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襄州無盡海?那是小重山的地盤。


  垂眸想起劍宗的大師兄,那是少數除了家人外讓自己不會覺得緊張的人,畢竟兩人都是話少之人,不說話,也不尷尬。


  不過大伯和容兒姐,雖然自己自打來劍宗後,甚少給家裏去信,隻不過是在每次進階後都會去盛京和春風拂檻露一趟,現在想來,也許久未見他們,未曾想他們現如今竟會在無盡海,加入大師兄也會去,是發生什麽大事不成?

  “好的,我會記得告訴大伯和大姐……還有六哥,說程師兄很記掛他們的,請放心。”


  上前接過程師兄手裏的木牌,手指無意識地拂過木牌的紋路,隻覺得他們真是別扭,自己卻也不會表現出來。行禮告退後,返回住處收拾行李。


  雖說不知具體時間,但既然需要那麽多大人物到場,自己自然還是越快越好,修書一封給江家,表明自己也會去無盡海,同時問安。


  說是收拾東西,卻也是朱砂在整理,自己坐在案幾調弦,每次出行前,為自己的武器調弦是一定的,就如同劍修會保養自己的劍,自己也會精心保養自己的琴劍。定音校弦是每次撫琴後都會做的,左手按弦,右手撥弦,聽音辨聲,調好後用泛音校弦確認。這時也過了半個時辰,朱砂都已經準備完畢,隻等自己帶上她就可以了。


  待到無盡海,也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中間走走停停,每日必定抽出時間練劍彈琴,故而中間仍然耽擱了一會,在無盡海旁,大師兄著實好認,一襲黑衣,一把劍,從大老遠就能看到他,畢竟除他之外,大多數劍宗弟子都是青白二色居多,瞧著便仙氣十足。


  接應弟子擺了擺手,道:“小事,隻是待會有勞的怕是二位了。”他收了木牌便道:“這幾日無盡海的動靜大了些,時有異動,前些時候就有劍宗花間的人來了,聽聞有幾位還是天下榜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他一邊引路上山,一邊同兩人侃天說地,倒豆子一樣把話都說盡了:“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排不上什麽了,就給打打下手就好,你們也不要有壓力……哎,就昨兒晚上,那邊的海,就那兒,忽的竄出一隻巨魚,形容可怖詭異,醜的離奇。”


  “那劍宗來的領頭的,一劍掃過,月光傾瀉一樣,草根都沒有驚動一下,就把魚給削了,那個花間的更離奇,居然提議要拿魚燉了湯喝,也不知道他怎麽對著那玩意下得去口。”


  清風徐來,林葉簌簌,遠處崇山峻嶺隱於霧中,鬆橫絕壁;另一邊則鷗鳥掠水,海天遼闊,日色映空。


  走過幾條石板長階,那弟子站在一處幹淨的院落中,自腰間摸了一串鑰匙遞來:“這兒就是你們的暫居地啦,我們小重山不比其他地方氣派,就是東西還算齊全,若是睡不好了也能去找人換……那邊西閣是楚師兄幾位的住處,東閣是劍宗和花間那兩位。”


  “你們要做的也不多,跟著後頭去跑個腿什麽的,有什麽比較危難的,就不要湊上去啦,師兄們還是很厲害的。”


  [魏青棠仙]

  青州城郊,上空有奇詭異象,半邊烏雲昏暗,半邊流光溢彩,交織融構,拖曳長虹火燒雲一尾。


  這時分已經沒有行人,卻能遠遠望見許多書中可見的靈獸精怪,分明是難得一見的,此刻卻大飽眼福了一番。


  隻是那些妖獸大多目含警惕凶光,不像是什麽好相與的,多半也是為了這未出世的異寶而來,屆時隻怕諸位衝冠一怒為寶物的好漢們要有一場惡戰來打了。


  忽然靈氣如入鍋中,沸騰輾轉,躁動不已,好似下一秒就要炸開,又好似不斷向內填充,濃鬱快要凝成實物。


  單隻是異彩滿天已然不夠,香味在一瞬間自林中潮湧而來,沁人心脾,甚至於叫人心頭桎梏鬆動,道行更進一步。隻是這香味不似靈植花草,更像是一種丹香。


  ——隻怕出世並非奇珍異寶,而是一枚品級極高的丹藥。


  與白簌單獨相處之時,沈譽大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管它什麽麵子包袱,這一刻皆被他拋於腦後,也隻有同她一起時,沈譽才會將那對四周環境不顯端倪地警惕之心稍收幾分,相較而言,能讓自己處於一個更為放鬆的狀態。


  對白簌嘖嘖兩聲,促狹一笑,似是對她猜中是自己所為這事甚為滿意,收回被她拉開的雙手,向她行禮甚是親切地喊了聲師姐後兩手交叉置於胸前,擺出一副得意洋洋地樣子。


  沈譽抱臂環胸,繼而言道:“俗話說的好,這一日未見,如隔三秋啊。師弟來前掐指一算,我與師姐二人未碰麵的時間已稱得上猴年馬月之久。也難得目前眾師兄弟中,惟我有意吃熊心豹子膽,堪比那初生牛犢,敢在師姐麵前任性妄為一把。但能讓師姐留心,可謂是不甚榮幸。”


  聽白簌所言,嬉皮笑臉地對其詢問做出回答:“多日不見,不想師姐還習得未卜先知之術了,僅一語便能猜中。如你所言,我去領宗門任務今日恰是程師兄當值,沒給我派外出的牌子,而是與我通風報信你正在驚世堂冥思苦想,我聽這話自然就來此為你伸以援手了,所以待會有幫到忙的話,還勞師姐為我記下一筆。”


  從桌上拿起白簌口中的難題,左右來回翻動,以不同角度打量著,又聽完她對這鏡子做的大致介紹,開口道:“我依你之言觀察了下此物,這鏡麵確實好生古怪,既是一層可以穿過的水膜的話,莫不是有儲物之功效,不過它會是獨立的空間,又或是傳輸去了何處?”


  他亦想過穿梭通道之用,但直接上手這般行動過於風險。烏鴉喝水那般以石子來嚐試他怕毀了鏡麵,便想著先試試願者上鉤確認一下鏡內是否安全。


  來驚世堂的路上沈譽在路邊扯過一根狗尾巴草,他將頭上發帶解開後拴在雜草之上,開始嚐試透過水膜鏡麵放入其內。


  猶如投石入湖,苦苦維持的僵局一經打破,風裏都似迸著火星,稍觸即發。


  魏青棠鼻尖一動,馥鬱香氣隨吐息浸潤靈脈,他任這股香味在體內遊走一番,末了,反而不警惕此間香氣,轉手摘去烏蛇綢帶收回袖中。


  這兩年魏青棠不少在賀子冉的丹爐前泡時間,雖不曾有意了解丹藥相關,卻也略知一二,辨別得來三等九般。


  他將袖口敞開在睡醒的烏蛇前,待它妥帖盤好,才輕輕躍下樹,向著精怪紮堆的地方去。


  路上行人已散,魏青棠便不再顧慮靈獸傷人。他知己方斤兩,不敢貿貿然向裏闖,索性收去佩劍,兩手空空挨近了一靈獸旁側。


  他仰頭去看,隻見琉璃似的的獸瞳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魏青棠頂著這束目光措置裕如,拱手行禮道,“前輩。”


  他端正行晚輩禮,對靈獸身份不以介懷,任對方將他打量了個遍也不曾顯露半點怠慢。


  待那靈獸重重哼一口氣,攪得麵前風都亂了,魏青棠才抬起頭理好頰邊青絲,挺直了脊背重新開口,

  “後輩劍宗弟子,無意與您起爭端,隻來瞧個世麵,還請前輩海涵。”


  他說時不矜不伐,形容淡定,可衣衫遮掩下,背後已嗬出涔涔冷汗,唯恐給眼前靈獸打了牙祭。


  天地惶惶,孤月懸空。昏夜裏空城森森,彩瘴滲霧,玉色傾瀉一片,卻如照白骨與荒墳。


  婆娑葉影晃動,窗紗裏一燈如豆,窸窸窣窣的聲響起,隻聽得篤篤杖砸石音。


  伽藍外罩薄紗,內裏石竹軟綢袍。墨發三千垂落肩背,隻一根玉簪束著,發梢仍有水色將滴未滴。他一手拄杖一手持燈,暖光映襯他神色清冷,如孤梅立崖。


  “釋玄未至,你便先去做你的事罷。”


  伽藍點頭示意,他行至屋內木桌前,那裏擺著一個樣式普通古樸的盒子,盒子邊上則是一張摻了血色的破碎字條。


  伽藍展開字條,淡然開口念道:“春風攜玉,飛鴉獻聖。”


  屋外枯枝晃動,夜鴉扯嗓嚎叫。伽藍目光落往南方,又似隻在沉思。他垂眸,指尖於字條木盒間掃動片刻,最終卻什麽也沒有選擇。


  “……襄州,取玉。”他閉目念了聲佛偈,“去吧,與春風飛鴉相鬥,務必盡快。”


  四字入耳,我仍是笑著的,接過牌子軟聲向他道謝,隻是淺黛或有一顫,大抵會將心思表露。


  我實在是很難想象這一棟寶華璀璨的高樓到了需遣人整理的地步會是什麽樣子,總不會像沅沅“閉關”半月後的房間一樣——我無不惡意地這樣想著,隻是沅沅若知曉大抵該提劍來追。


  我自此間離去,轉向昆侖夜光,風日暄和,輕且白的絨絮自空中蕩過,若入午盞,該擬雪沫乳花,但我向來不喜歡這樣的時節,空中腳下介是薄薄白絮,隨風撲麵,雖不至於以輕紗掩麵,卻也不耐風絮過頰生出癢意。


  蕙路有行人熙攘,楊花撲來引出幾個噴嚏,我卻要顧及著旁人目光,將兩個噴嚏生生忍回去,倒叫眉山緊蹙、粉麵扭曲,實在很難捱。


  高樓兀自矗立,我提裙跨過門檻,裙裾的小燕便自上方略過。立在那位管理庫房的弟子麵前,一片膩玉便平攤掌中,一色的玉白幾乎模糊邊界。


  “受命整理藏物,請問有無賬簿清單?”


  風輕日朗,雲淡景明。正是乍暖還寒的好時節,素來畏寒又怕熱的小少爺也去了披風、隻著一身俏生生的青縹色便往水上來——舟客算不得如織也算不得少,他卻隻抵著船舷遠眺那半堤漸近漸遠的春香草,之後又自顧自俯身去撈那碎在江上的玉瓊光。


  ——涼波不動,雲從舟行。


  不過,縱使之於己身這倒算是不錯的景致,但之於同行的這位隻看麵色便知道事情來得不巧。打暈,不打暈——不妙,不妙,心思中那開了又落的花雛散得亂七八糟,他卻總記不住最後一瓣顏色究竟該含著什麽樣的笑。


  總之,總之,他最後還是搖頭晃腦地把歎的那氣拖得格外長,以為對方剛剛言說的所謂算不得好。


  “不好,不好……榕榕竟能暈成這樣,當日周轉各處時難不成也是如此?真是難為了,下回可別忘了多備些清心凝神的藥。”


  那少年人的清音稍稍頓促——而後,他斜斜靠著廂板,一邊將那後生放著枕躺在自己腿麵上,一邊不輕不重地為膝上人按揉著額角的兩穴太陽。


  是細微又柔緩的涼。


  “睡罷,有我在呢。”


  “——睡罷。一覺醒了,便就該到了。”


  丹鳥用繁茂枝葉隱藏身形,她十指掐訣,靈力四散,鑽入叢林,翻騰倒海,偏要丹鳥不得半點隱藏。


  丹鳥惱了她這般作為,竟禦水化刃,連斬好幾枝樹條,便朝她的臉撞來,靈刃對撞,震得樹搖葉落,期間小獸,紛紛探頭查看。


  以土克水,是為最佳,千鶴腳踏之地,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是土,土訣已下,翻掌間引土凝聚,靈氣包裹成泥球。雙掌翻轉成蓮,千鶴前踏一步,恰巧清風徐徐,撫了幾縷垂落的發,她頷首視前,素指虛空一推,那靈氣所控的泥球,便依次砸向了丹鳥。


  丹鳥吱哇亂叫,四處躲閃,縱它身手迅捷,也抵不住四麵八方毫無規律砸落的泥球,何況泥球吸水變得更甚沉重,這一個砸身上,她都覺得疼。一個接著幾個,丹鳥哪兒還吃得消,最後的下場,還不是精疲力盡被她用繩索綁了個牢。


  她將丹鳥拖回劍宗大師兄的院落,那鳥兒仍在吱哇叫喚表達著怨念,千鶴瞅瞅它那黑羽長尾,再瞅瞅那雙警惕盯著她的黑不溜秋的眼兒,她挽了個笑,乍看挺純良那種。


  “要不,您睡會兒?”


  她隨後就將丹鳥的黑尾羽拔了個精光。


  想來也是為了新弟子入門,這幾日劍宗外派的任務有很多,宗門內總能見到各派弟子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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