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求之不得。”若是日後能與他時時在一處,想想便覺得愉悅,手臂繞過脖頸搭在人肩上,兩人一路向冰宮外走去。


  自從入了這冰宮,到處都是晶瑩剔透的冰琉璃,無日月交替,也辨不明時辰,更不知我們已在此處待了多久,隻是一路上怪物越來越少,修為也越來越低,大概是快要走出去了。


  這幾日,東方冥總是昏昏沉沉的,脾性也越來越不定,大概是體內那怨靈作祟,有時候甚至意識總是不清醒,又或者對著上官也會漏出淡淡殺意,卻總被自己強行鎮壓下去。


  這一日兩人眼看快要走出去了,便停下腳步打算休息一番便出去,東方冥被人放在地上,麵色慘白,額交青筋暴起,顯然是體內正經曆著難以忍受的痛苦,東方冥強忍頭痛,閉目調息,將暴起的靈力緩慢梳理,慢慢滋養著筋脈,待平複過一陣之後,內視身體,發現識海中的厚繭竟越來越薄,那怨氣正緩慢侵蝕著我與上官築好的靈力繭,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霧氣滲出,在筋脈中遊走,索性滲出的不多,至今為止東方冥的意識還算清醒,可他卻不能告訴上官,待將筋脈中遊走的怨氣清洗掉,睜開眼看著遠處,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仔細回想下,驚覺自己是跟弟弟一起進來的,如今弟弟哪裏去了,難道是遇到了其他危險!之前自己一直被怨靈折磨,惦念著去尋宮主幫忙除去怨氣,也未曾細想,如今念及弟弟,瞬間擔憂盈滿心間,虛著聲音向上官看去:“明明呢?你們倆一起走的,為何現在隻有你自己?你們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嗎?”


  此前未曾顧得上,今日忽然想起,隻要一想到弟弟或許遇上危險,自顧不暇,便覺得心驚膽戰,那日離殤宮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可是自己的身體如今並不足以支撐在冰宮毫無目的的找下去,心中一時矛盾不已。


  一路閑聊,不久就到了正堂,隨著夫君進入正堂,叩拜,敬茶,隨後從修竹手上拿過針線,一一遞給家人母親,這是兒媳做的針線雖然相公說母親很好說話,隻是剛入顧家,就總想著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孝敬父母,所以這次的針線用的都是慧紋


  以後家裏相處最多了除了相公也就是母親和幾個嫂子了,婚前也聽自家母親提起過顧家,說了一些顧家的習慣,和之前我在江南時的習慣完全不一樣,少不得近幾日要一一改過來


  相公自然是好的聞言偷偷看了相公,卻不曾想被他抓到了,看他臉上的笑容耳垂越發的紅了,忙轉頭不去看他。聽到二嫂說五弟妹害羞了,又聽到三嫂說夫妻真恩愛什麽的,這些話說的臉都燒起來了,最後還是大嫂看不過去喊停的,我剁了剁腳娘,你看嫂子她們


  娘這才輕咳幾聲假裝嚴肅道:“可別欺負我那小兒媳了,到時候別怪明月直接找你們相公去算賬”話剛說完就裝不住笑場了,我一聽這些話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轉頭看向相公


  身體觸及在一片香軟後便再與意識,眼前一片昏暗識海模糊,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悠悠醒轉時已是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費力地睜開雙目,室內一片昏暗想必已是夜幕降臨,夜色之下室內安靜的可怕,隱隱約約有微弱的歎息聲自廳前傳來,一聲輕歎卻夾雜著萬千思緒,有無奈,有焦慮,有的更多的是擔憂。抬目望去隻見少女屈膝跪坐素手撫劍,潔白的月光自雲端灑下透過木窗輕輕撫摸著素衣少女,長劍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撫劍的玉指如同輕撚月光。月下美人玉手執劍略帶愁思本是人間美景,卻紮的我雙目生疼心底更痛,若非自己逞強又何至於此。


  心急如焚欲喚少女姓名,無力地張了張嘴卻又發不出一絲聲音,枯竭的靈力仍未回複,身體如同不屬於自己般不聽使喚,無奈之下疲憊感再度襲來雙目漸漸閉合沉沉睡去。


  睡夢中自己仿佛又過一世,曾經的回憶一幕幕出現在眼前,小時候看遍父母舉案齊眉卻無真實感情,二位兄長對少時的我百般照顧,在河畔抱著比自己還高的黑刀苦練,與家族同去幽冥血河塔尋神器,自石台階下遇少年而後江湖不見,離殤宮大比到極北之地獨身一人闖冰宮,修仙之路一路平坦順暢,一心修道未曾想過兒女情長,最終雖未飛升卻也臻至天人境界,倒也得了不少壽元,一人獨賞滄海桑田。


  獨來獨往尋一荒山蓋一棟小屋圈了個院子,從山下買來些許種子隨意播撒,日日照料倒也長出些許蔬菜,不夠常人充饑但此時已經辟穀,無聊時種種植物弄弄園藝打發時間。一人久了覺得無聊便捉了些小獸放在家中養著,好生照料。


  不知為何在庭院中種了兩棵銀杏,在山間種下一片片幽蘭,久而久之銀杏樹也開花結果,閑來無事在樹下乘涼,隨手將銀杏果丟給小獸,逐漸漫山遍野便長出了一片銀杏林。每逢秋季,便有成片的蘭花綻放,雖是點點幽香,卻也毅然決然地點綴著整片山穀。


  偶然間下山弄來些陳年佳釀,嗅著幽蘭的香氣坐在銀杏樹下獨欣,不勝酒力已然微醺,抬頭觀望樹枝搖動,樹葉想靜下來,風卻一直吹啊吹啊,樹葉停不下來。一人獨居平平淡淡,有些許孤獨雖無礙,但心裏總是空洞洞的像是缺了些,想要回想起些什麽,卻明明中有些力量在阻礙,怎麽也想不起來。


  到底我把什麽弄丟了,心底會這般空洞,會這般痛。心中的空洞逐漸放大仿佛引得整個世界失去了光芒,呼吸漸漸變得沉重,如同有什麽壓抑在胸口,淚水不知不覺地留下滑落在唇邊隻覺一陣苦澀。也許是這麽多年來不勝酒力,也許是這種空洞太過撕心裂肺,不想去麵對幹脆一醉方休。


  一股暖流沒來由地在體內傳來,不知為何這種溫暖的力量緩緩地填補了我莫名的空洞,嘴角帶著笑意沉沉睡去。


  猛然在睡夢中驚醒,夜深夢沉,恍若隔世,身體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靈力枯竭加上煉器時靜脈受損都已經被修複,一股溫和而純淨的靈力與自身靈力迥異,想來是清商在我昏迷時為我傳入,就如同在貧瘠的沙漠中的一口枯井,隻有先向其中注入引水才可湧出井水。


  房中布滿符篆與陣法在緩緩聚集靈氣一點點滲入我體內,床頭放著的空碗中草藥的氣息與我嘴角的藥痕跡無二,向來是清商在我昏迷時將草藥熬好一點點喂入我口中,我昏迷的日子裏清商實在是太過辛苦

  少女花了三個日夜,才將將把劍上的每一個角落繪滿符陣。


  少女以自身精血為引,一次次的揮毫寫意,將相思和擔憂付諸筆端,借泛黃符紙為載體,繪製成了一枚枚符篆,每一枚符篆中皆有一個小陣法,一個個符篆鑲嵌在劍上又形成了一個新的陣法,如此循環往複,時間都變得慢了起來。


  少女從未繪製過如此精妙複雜的陣法,一環扣一環,匯聚正午與子時的氣息,以女子精血為載體,故樂陰陽相生,借符篆之五行靈力為基,五行相生相克,生生不息,以八種卦象為陣,六十四卦變幻無窮。


  少女的周身靈力,空了又滿,滿了又空,近乎自虐般地體會著女子的痛苦。


  這世間沒有什麽是感同身受的,唯有親自體會,才配說感同身受。


  少女的精神幾乎在崩潰邊緣掙紮,繪製符篆,刻製陣盤,需要的不僅是靈力,還有神識,少女已經忘了自己再做什麽,隻是憑著一股毅力,和素日的經驗,宛若傀儡般操作著,唯有皺緊的眉頭和額角細密汗珠,昭示著少女的不平靜。


  少女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隻是睜眼見到床上的女子並未蘇醒,蹣跚走到女子床前,冰冷的手搭在少女的手腕上,眉頭漸漸舒展。


  好累,身上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疲憊。少女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若是女子醒著,少女倒可以用靈氣為女子疏通渾身經脈,而如今女子昏迷不醒……


  少女拿起藥碗卻犯了難,本是打算等女子醒後服用的,可女子的傷似乎比想象中要嚴重一些。


  如何喂藥?少女腦子裏滿是書裏記載的方法。譬如把下巴卸掉,把藥灌下去在裝回去?看著女子精致蒼白的麵孔,清商將心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壓了下去。


  小火將藥熬上後,少女便找出女子放在角落裏的靈米,淘洗後便開始煮粥,少女並不是丁點廚藝也不會,隻是素日裏覺得麻煩,經常用辟穀丹和幹糧湊活過日,而如今不一樣了,女子多日未曾進食,這什麽也沒放的靈米粥最好不過,炒上兩個小菜,放上一疊醬菜,一頓簡單的飯菜就做好了。


  少女端好藥和飯菜,又想了想,端了一碗溫水進屋了。


  將東西放好,用靈力溫著後,少女的手又探上了女子的手腕,見女子脈象趨於平和,少女長舒了一口氣,手上的事兒忙完了,少女內心的弦一下子就斷了,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感覺到一股繾綣目光注視著自己,緩緩睜開了眼。


  睜眼就看到女子溫柔的目光和精致蒼白的臉,少女將女子扶起,遞過去一碗溫水,待女子喝完後才開口:“我做了一些小菜,不及茗姐姐手藝好,不妨先湊活著吃點?”


  少女話落,便將桌上的飯菜端至床前,放在了女子夠得著的地方。


  看著女子一邊吃,少女不經意地開口:“這幾日我閑著無事,嚐試了新的符陣,放在兵器上正好,茗姐姐若是不嫌棄的話,可隨手給清商一件武器試試。”


  聽聞少女話語微微一愣,她什麽時候開始在武器上刻畫陣法了?要知道這種做法最為消耗靈力與精神力,稍有不慎便會如我這般靈力枯竭不省人事,無人護法時怎麽能獨自進行這種危險的行為?心頭一痛手中竹筷掉落在地,連忙苦笑掩飾。


  “昏迷了太久,連筷子都握不住了,這幾天著實抱歉害你擔憂。”


  悄悄地分出一股微薄的靈力感知少女體內的情況,雖然早有預料但著實一驚,少女體內的靈力比想象中的更加紊亂稀薄,不知我昏迷的幾天她究竟是怎樣折磨自己弄的如我一般。傾下大半個身子將竹筷撿回稍微擦拭一下,便又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著盤中小菜,時不時地舀一勺靈米粥,清商的手藝不錯濃鬱的香氣在口腔蔓延,自己卻是無心品嚐了。


  “這把黑瞳為九品皇器,尚未刻畫任何陣法,那便有勞清商妹妹了。”


  素手一揮一直沉睡在鼎中的黑刀飛來,懸浮在少女身畔,少女剛想伸手去接,刀中忽然撒出一片光幕將靈力近乎枯竭的少女束縛。素手在虛空中篆寫下一道道符篆瘋狂地吸收天地間的靈力注入到自己體內,扶著床沿費力地踱步到少女身前,輕輕拉起少女柔荑拉開衣袖皓腕暴露在空氣中,輕輕撫上少女脈門一股純淨的靈力換換注入,幫助少女安撫梳理體內混亂的氣息,順帶著將自身方才汲取的、先前恢複的靈力都緩緩渡給少女,僅僅留下一點點靈力用於緩緩恢複。


  事畢解開對少女的束縛,本就蒼白的臉頰更加慘白,但隨著聚靈符吸收靈氣也漸漸地恢複,高聳的胸脯隨著粗重的呼吸緩緩起伏,休憩良久方才開口。


  “我與你隻能倒下一個,而我說過,在我倒下之前,無論何時,都會護你周全。”


  “以後萬萬不可這般莽撞,傷在你身,痛在我心,答應我清商,照顧好自己。”


  “我已無礙,休憩片刻便啟程吧。”


  將身旁長刀遞給少女,與她共乘一劍前往凡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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