話:“你說這瞎折騰個什麽勁兒，種點小麥大豆不成嗎？水稻有啥好種的，有那錢財折騰，還不如去南方買了。”
王老宗摸著胡子笑：“老莫，難得你對農事上心啊，你家老爺子今年給你這個莊子，怕是別有深意吧。”
莫懷仁的莊子麵積不小，莫家後宅事情多，莊子換了好幾個主人了，這一個算是心地最軟的。但這個能持續多久，佃農們其實都不是很踏實。
莊子上這麽多張嘴呢，如果真到了又換東家那一天，新來的不知道啥樣，要遇上個心狠的，大家夥的日子就難過了。
所以佃農們都希望莫懷仁能夠對農業有點兒興趣。
莊頭湊到莫懷仁麵前:“莫爺，聽說今年種田可稀罕了，誰都沒見過呢。”
“我瞧瞧去”，莫懷仁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跟著就去了田地。
別看大漢們走的挺快，但實際上這麽兩趟田走下來，還是挺費了一把子氣力的。
莫懷仁到的時候，羅小喬他們都快收工了。土地一塊一塊來，不到一天，就耕種了五百多畝，照這個速度，沒有三五日，春城就能全部插秧完畢了。
莫懷仁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有些目瞪口呆。
種田還能這樣的？如果他今年跟著這麽種田，躺贏了那一票兄弟，他家好嫡母是不是能後悔死給他這個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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