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用桂花香形容我們的相處
黃草未枯,枝稍花正興,旖旎婉轉在路邊街石,泥味混著草香,低低葉放蕊,點點塵泛景。
洛雲瑤在這泥路上因為要避讓野草野花,而走得奔奔跳跳,看起來心情似乎出乎意料不錯——雖然自己還是啞巴吃寫著黃連被栽贓嫁禍著,但是能和秦璟顥自己的心上人這樣隻有兩個人的閑逛卻這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今天,他們一起走過了繁華的鬧市,在各色各樣的商品前嬉笑。今天他們在酒樓裏聽人說書,甚至還勉強算是結識了一個夥伴,雖然連那淩冽公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但是相逢總是有緣。今天,他們在鄉村裏悠走,在破爛的古樸瓦房裏麵聽大媽念叨了家長裏短。現在,她和秦璟顥,她一生中認定的人一起走過山淌過水,一前一後的。
他們是這樣的近,洛雲瑤一回眸,秦璟顥便在她的身後,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裏麵全是她的身影。他們是這樣的靜,時不時響起來昆蟲的冥嘶中,彼此的心跳在交流,靜好和美的感受著心靈的呼吸。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門前是與非?就算回去大理寺衙門,皇帝老兒要斬了洛雲瑤,洛雲瑤也認了,話都不用回他一句。
洛雲瑤蹦噠著,一回首,本來出門就是隨意綁著豎著的頭發,在她一番蹦蹦跳跳之下顯得鬆散,又是在她這樣猛得不顧及形象的回首之中,墨發三千在空中掠過風的弧度,妖嬈過風得姿態,思思縷縷將陽光給斑駁,淺淺的脈絡流淌著誘惑,純真的,幹淨得如同陽光。
洛雲瑤的笑容在陽光下麵閃耀著,朱唇皓齒,輕啟:“所以我們接下來去找那個被我鞭死的丫鬟的家屬?”嗓音空靈的,竟然有著輕鬆笑意。
秦璟顥停下了腳步去,如玉的臉龐是一貫得神色,隻是一抬眸,掀睫中又似乎帶著別樣的色彩。有種奇異的禁欲美感,一同他一貫的冰冷清涼如玉:“找她作甚麽?”
果然是一句潑人冷水的話。
洛雲瑤卻絲毫不受打擊,甚至還踮起腳尖跳過了一隻迷路爬行的螃蟹。
方才細細地思考了起來秦璟顥這句話的意思。
是的,找那個被鞭死的丫鬟的家人是沒用的。甚至這個被鞭死地丫鬟本身就是沒用的。
既然這個丫鬟是被鞭死了出現在洛雲瑤的兵部尚書府,那麽就本身而言,其實這個丫鬟已經沒有了用處——如果有也隻是給洛雲瑤再增加一個萬劫不複的罪名罷了。
真是這個局裏處處都是可憐人,明明洛雲瑤是局的中心,要被害的最大對象。可是這個比竇娥還冤的人竟然還在心疼心痛其他人的遭遇。“真的確定那是我府上的丫鬟?”
秦璟顥目光不做聲色的冷淡看著她。
洛雲瑤一噎,意思到自己又問了一個弱智得不行的問題。
如果不是洛雲瑤府上的丫鬟,那麽這件事還用查嗎?雖然這也有一半是洛雲瑤鞭打至死的可能,隻是這可能性不比有人故意栽贓嫁禍洛雲瑤大。畢竟一個人很難有這麽好的運氣,明明屋漏還真的偏偏逢了連夜雨。
按照歐陽井旭一貫的作風,或者說是歐陽井旭已經被洛雲瑤給收買了的做法,他都會著手於那個鞭死丫鬟的來曆,以便去查洛雲瑤被栽贓嫁禍的根源。
洛雲瑤凝了凝麵色,一頓,放低的聲音竟然也有些沉重的意味,“既然是我府上的丫鬟,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秦璟顥淡淡的看了洛雲瑤一眼,那目光裏麵分明帶著幾分鄙視的不相信,大概意思是“就算我知道那被鞭打至死的丫鬟的名字,你又能有印象嗎?兵部尚書洛大人地記憶力秦某可不敢恭維。”但是,那樣的神色也僅僅是淡淡的,不易讓人察覺的,更何況洛雲瑤深陷在一種沉迷的悲傷裏麵,更是不可能發現。或者,秦大將軍就是發現這個碧落的長公主殿下情緒有些低落所以那一貫有些戲謔的色彩才如此的淡。
如玉一樣的,清冷的秦大將軍回答兵部尚書洛大人:“巾苔。”
輕輕淺淺地兩個字竟然重似千金。
洛雲瑤本來輕盈著步伐,似乎她現在腿腳終於走累
了。一下子腿重如鉛錘,幾乎讓洛雲瑤站立不穩。她瞪大的一雙眼睛,明明這雙漂亮的杏眸裏麵滿滿的都是疑惑,可是又很難在裏麵找到剛才的靈越生機。
不知道誰一下子抽取了這個人的靈魂,留下了再也站不住的軀殼。
洛雲瑤瞪著一雙大眼睛,緩緩地一個一個字的吐出來了三個字:“好,奇,怪。”
她仿佛不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思維和靈魂一下子轉空。
又在一偏頭被不請自來的清風吹亂了三千的青絲,紛紛擾擾的一絲一縷勾喚著什麽。
好奇怪,洛雲瑤這樣說,也是這樣想。明明自己走路剛才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啊,怎麽就一下子累了呢?果然是太久沒鍛煉了嗎?
秦璟顥在自己的話語一出口之後,也隻是定定的關注似地看著她。卻並沒有說話,也並沒有什麽動作。
這個清冷如玉的陌上貴公子冰涼著眼神似乎看著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在兀自做著徒勞地同世界的掙紮。
隻有那眼眸最深處明滅的暗光,壓抑的星火知道他在不動聲色的克製什麽。甚至連被微風都沒有吹皺的衣袍袖口也感受到了這股自沉的壓力。
秦大將軍麵上那樣不動聲色,內心卻似乎無比難受,在為某個人心疼。
巾苔。
“秦大將軍,我失寵了。”
“青竹那個死丫頭有新歡了。現在是男兒身的我又不能爭寵,況且,就算我想爭寵,青竹才不答應呢。”
“早知道我就不應該好心把那個丫鬟給買回府來。”
——“那個丫鬟叫什麽名字。”
“巾苔。”
洛雲瑤似乎又想起了那天來。
陽光正好,木樨綴在枝頭,一簇一簇像是才來人間的精靈,爭先恐後地想冒出頭來瞧一瞧這個世界,可是這心裏麵又是膽怯的,不敢一個人麵對,便三五結成群,五六抱成團怯生生的躲在桂花墨綠樹葉下嬉嬉鬧鬧地看著人間。
不知道哪裏來的風,送來了一陣陣桂花香味,也輕輕地吹開了洛雲瑤嬌子的簾子。
洛雲瑤本來就是撐著下巴瞧著簾子想朝堂裏麵府裏麵,還有她和秦璟顥的事情。本來正正是萬事輕,一身鬆的時候。
隨著被吹開的簾子看過去,迎麵是打著轉的小小一朵朵的桂花,蕊黃,像是過來赴約的精靈。
洛雲瑤在煽動自己的眉睫時,便對上了一雙眼睛。
說不上那雙眼睛哪裏好看,也說不清楚那雙眼睛哪裏動人。
可能真的如詩裏麵所說的,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於是便不可收拾的動人。
當然,如果是看見秦大將軍的話,這句詩就不能用了。兵部尚書洛大人絲毫不顧形象與節操地這樣想著。
——遇上我的心上人,那麽無論何時,都是最好的時候。無論怎樣,你都是最能打動我的人。
沒想到自己還挺酸的。洛雲瑤摸了摸鼻子。
就是那天洛雲瑤遇上了巾苔。
在那雙包涵著淚水的眸子,洛雲瑤隻看到了落在巾苔的眼睛裏麵被揉碎了的陽光。
便不計一切地想將那陽光給拚接回來。
於是洛雲瑤停下了轎子,伸手在了這個賣身葬母的姑娘麵前,彎著的身體,白淨漂亮得如同牡丹花的臉上是再溫和不過的笑容,洛雲瑤溫柔地輕輕地問巾苔:“你願意跟我回兵部尚書府嗎?”
那一瞬間地衝動。沒有理由的感性。讓在官場上麵死裏逃生地洛雲瑤竟然忘記了算計,忘記了斟酌,忘記了思量。
洛雲瑤不知道巾苔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經曆過什麽,會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就將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帶回了自己地府上。
洛雲瑤之前一直責怪秦大將軍,擔心著他對於自己府上麵的人什麽都不清楚就讓人進了府裏麵,養了幾批幾批的臥底奸細還不自知。
這顯然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甚至洛雲瑤更加錯得離譜。秦璟顥是不關心用人一事,既是相信自己的管家,況且秦大將軍無時無刻不有把握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人能夠近他身分毫。可是洛雲瑤卻不是,她一貫是小心謹慎的,畢竟她是眾矢之的,畢竟她身上有大多的秘密。畢竟,如果有了臥底進來,並且取得了信任,那麽洛雲瑤隻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很久之後洛雲瑤如果一直要給自己找一個衝動的理由或者借口,那麽她想一定會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我大概想到了秦大將軍。想到了他初來官場,明明有一腔的報複,明明已經做出了成績。他已經是整個大陸最負盛名的少年將軍。可是皇帝不重用他,不相信他。皇帝忌憚他。
那個時候,秦大將軍那雙無波無瀾就已經動人心魂的眼睛,裏麵是不是也有陽光在破碎?是不是在那個時候,這雙清澈漂亮的眼睛開始結冰,最後終於成了這幅清冷的再也不能起風波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