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盲眼琴師(2)
出人意料的,一曲結束後,沐念並未立即站起身,而是從袖口裏拿出一條絲巾圍在了眼睛上。
“他為什麽要遮住眼睛呢?”我招呼老鴇過來,十分好奇地問道。
“喲,娘子,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吧。這位沐公子他雖有過人的琴技,但其眼睛天生就有殘疾,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本人有一個習慣——平時不彈琴的時候,他是必須要蒙住雙眼的,隻有在彈琴之前才會摘下絲巾。”老鴇熱情地為我解釋著。
“那你知不知道他戴絲巾的緣由呢?”我繼續疑惑地追問道。
“這奴家可就不知了。這沐公子可是我們醉紅樓花重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客人,他不說的事,那奴家也不敢問啊。”老鴇有些尷尬地饒了饒頭。
“小姐,既然表演已經結束,那不如我們回府吧,況且現在時辰也不早了。”身旁的芮欣適時提醒我道。
“芮欣,我們才出來不久耶,這麽著急回去幹什麽嘛。等我再在這裏玩會兒!”我毫不情願地癟了癟嘴,祈求般地望著芮欣。
“小姐,這······”她略顯為難地看著我。
“就一會兒,再等兩個時辰,好嗎?”我雙手合十,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撒嬌道。
“好吧,小姐。”芮欣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誒,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啊,對了!你說沐念他是盲人?!天,不會吧?!”我震驚萬分地望著老鴇。
由於聲音太大,也引起了周圍的一些騷動,女人們甚是不滿地瞪著我,朝我射來了無數把惡狠狠的眼刀。不僅如此,就連下麵台上的沐念似乎也聽見了我那不可思議的尖叫聲。
“姑娘好像對在下的眼盲甚感興趣。”他微微一笑,站起身,背起琴,抬頭對著我的方向,意有所指道:“在下雖眼盲,但並不耳聾。”
此話一出,頓時令我羞愧難當,真的很想在周圍趕緊找個地縫鑽進去。“對不起。”我不尷不尬地杵在原地,不敢與沐念對視,隻能不知所措地默默低著頭。
誰知,就在這令人啼笑皆非的氣氛中,突然間,旁邊的慕容景逸毫無預兆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他警惕地瞪著沐念。
“景逸,不可!”我立馬出聲製止他,站起來用手將他的劍又推了回去。
“姑娘,如若你們今日不是來聽曲的,那就請回吧!”沐念的耳朵動了動,看似漫不經意的一句話,中間卻暗藏著濃濃的冰冷氣息。這就是一句完全不容商量的逐客令啊!
“對不起,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我著急地想要解釋什麽,可是越解釋卻越慌亂,到最後已經完全是口齒不清地在說話了。
“姑娘無需再多說,請回吧!”沐念冷冷地說著,隨即轉身離開了樓下的大堂,走進了帷幕後麵的屋子裏。
“他生氣了?!他真的生氣了!芮欣怎麽辦?!他竟然誤會我了!”我十分委屈又絕望地看著芮欣。
“小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我,芮欣有點慌張,她急忙上前想要安慰我,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娘子,您別著急,奴家有法子可以幫您勸勸沐公子。”這時,老鴇一看貌似自己又有用武之地了,便馬上屁顛屁顛地湊了過來。
“你?你能有什麽辦法?”我半信半疑地瞥著他。
“哎喲,娘子,您這說的是哪裏話啊。咋們這醉紅樓怎麽地在棲嵐也算是小有名氣啊,奴家又如何會欺瞞您呢?”老鴇拍著胸脯,信心十足地對我保證道。
“那好!你若是能把這件事辦妥,那這十兩白銀就是你的了!”說著,我便大方地將一錠銀子交到了對方的手中。
“嘿嘿,您稍等,奴家這就去幫您勸說沐公子!”老鴇接過銀子,兩眼發著精光,接著二話不說就衝下樓,走進了帷幕裏麵。
“小姐,他可信嗎?”望著老鴇離去的方向,芮欣心存疑慮道。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在金錢麵前,任何人都會交出一顆真心的。”我頗為自信地挑了挑眉,胸有成竹地微笑著。
果然,沒過多久,老鴇就躊躇滿誌地回來了。
“娘子,沐公子有請~”
一聽到這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我一下子不敢相信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喜出望外道:“真的?!他要見我?!”
“是的,沐公子還說,娘子是貴客呢,讓奴家一定要好生伺候。”老鴇弓著腰,嬉皮笑臉道。
“芮欣,景逸,我們走!”我欣喜若狂地準備跑下樓。
“等等,娘子,沐公子說隻讓您一人過去。”一見我要帶著屬下一起去,老鴇又趕緊上前滿臉堆笑道。
“額,那芮欣,景逸,你們就在這裏先坐一會兒吧。”我不好意思地朝他們笑了笑。
芮欣有些不滿地白了老鴇一眼,而慕容景逸依然一副進來時的冷漠模樣,什麽都沒說。
這個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但給人的感覺卻很華麗。窗的雕工十分精致,是稀有的木質。一張檀木修葺的大床邊上是一個花梨大理石做的案幾,案上磊著許多白色的紙張,還有數十方黑色的硯台,以及各種各樣的筆筒,筆筒內插的毛筆也多得宛如小樹林一般。這不是最讓我驚奇的,有一樣東西才是真的亮瞎了我的狗眼——隻見房間的最邊上擺著一個超大的書櫃,書櫃上又塞滿了很多不知名的書籍,這些書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有點破破爛爛的。
而此時,沐念正雙手背在身後,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沉思。聽見我進來的腳步聲,他微微側過身,淡淡道:“姑娘,請坐吧。”
“沐公子,我······”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下,望著麵前這張俊美絕倫的側臉,我竟有些心跳加速,隻得吞吞吐吐道。
“姑娘不必解釋,店家已經跟在下說過了。”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緊張,沐念忽地微微一笑,語氣與之前完全不同,這次居然有一絲溫柔在裏麵。
“他說什麽啊?”我愣頭愣腦地看著沐念。
“他說,姑娘也是愛好音律之人,今日就是特地慕名為在下而來的。剛才的一切,都是誤會。”他囅然而笑道。
我去,這個黑心的老鴇啊——竟敢不分青紅皂白地敗壞本小姐的名聲!說什麽本小姐是專程為看美男而來的,這根本就是胡編亂造嘛!雖然沐念他也確實是個美男子沒錯,但是我哪裏是那種很隨便的女人啊!
這下好了,不僅白給了十兩銀子,而且還讓我和沐念之間的誤會更深了!慘了啊——沐念他一定以為我就是個風流成性的登徒子!怎麽辦?!誰來拯救一下本小姐那可憐的薄麵啊——
“姑娘?”沒有得到我的回答,沐念便疑惑道。
“額,那個,沐公子,其實在我們進醉紅樓之前,我就有聽到了你在彈奏曲子。兩首曲子,都很優美動聽呢。”我回過神,禮貌地笑著。
“嗬嗬,那姑娘你可聽出了這兩首曲子間不同之處呢?”沐念有些期待地問。
“嗯,第一首仿若雲中皎月,蝴蝶紛飛,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可公子的第二首曲子聽上去卻有點淡淡的憂傷,讓聽者忍不住想要落淚。”我歪著頭,冥思苦想道。
“嗬嗬,姑娘可真是不同流俗啊。”雖隔著絲巾,但我依舊能夠感受到那雙眸子所透露出來的深深的讚賞。“這兩首曲子是在下閑時即興而作,尋常人聽了也隻當是娛樂罷了,但姑娘卻能聽出其中蘊含的隱晦情感,在下佩服。”
“嘿嘿,沐公子你說笑了,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啊,隻是我從小就比較喜歡音律,沒事的時候,經常會聽一些樂曲來打發時間,也許是聽得多了,所以才會對曲子比較敏吧。”我害羞地摸了摸鼻子,臉紅耳熱道。
沐念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興致盎然地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歐蘭蝶。”我心花怒放地毫不猶豫道。
“歐,蘭,蝶。”沐念反複念著我的名字,溫潤地笑著,“玉人如蘭,又如蝶。好名字!”
“嗬嗬。”被對方稱讚的我傻傻地笑著。倏地,我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好奇無比地問道:“”
“沐公子,你不是棲嵐人嗎?”
“不是,在下本是曦和人,但一年前因為一些事情而離開了曦和,開始在各國漂泊,以幫人彈琴為生。現在,我打算在棲嵐長住一段時間。”沐念收起笑容,臉色有些暗淡。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於是趕緊轉移了話題:“對了,沐公子,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歐姑娘請講。”
“沐公子,你為何要一直帶著這塊絲巾呢?”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就在我以為自己是不是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時,沐念忽然又微微一笑開口道:“歐姑娘,你對在下的眼盲是真的很感興趣啊。”
“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若是不方便的話,可以······”為了不讓沐念誤會,我趕緊焦急地解釋道。
“因為這條絲巾對在下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他用手輕輕地摸了摸眼睛上蒙著的純白色絲巾,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