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今夜甚是暢快,一掃從前如捕魚一般需時時敏銳察覺,隻伸手隨意一抹都是充盈而飽滿的星力。
在極度的喜悅中他無法預知,再等一會兒,等到銀星升起,一張銀灰色的掛毯將輕柔地飄落,那絕對不是禦寒的鬥篷,那是絕望的樞衣。
過於龐大的力量簇擁著他,他的身軀如一頁破爛的小舟風雨中浮沉,經脈幾乎要被高速流轉的魂力漲破——那不單純是他的魂力,更是與那些個別的力量混雜在一起的。在上下不得的一片空白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尖銳的痛感好像漸漸消失了,不,不是消失——那種感覺就像是靈魂已經漸漸脫離痛苦掙紮的肉體,他仍然有感同身受的戰栗,卻隻能冷眼旁觀著深淵是如何一步步吞掉那具軀體。
淡紅色的血霧已從他各個毛孔中噴湧,其中還夾雜著一縷縷未來得及吸收的銀色星光。千鈞一發的時刻他終於放棄,盡全力將體內混亂的力量一股腦排出體外。他喉中湧上腥氣,卻憋屈地強壓著不敢出口,隻一心將經脈中各處殘餘魂力搜刮幹淨,一絲一毫也不敢留存。
倒不是他不想留住這些,隻是壯士應有斷腕之大義,若不全力排出,隻怕他已爆體而亡了。
剛一收手,脫力感便襲來,料的此處也不會有什麽危險,索性放心昏睡過去。
(魂獸學授課)
風疏煙倦,晨光東升,風鈴聲敲響教師宿舍的清晨,作為宗門目前唯一一個男長老,恐怕就算有多人宿舍也輪不到自己,不過單間也落得清閑。
伴隨著美好一天的是另一堂代課,這令自己幾乎開始懷疑是不是除了魂導器學自己都能教。
借來魂獸學的課本,古樸的皮質書卷燙金印上了某家印寺的金印,書名大大的用隸書寫著《落冕珍奇錄》五個字,看來是一位自稱江山客的遊俠兒寫的遊記,魂獸學莫非就是一直用這種教材授課?倒也難怪。
這次特意問過路上的學生,終於成功找到了教室,人還沒來,自己一個人坐在講台桌前,擺弄著一個用來削鉛筆的小巧魂導器,看樣子是千機樓的手筆,約摸是哪位老師沒收了頑童自己做的小玩意忘記歸還了。饒有興致的拿起來擺弄,不料刀片突然崩出來,讓整個物件徹底損壞,被嚇的一驚和將東西認真收好,方便魂導器課時候拿出來做例子,這種暗殺專用的魂導器人才請務必往地府輸送一些。
把腰間扇子打開蓋在臉上擋陽光,腿翹在桌子上不自覺間竟然睡著了,隨著太陽漸移,等待著落冕的上課鈴
夕陽西下,但暑氣依舊,餘暉撒在二人麵前。樂兮的視角開始明亮起來,看清楚麵前這個少女。依然是和幾年前一模一樣,不喜言笑,拒人千裏。上天對自己一直最好的,這次自己荒郊野外還能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之前自己被蛇咬,崴傷腳踝都是值得的。樂兮的身體情況較之前肯定是好了不少,但是渾身上下還是沒有多少力氣,這下餘肆要去最近的鎮子上,一半攙扶一半推搡著自己往前走。樂兮苦笑,自己這身體自己是知道的,這樣下去怎麽感覺自己一定會摔一個狗啃泥呢。
“走慢點,我跟不上的。”
溫溫柔柔地說道,畢竟樂兮高出餘肆得有一個頭,再怎麽攙扶先天的差距固然讓樂兮走得很不舒服。樂兮轉過頭去看餘肆,一轉眼二人已經很久沒見了啊,聯係倒也是往來幾封書信,樂兮自己比之前要高大穩重了不少,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周圍縈繞著寒冷,臉上麵無表情,如初見般。樂兮癡癡地望著餘肆,突發奇想想去捏一下她的小臉蛋,真的看上去好可愛啊~
樂兮伸出罪惡的小手,用食指和大拇指輕輕地捏了一下餘肆的小臉蛋兒,帶有戲謔的幾分說。
“你真可愛~”
黯雲樓·某間公共讀書室內。
若說黯雲樓給人最直觀的印象,那大概就是字麵意義上的“正宗大派”。作為與青霖皇室長久交好,頗有幾分護國宗門意味的宗派,黯雲樓內儒道思想興盛,弟子不僅需要有較深的儒術修養,也要熟練掌握君子六藝——當然了,不分男女。
不過,這世上總會有些奇特的案例。比如今日的藍芯,也在為學不懂的七弦琴深深苦惱。她死死地盯著桌上的琴譜,仿佛要用灼熱的目光把麵前的紙質書燒掉似的。最後,似乎是再也堅持不住,她歎了一口氣,整個人趴倒在麵前的桌子上。
——我不想練啦——
——啊啦,又來了,今天都第三次抱怨了——
——可是古琴真的不好聽呀,你看笛子多好聽,為什麽我們要學古琴——
——你這麽說,大人物們可是要生氣的哦——
夢魔在腦海裏適時地吐槽她。
“古琴不好聽”其實是一個爭議已久的話題。作為一種演奏方式較為單一,音高偏低的樂器,古琴曲其實真的不容易搏得大眾的喜愛。有詩曾曰: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正是隱約地吐槽了古琴這種尷尬的情況。可以說,大部分喜愛古琴曲的人,基本都是有不淺的文化底蘊,能在古琴曲中取得通感,才能欣賞古琴曲的意味的。
可惜,盡管加入黯雲樓學習儒學已經有些時日,藍芯依然還沒有達到能打心底欣賞古琴曲的層次。夢魔隻能在藍芯堅持不住的時候安慰一下她,哄著她接著練習。
——可是,人家真的聽不懂古琴啊,《大胡笳》的曲調都是什麽東西嘛——
——這就是文化底蘊的區別了。《大胡笳》是一本先有詞後有曲的琴譜,想學懂曲調,就要先體會其中的感情。在這份琴譜中貫穿全曲的主題——是一個發自女性內心的、因飽含顛沛流離之苦而思念故園的悲戚。雖然你和小玉童年生活都還算和平,可能不好想象,但是一定要試著理解那種思鄉思人,悲切······誒呀。——
夢魔話還沒說完,卻發現麵前的藍芯沒了反應。稍微看了一下藍芯的精神狀態,卻發現她現在並沒有在聽他的話。
——睡著了嗎——
夢魔無奈地歎了口氣。
——算了,今天也挺努力地練習了三個時辰了,就讓她休息吧——
藍芯的第三魂環微光一閃,夢魔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現實中。他把藍芯麵前的琴譜放上書簽合好收起,最後從夢境世界中顯現出一個枕頭放到藍芯的腦袋下方。做完這些,夢魔散去了顯現。
悠悠淨室,隻有少女均勻的呼吸聲不時響起,熏香從香爐中散發出來,包圍著她的夢境。
“這個老師,在幹什麽?”
完成修煉後,直徑趕往教室。來到教室時自然也是提前到了,上課鈴當然是沒有響的(這裏還有上課鈴嗎╭(°A°`)╮)。
教室裏也理所當然的也沒有人,如果除去那個在講台上睡覺的老師的話。
“那人真的是老師嗎?莫不是哪個同學頑皮?”
柔依萌實際上還是想叫叫這位“老師”的,但仔細想了想,為什麽要多管閑事呢?
不過看著那人用扇子遮著麵容睡覺也著實別扭,索性便在窗邊的位置坐下,順手拉上了窗簾。
雖說是有扇子蓋在臉上,但從其他地方也能看出些許。
這人……搞不好,是個大叔吧。
那樣的話,老師的可能性就大多了呢。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這個奇怪的人一點好感也沒有,或許是其性格太過懶散了吧。
“教室,是用來睡覺的嗎?”
想到此處,柔依萌也就打住了思緒,是自己決定不去理會,再去想這些沒有用的事幹什麽。
於是,柔依萌翻開課本,繼續背那些魂獸簡述去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有其他學生進入了教室。
距那日衝擊《玉振》知誥境失敗已過了三日,整整足不出戶休養了三日,他卻仍覺身子不爽。從一開始全身肌肉骨骼甚至經脈都遍布裂痕,到而今實際上已修複個七七八八,隻是過大幅度動作仍會拉扯到,才覺出疼來。隻識海中如梗著些什麽似的,不疼,卻教人難受的緊。
又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他實在閑不住,去一致對外開房的書樓借閱些不那麽晦澀的書籍。才抱起厚厚一摞便覺沉重,往日搬動些幾十斤的重物也不及此刻疲累,怕是支撐不到回寢樓了。剛好在一轉彎處尋得一間公共閱覽室,遂轉了進去。
陰雨天大家都少出門,加之宗門高層和資深弟子大多已前往華夏樓執行任務,閱覽室內隻有一人。隨意挑了個空位順利解放雙手,剛欲坐下便注意到旁邊這個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據他多年所見,還未曾有這種臉朝下緊貼枕頭的讀書之法罷。
空氣中盈滿了淡雅的檀香氣,這卻不像小姑娘會用的種類,再一看她桌上一個琴盒,目測一下大小,應是在練習古琴。
很厲害嘛,他想。
隻是他印象中,這熏香似乎是用來為撫琴之人靜心,怎麽也沒有催眠的效用,心頭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卻謹遵禮儀並未擅自打擾他人之事,也落了座,拿了書來讀。
“你尋路逛罷,我也不過問許多,真真假假,隻要什麽不該做便好。來去當心,莫叫霧吃了,它可無情,漫漫地來,又不吐骨頭。”
未過問這人來由,倘使他願意,也不過浪費扯個謊就搪塞過去的口舌,倒也不曾起過好奇的心思,仰手將花兒同長命鎖捧了,不知為何,一個兩個都將這溫養的物件兒隨便贈,是再會可期,抑或當真覺得萬物塵埃。
“你幫我摘了花,又贈這個來,我收了倒顯得小家子貪圖什麽,收這東西來填補。你我素不相識,解玉相贈,倘若…倘若再會,權做憑信罷。”
他自幼踏上藥師苦命,脫跳出早衰輪回,卻無力束手於天道譏嘲,造化遊戲,故而當真期盼留下些什麽在他人處,能貫破陰陽春秋困囿。至於扯編個禮數由頭,不過為褪下手腕一枚檀香扣來得順理成章些,換到他掌心去,烏潤圓扣穿三股青絡,泉洞裏藏寶似的涼。
“…隻別在這兒見就好了。”
他懶於多言,也不知再說什麽,告別忒俗,祝願亦是,山高水遠難相逢,誰也不會記掛這這個無聊。便一拜衣袖轉身離去,徑直隱到雲霧生處,隻留那玉蘭薄香,寥寥地寂滅了。
似乎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他以魂力為自己洗淨衣服,今兒個竟是又為自己將唇角的糖漬剝離了去,不屬於自己的魂力如今輕柔地掠過唇角,捎帶去了蜜糖的甜膩,消逝在清爽的風中。盤腿坐在他麵前,黑亮亮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麵前的人,先前便有人說過段容綣的眸子是浸了萬千情意的泉潭,分明眸的主人並無此意,這雙眸子卻不自覺地瀲灩出濃麗的眸光笑意。
“哪有,姨姨可是喜歡得我打緊,還想把我騙回去做她家兒媳,我能是幾塊糕點就賣了自己的人麽?”
“啊——唔。”
聽了秦殊的調侃,她微蹙眉頭嗔怪道,這番神色做的自然至極,明顯就是平時跟宗內長輩撒嬌時的模樣。將上半身往前送了送,低頭銜住他遞來的糕點。因為討喜而經常被投喂,所以接吃食的動作越發習慣。香甜糯口的玉華酥被裹在唇裏,舌尖抵著平滑的糕點表麵,動了動舌尖將糕點送到左腮。
得了美食便愉悅得不成樣子,眸子彎的險些不見裏頭的眼瞳,抿了抿唇瓣迫不及待地將嘴裏的香軟咽下。還未散去的軟糯裹著唇內,說話時也相當的含糊不清,但是不妨礙她向秦殊誇讚糕點的美味。
“食堂姨姨的手藝也太好了吧,快嚐嚐,你肯定會喜歡上這個味道的!”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在這黯雲樓還有不少東西可學,可不能因為這琴道把小芯嚇退了。
夢魔琢磨著別的方法。藍芯終究還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年紀小閱曆不足,又不像其他黯雲樓弟子一樣常年浸淫儒道,學懂這古琴的難度實在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