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秋季了，早上都開始有露水。黃瓜已經爬滿了架子，大大的綠葉隨著晨風搖擺，羅家人吃過飯，坐在黃瓜架子前聊了一會，都覺得這種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農村的院子，沒事都喜歡開著院門，沒一會功夫，黃嬸子一瘸一拐的過來了。
“羅大爺，你聽說了嗎？你家老大要回來了”
“你說啥？哪個老大？”羅爺爺皺了皺眉頭，有些反感。
“還能是誰？就是你那大哥羅新康啊”
黃嬸子喘了口氣說：“我娘家弟弟昨天在集上看到他大兒子羅有金了，還是沒變樣，他說這就回來了。他這一回來，唉，你家又不消停了……”
黃嬸子所說的羅大，是羅爺爺的親兄長，羅爺爺這邊人丁凋零，他們家卻十分能生，一共三兒兩女，現在估計還多了幾個孫子輩的吧。
羅小喬他爹羅有良沒出事的時候，羅家日子過得不錯，在村裏也數一數二的，有十多間大房子，良田二十多畝。
父母在、不分家，因著上頭還有一個七十多的老太太，所以當年盡管羅老大和羅爺爺年紀都很大了，也有了孫子輩兒，還是一直沒有分家，一大家子都窩在一個大院子中。
羅新康二兒子羅有喜考上了秀才，娶了個城裏媳婦。自打過門，二兒媳婦張氏，那架子永遠擺得足足的，別說伺候人了，不找人伺候她就不錯。
羅新康看上人家的錢，也一句話不敢多嘴。隻能把氣往自家弟弟這邊撒，可著勁兒的在老太太這邊折騰。
老太太也不是個明理的，羅新康一挑唆，她就搬著小板凳，坐到羅爺爺家門口罵，從早到晚，罵的羅爺爺一家都沒法出門。
羅奶奶長歎一口氣：“老頭子，你說娘她會不會也跟著回來了？”
黃嬸子說：“我聽娘家弟弟說，一大家子全回來了，說是在外頭不太好，那家老二不是秀才嗎？縣衙裏謀了個差事，就都跟著回來了”
羅爺爺皺了皺眉頭說：“反正當時都斷了關係了，咱們這邊缺錢缺人的時候，他們怕一直要接濟咱們，挑唆著娘分了家，二十畝田地就給了我們三畝，本以為親兄弟，還能拉扯一下，誰想他一大家子拍拍屁股走人了，房產和田地全賣了。現在回來，要幹啥？”
黃嬸子也有些擔心：“你說他們回來，住沒住的，地也沒有，不會來找你們吧？”
幾個人說著話的功夫，門口果然開始嘈雜起來。
“老二呀，你看誰回來了？”居然是那許久不見的劉大娘，一臉壞笑，領著一家子老小正站在門口，為首的是一個幹癟的老太太，門牙已經掉了一口，一開口黑洞洞的。
羅新康在城裏住的這幾日，早就聽說羅家的事情了，知道弟弟一家現在過得極好。本不以為意，一個泥腿子，過得再好能怎樣。
但走到村裏，看到那嶄新的大瓦房之後，尤其那明亮的玻璃窗，眼睛都要綠了。
幾個人到了院門口一站，所有人心裏都開始打起了小算盤。二弟一家居然住上了這麽好的房子，看樣子是真的起來了。
他們雖然是分了家的兄弟，但是老母親還活著呢。弟弟發達了，他們肯定是要占到光的，尤其看到還有好幾個下人進進出出的時候，心裏就更加火熱了。
如果能住進這個院子裏，下輩都不用發愁了，大兒子還給別人做什麽掌櫃的啊，這不是現成的自家生意嗎，接過來就好了。
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住進這座房子。
“老二，見到你娘也不出來接接？真是當了大人物了，連孝道都不講了嗎？”
老太太仰起頭，齜著漆黑的門牙洞，用教訓的語氣說話，也不知她是怎麽做到的，門牙漏風，就這幾句話，居然說的極為清晰，而且看那精神頭，也不太像是個古稀的老太太。
“娘，您怎麽回來了？”羅爺爺和羅奶奶走出了院子，羅小喬他們跟在後麵，因著之前被磋磨的夠徹底，羅小喬他們根本沒有行禮的打算。
“怎麽？我回來你不歡迎？這是我的村，我愛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
老太太白了羅爺爺一眼，“趕緊的，都累了，把屋子收拾好，這麽一大家人呢，也不知道趕緊讓進去”
羅小喬一皺眉頭：“太奶奶，您什麽意思？”
羅新康啐了羅小喬一眼：“老二，你們家什麽教養？老太太說話，一個晚輩出來，像什麽話？”
羅小喬現在就是羅家人的心頭肉，誰敢呲噔她一聲，羅爺爺都能拚命，聽到這裏哪兒忍得下：“大哥，你們走就走了，咱們親也斷了，你們回來，想住我家，是幾個意思？”
老太太不高興了：“什麽斷親了？斷親了你就不認我這個娘了嗎？哎喲老天爺啊，開開眼吧，怎麽養出來這麽個混賬玩意兒啊……連親娘都不認了……”
老太太拍著腿，拉長著哭腔喊，那顫巍巍的身體，馬上就要撲到地上打滾了。
羅爺爺眼角都有些抽搐，往日的羞辱和痛苦一股腦的湧上了心頭，他紅著眼睛問：“娘，您說句良心話，我們當年對您怎麽樣？對這個羅家怎麽樣？我兒有良，年紀輕輕的就去了，去之前是不是把全部的銀子都孝敬了您，小兩口一文錢都沒舍得自己用。他病得時候怎麽樣？大家夥沒看到嗎？你們把我們一家子老小趕出來，你們帶著銀錢去享福了……”
說到這裏，羅爺爺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村裏那些年紀大一點的人，也都知道羅家的情況，這一說，都想起來了，忍不住七嘴八舌。
“就是啊老太太，你當時不是跟了老大嗎？二十畝良田，你就分了老二家三畝，按說也該是老大養你老啊”
“我們自家的事兒，管你們什麽事兒，別跟著瞎攪和”羅新康的三兒子羅有銀用粗粗的黑手指指著黃嬸子罵道。
羅小喬冷笑著看著這一家子人，不知所謂，還能這麽傲氣的挑釁，不就是仗著一個孝道嗎。
“趕緊的，讓開路，我要進去休息了”，老太太蠻橫的就要往院子裏衝。
不想，卻被孫佃福給攔住了：“對不住，老太太，沒有主子的命令，這個院子，誰都不能進”
他本就性格耿直，眼睛裏容不下沙子，這段日子也聽了不少羅家人的事情，對於他們曾經的經曆，同情的同時也感同身受。羅家大房的品行，他是真看不上眼，如果不是羅小喬還沒下命令，他一定會狠狠教訓這幫人一頓。
“下賤的看門狗，給我滾開。”羅有銀一看是個殘廢，底氣一下子足了。
孫佃福可不管對方是誰，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一身煞氣外溢，僅有的那隻胳膊，拎起來門口那塊大石頭，就在半空中掄了半圈，“嘭……”，時候落地濺起的灰塵，嚇得羅有銀往後倒退了幾步。
“爹，咋辦？”羅有銀有些被嚇住了，瑟縮的看著羅新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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