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之前,這一天,正好是陰年陰月陰日,而在陰時的這一刻,苗疆一共誕生了七名女嬰。
因為她們同為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人,所以她們被巫主選為苗疆聖女,接受了巫神祝福。
其中一個女嬰,在兩歲那年,被家人發現,她的雙腿明明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又無法行走。
就這樣,女嬰雖身為聖女,卻從此無緣與巫神殿,更無緣參加巫神殿的禱告,祭祀。
一個無法進入巫神殿的聖女,這算什麽呢?
於是,從那以後,女嬰朝從原本全家人的榮譽,變成了一個難以對外人啟齒的汙點。
家中阿爸阿媽幾次想將她丟棄,卻又礙於她的聖女身份,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礙於聖女身份,不敢將其丟棄,同樣又礙於聖女身份,不敢虐待毆打。
於是,女嬰就這樣,在家人的白眼中,成長到了十六歲。
她在十六歲的這一年,阿爸阿媽去參加巫神祭,再也沒回來。
在她十七歲生日的這一天,他的阿哥娶了妻子,終於不想再養她了,冒著被巫神殿處罰的風險,將她抱在了苗疆通往外界的木橋上,任其自生自滅。
她坐在橋上,將雙腳放在潺潺流動的溪流之中,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到流動的水。
它是那麽的清澈,是那麽的有活力,那溪水流過的聲音,又是那麽的悅耳。
雖然,她的雙腳感受不到。
她覺得,這應該是她自懂事以來,過得最好的一個生日。
盡管,她的阿哥拋棄了她。
就在她在用自己的手,擺動著雙腳,戲著溪水之時,她突然似有所感地轉過了頭。
那是一名臉色平靜的青年,他穿著她從未見過的,古怪而筆挺的服侍,他還背負著一個長條形狀的木盒子。
她能感受到,青年心中蘊含的暴虐和殺意,盡管她不明白,對方的臉上為什麽看不出來半分。
從來沒跟外人打過交道的她,有些緊張而慌亂的問了一句對方,卻得到了一句如他的表情一樣平靜的反問。
那一刻,她怔了怔,隨後笑著說了一句:“歡迎來到苗疆。”
她能感覺到,自己是第一次,笑得這麽真摯。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當然,也不想明白。
她為青年讓開了路,自己卻因為重心不穩,朝著溪水栽了下去。
盡管她知道就算不栽下去,她依然隻是死路一條,然而,看著那離臉越來越近的清澈溪水,她心中還是慌亂了起來。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自己的後領被人抓住了,她轉過頭,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和一張平淡的臉。
羞澀和感激之下,她有些磕絆地說了一聲“謝謝。”
對方隻是說了一句“坐好了”,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她的心顫了顫,因為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的關懷。
盡管,對方的語氣依然平淡。
隨後,大雨傾盆般的落了下來,她坐在橋上,任由雨水劈頭蓋臉地落下。
那一刻,她竟不覺得冷,似乎還有些暖意。
看著已經變得渾濁,而且沒過了她膝蓋的溪水,她終於,一頭栽了進去。
這一次,她是自願的。
隨後,她再次被人提住了後領,然後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有些難以相信,一個心中充滿了暴虐和殺意,臉上如此平淡又冰冷的人,懷抱竟會如此溫暖。
盡管如此,在她一刻,她依然覺得人生再無遺憾。
她覺得,對方就是巫神派下來拯救她的神使。
然而,很快她便明白了,對方並不是神使。
如果非要跟神搭邊的話,那恐怕是弑神者了……
因為,她從他口中得知,對方來苗疆的原因,是取聖女心頭血,幫自己的妻子解血蠱。
那一刻,她笑了。
因為,她就是聖女,她可以貢獻出自己的心頭血。
她不在乎對方是不是神使,她隻在乎,自己沒有了遺憾,她也不想讓對方留下遺憾。
她看得出來,這個讓她心甘情願叫他阿哥的男人,很愛他的妻子。
然而,讓她出乎預料的是,阿哥拒絕了自己的心頭血。
他要帶著自己,利用自己聖女百蠱不侵的體質,闖上巫神殿,取其他聖女的心頭血。
不過,隨即,她又感受到,阿哥猶豫了,他是在顧慮自己。
這一刻,她沒有絲毫猶豫的,將臉埋進了對方溫暖的懷裏。
她願意,跟阿哥一起,闖上巫神殿,無論成敗,無論是死無全屍,還是遭萬人唾棄。
因為,她長這麽大,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個,處處為自己考慮的人。
她覺得,自己可以為對方付出全部,哪怕從認識阿哥到現在,也不過一炷香功夫。
在這一炷香之內,她體會到了自懂事以來,從未有過的感動。
至於這苗疆,至於這巫神殿。
她不恨,但也不愛。
她阿哥要做的事,她不看,不聽便行。
這一年,她剛滿十七歲。
她的名字,叫銘柔。
……
大雨傾盆之中,一道修長的黑色身影,橫抱著一名白裙身影,行走在漫天雨幕之中。
黑色身影的腳步看起來並不快,他經過的地方,卻讓雨幕似乎短暫的停下了一瞬。
那些豆大的雨滴,在即將要滴打在兩人身上時,卻又被無形的氣幕所遮擋。
這一幕,宛若神人行路。
這黑色身影抱著白裙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快朝著苗疆的中心靠攏。
正是楚明軒和銘柔二人。
“什麽人,膽敢闖入巫神殿領域!”
突然,有人爆喝一聲。
隨後,數名身穿黑袍的身影從雨幕中衝出。
與此同時,他們袖袍一甩,無數的黑點朝著楚明軒二人鋪天蓋地的飛去。
這些黑點竟然是蜈蚣,蠍子,螳螂以及各式各樣的小蟲子!
楚明軒理也沒有理這些東西,一股淩厲的劍意,從他身上衝天而起,就連頭頂上方的雨水,一瞬間都被衝出了一個真空地帶。
那些小蟲還未靠近楚明軒,就被這淩厲的劍意,剿成了齏粉。
與此同時,那些黑袍人的步子猛的一頓,隨後機械似地扭過頭,朝著楚明軒消失的方向看了過去,眼中充滿了茫然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