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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番外八百一十七 連城訣3

  終於幫他把全身都穿戴完畢,我都已經額間冒汗了。


  就見戊岩看看銅鏡裏的自己,又看向我。


  我眨眨眼。


  我又做錯什麽了麽?

  “去穿衣服。”他看著我,道了句。


  於是,我又匆匆忙忙的去取了自己那件正紅的衣袍,極快的穿上,換了鞋子,隨後跑到銅鏡前,開始梳頭發。


  戊岩則始終站在我身後,也不知是在看什麽,總之沒有發過聲音。


  我暗自吐舌,拿了梳子開始梳發,然而看到銅鏡中的發側邊上時,我不禁怔住。


  抬手,一扯,頭皮一痛後,我看著手裏的一根發。


  竟然是白的。


  我忙再對著鏡子翻了翻臉頰邊上的頭發,發現不知在何時,已經有十來根的頭發完全變白。


  好在我自小發多而黑,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當即將這些白發一根根的全拔了,同時就看到身後的戊岩走上前道:“怎麽還沒好?”


  我忙笑:“……我的發式一般都是女婢弄的,現在……我……”


  他似是歎了口氣,骨節分明的手伸到我眼前。


  我納悶的側頭看著他。


  “梳子。”他淡淡吐出兩個字。


  我立刻把梳子放在他手上。


  就見他拿著梳子,走到我身後,沿著我的頭頂一路梳到發梢,動作也放的格外的輕。


  我就看著銅鏡裏的女子和她身後正幫她梳發的男子,心裏不禁有些發酸。


  ……


  “那時候,你確定你還活著?”


  ……


  這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傷人的話了。


  頭發已經有變白的了,我突然就想到辛夷師父二十三歲就白了一半的頭發,心裏也有些戚戚。


  那一日對我來說,大概會來得更早吧。


  深吸一口氣,我握著梳妝台上的鳳簪,看著鳳簪上栩栩如生的鳳凰,不自覺又出了神。


  “又在發呆?”他的聲音又在背後響起。


  我回過神,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已經發高束,盤成了一個九曲環。


  我有些驚訝:“你……還會盤發?”


  他站在我身後,越過我的肩膀取過我手裏的鳳簪,插進盤好的發裏,便道:“小時候幫我母妃盤的。”


  我緩緩回頭,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我收回視線,慢慢起身,腳下一歪……


  就像是一種習慣一樣,每次穿及地的長裙,我就免不了踩在裙子上,然後摔一跤。


  這次也一樣。


  不過這次扶著我的,是身側的戊岩。


  我頗為尷尬的抓著他的肩膀,都不敢抬頭看他,飛快的站穩後,就繼續向前快步走。


  “挺晚了,快走吧。”我一邊匆匆忙忙的向門口走去,一邊道。


  他似是跟在了後麵,涼涼的道了一句:“不要走這麽快,會摔的。”


  我撇嘴,然後腳下又一歪。


  “撲通”一聲……


  我想我是又摔了。第三日與第四日,我都是早上等著九個姑娘來請安,請完了安,我就自己待在宮裏看看書,拉拉二胡,晚上就去散散步,然後睡覺。


  這樣安寧的日子可是與我當時坐在書房批閱奏折的日子是完全不同的,不僅悶,而且,都感到光陰相當的漫長。


  我的壽命還有十年,怕是這十年,我都要在這鳳儀宮裏度過了。他似是也沒有料到我會親自扶他,於他抬頭間,我看到他的眼睛裏幾乎無一絲慌亂,反而非常的淡定。


  我不禁心中一寒。


  這人,恐怕已經是有能與戊岩對抗的能力了,要鏟除此人,並不容易。


  難怪,戊岩還遲遲未能下手,想必也是因為此人老奸巨猾,關係的脈絡太過強大了吧。


  “左相大人想必也是醉了,臣妾還想替皇上向您老致歉。”我笑著,道,“左相大人還請看在臣妾的份上,不要怪陛下才好啊。”


  我看到他眼裏的狡黠,在我收手之時,他還當著戊岩的麵,摸了一把我的手。


  我隻裝作沒看到,轉身道:“既然左相大人要臣妾表演一番,那臣妾就獻醜了。柳芫,取我的二胡來。”


  話落,我又看看左相,笑:“還請左相大人在聽完臣妾的這支曲後,能與陛下冰釋前嫌,以後能與陛下共同治好我大齊的一方水土和一方民才好啊。”


  左相此時更是幾乎不把戊岩放在眼裏,哈哈大笑起來:“皇後娘娘不僅絕色,這嘴也是甜的可人啊。”


  這話說的我都惡心……


  我看向戊岩,隻見他此時恨不得直接手刃了這個左相。


  不過,我也是覺得有些驚訝。


  一向從小隱忍到大的他,今日也不過是個老色鬼來調戲我罷了,怎麽讓他控製不住的動了如此大的肝火?

  想到這兒,我輕輕搖搖頭,取過了二胡,坐定後,便拉起了一曲“賽馬”。這支曲子,是我十一歲時學的,為了練好這支曲,我按弦的手指都不知道破過幾回。


  別人家的姑娘都是喜歡琴啊,瑟啊什麽的,我卻獨獨喜歡破二胡。


  許是,二胡聽著覺得分外有感覺吧。


  因為它能拉的出孤獨,也能拉的出熱鬧。


  心是如何,拉出的曲子便是完全相反的。


  而這曲“賽馬”可謂將沙場上的一切都描繪的淋漓盡致,扣人心弦。


  自小,我就看多了那些在京城裏終日飲酒作對,強作詩詞歌賦的文人公子,雖都是長得清秀的小白臉兒,然而見到個搶錢的小毛賊,卻是隻會嚇得尿褲子。


  所以,我從來就不太看的起他們,反而倒是崇敬那些駐守邊疆、為國戰沙場、最後馬革裹屍回家鄉的戰士們。


  為國,他們鞠躬盡瘁,就是付出生命,也從未有過怨言。


  因而,這首賽馬,我隻想讓這左相聽聽。於是,平常的日子裏,我就又多了一個伴兒鬥嘴。


  估計是左羿這家夥的嘴實在是太厲害,所以跟著他鬧騰了一段日子後,我的嘴皮子功夫也是長了不少。


  一日,戊岩又來我這裏用晚膳,他看著我穿了一身又厚又肥的棉衣後,直接噴茶。


  我問:“怎麽了?”


  他強忍著笑:“沒什麽。雲織坊做出的衣服真是越來越有特色了。這棉衣看的,就像一團綠色的包子。”


  我眨眨眼,看看身上的衣服,道:“雲織坊的人說,這是當下流行的包子裝,我穿的挺暖和,所以就又讓他們為你也做了件。”話落,向柳芫道:“把衣服拿來。”


  戊岩看著我:“我可不穿。”


  “這可是我特地讓他們做的!”我拿著件大紅色的“包子裝”道,“也快過年了,穿成這樣多喜慶!”


  “是喜慶的肉包子。”他涼涼道了句。


  我眨眨眼,道:“皇上,你忘了老梅樹底下的兩隻包子了麽?嗯?”


  我再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這是菜的。”接著把紅的那件披在了他身上接著道:“你這件是肉的。”


  他笑:“那包子不是我吃的麽。現在你也是包子了,我是不是該吃了你。”


  “你又忘了。”我再朝他眨眨眼,“是肉包子先被吃的。”


  他挑挑眉。


  “你要真想吃我,先把你自己吃了。”我歪頭,向他笑笑。


  戊岩:“……”


  於是守歲那一日,我和戊岩就都穿著“包子裝”赴宴的,據說,自那一日後,雲織坊的“包子裝”被賣的斷了貨。


  於是雲織坊的老板很是高興的來找我,又給了我幾十來件花花綠綠的“包子裝”,我隻好把它們全送給了後宮的佳人們。


  再於是,這一年的過年,整個齊國宮都被“包子裝”占據了一方天地。


  對此,左羿對我表示:“孺子可教。”五月十七,左羿例行來我的鳳儀宮給我診脈。


  診脈完了,他就晃著腿跟我說:“小墨子,你是不是快二十三了。”


  我點點頭。


  他似是猶豫了一會兒,難得正經的看著我道:“你有想過要孩子麽?”


  我一怔,沉默了一會兒,笑笑:“估計……要不了。”


  “為何?”他一臉納悶。


  我看著他:“我師父告訴我,通靈師的孩子,都是半人半鬼的。”


  左羿點點頭,道:“的確,你的身體異於常人的部分已經開始顯現了。你現在才二十三,但是我為你診脈時,這樣的脈相,是屬於四五十歲的老婦的。”


  我皺眉:“你的意思是……”


  “你的身體衰老的很快,但是表麵上是看不出來的,除了……”話落,他看向我的頭部,抬手就就扯住我的頭發一拉。


  我一驚,隨後苦笑:“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


  他看著我的頭,再看看我:“你衰老的速度比你師父還快。”


  我扯出一絲笑,捋過耳側的一縷發。


  不同於兩年前還隻有十來根是白的,現在我大半的頭發都已經變白。


  我起身,站在銅鏡前。


  我的容顏幾乎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很美,但是雙肩已經被白色的發絲覆蓋。


  左羿站在我的身後,幫我將長發挽起,最後將假發牢牢套在了外麵,看看沒有任何漏差後,才歎了口氣。


  “如果你真的還想冒風險有個孩子,就要抓緊了。”他站在我身後道。


  我垂眸:“不用。在我嫁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絕不要孩子了。半人半鬼……嗬,我小的時候也不過是因為長得不好就遭人嫌棄,若是連本身都不是人的話,那是要有多痛苦。”


  左羿緩緩蹲下身,扶著我的肩,笑著:“誰說你醜了。其實你帶著那個麵具的時候,也挺漂亮的,那是種不一樣的美,卻是種真的美。”


  我笑笑,看著他:“你也挺會哄人的啊。怎麽都不見你去找姑娘呀。”


  他咧嘴:“誰讓我的小師妹這麽漂亮呢,師兄我看別的人都看不上眼啦。”


  我撇嘴:“果然都是看臉的。”


  他拍拍我的頭,最後起身,道:“小墨子啊,戊岩……其實,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的。你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吧。”


  我沉默。


  他笑著:“知道麽,戊岩還是個處子之身呢。”


  什麽!

  我猛的抬頭,瞪著一臉微笑的左羿。


  “你……你在說什麽!”我驚呼。


  他目光挺深的:“雖然他有那麽多妃嬪,但是他沒有臨幸過一個。這些,估計他都不會說。”


  我瞪著他。


  然後他很厚顏無恥的道了句:“他是在等你啊,小墨子。”


  我臉紅了:“胡說!”


  他很坦然的聳肩:“不相信你自己去試試啊。”


  我幾乎已經臉紅的抬不起來。


  “好了,我也該走了!”左羿向我笑笑,道,一邊扶了扶他的官帽。


  “走,走走走!”我直接朝他擺手。


  於是他就退著步走出了鳳儀宮,最後向我一笑,身形一閃,就消失了。


  然而,我明顯已經不能平靜了。我盡全力的冷靜道:“那不是我給的香……不是的……”


  “我都查過了!”他的此時的眼神,幾乎是要殺人的。


  “方嬪是和你關係最好的,她從不會做這種事情,這我了解她。但是你!”他突然笑了起來,“你是恨不得我跟別的人在一起,自己就住著這鳳儀宮!你以為我看不出每次我來的時候你的不耐煩?”


  我啞口無言。


  的確,一開始我恨不得他永遠不要來,但是現在至少……


  “那個香……不是我給的!”我再一次重複。


  然而眼前的人隻是一手握住我的兩隻手臂,摁在我的頭頂上方,壓低著嗓音道:“別忘了。我已經給了你三年的考慮時間了。”


  “這,是你的職責!我的皇後!”


  話落,他已經解開自己腰間的帶子,龍袍已經被他扔到了一邊,他著著一身白色中衣,將我發上的鳳釵取下,狠狠往地上一擲。


  刹那間,窗外響起一聲驚雷,我看著麵前我曾朝思暮想的麵容,此時卻隻有心冷。


  “不是我……不是我……”


  我微弱的聲音卻總是淹沒在了雷聲裏。


  “蘇墨隱,這一次,你休想讓我停下來!”


  ——他在解開我最後一件遮擋的衣物時,這樣在我耳邊說。


  我隻是仰頭看著床板上的龍鳳花紋,緊緊咬著唇,身下的疼痛幾乎讓我想去死。


  我的指甲狠狠扣進他的背部,汗水順著我的額角留下,還有我的淚,流到了發鬢邊上。


  我的假發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扯掉了,黑暗裏,我卻能看的見我自己那淩亂的白發。


  那樣那樣的白。


  我快二十三了,但是,我已經老了。


  而現在,正在我的麵前,一邊放著狠話,一邊折磨著我的身心的男人卻還年輕著。


  他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大把大把的精力。


  我三十那年,他才三十四歲,我卻可能已經死了,但是,他的一切才剛剛起步。


  他是個好君王……


  他終會看到他的江山如畫……


  但是可惜,我可能就看不到了……


  我第一次如此恨為什麽自己是個通靈師,一個如此短命的通靈師!

  恨自己為什麽是周國的公主!

  這一夜,他沒有叫我“小隱”,沒有叫我“墨隱”,而是連名帶姓的叫我“蘇墨隱”。


  是啊,我是蘇氏皇朝的人,我是周國皇室的人……


  “忍著點……我也痛……”意識模糊裏,他這樣在我耳邊呢喃。


  我隻是笑著,撫著他的頭。


  ——流著淚笑。


  他的確是很幹淨的。


  而我,也沒有任何遺留的,把自己給了他。


  我想……


  這一次,我和他。


  終於是做了一個最平等的交換。就如我所料想的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可控的範圍內。


  方嬪很快就被查出使用了催情香迷惑戊岩,戊岩以“爭寵而失德”的名義,將她打入了冷宮。


  不過十來餘日,方嬪就自掛東南枝,一命嗚呼。


  知曉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在鳳儀宮裏和戊岩用著晚膳。


  他依舊是對我如往常一樣,時而會說兩句有關朝廷的事兒,時而問問後宮。


  我沒有再跟他說那一夜的事情。


  畢竟,都是不愉快的記憶了,不提也罷。


  然而,因為方嬪的這件事情,我能感受的到,我已經前所未有的成為了後宮四十一個女人關注的對象。


  她們都很敏感,先是姬嬪,再是辛嬪,最後是方嬪。


  雖然對於這三人最後的結局沒有一個直接與我有關係,但是她們心裏都已經有了三分明白。


  ——我在其中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


  所以,對於此,我就對左羿感歎:女人真是麻煩。


  他立刻回了句:“你終於發現你自己不是個女人這個事實啦!”找來左羿給我診脈時,左羿挑挑眉道:“的確,你現在就是懷孕的脈相。”


  “你那藥到底管不管用?”我不禁要問他了。


  他翹著腿,悠悠看著我:“若我說那藥沒用呢。”


  我看著他:“那我現在就去找紅花,然後再讓戊岩恢複那晚的回憶,再然後……我會把你趕出齊國。”


  他眉一挑:“這麽狠?”


  我正經的點點頭。


  他笑:“罷了。你的確沒有懷孕來著,是有人給你下了藥。”


  “你能幫忙查出來麽?”


  “能啊。”


  “那就麻煩了。”


  “誒,既然我幫你了這個忙,你打算如何犒勞我一下?”


  “你要什麽?”


  “俗不俗啊你!”


  “嗯?”


  “我說過,要帶你出宮去我帶你去吃臊車哩子,所以……”


  “所以……你要挾持我這個皇後帶你去吃臊車哩子?”


  “小墨子真聰明!”


  這一次,我倒是沒有直接上腳去踹他,而是眉一挑,笑:“好啊!你先帶我私奔怎麽樣!老娘好久沒出宮了!”而事實證明,有他在,我也哭不出來。


  當晚,我就遣退了鳳儀宮所有的宮人,美其名曰:靜養。


  然後,我自己一個人收拾好了包袱,換上身太監的衣服,為了不讓別人認出來,我還特地用起了自己的看家本事——易容。於是我就像個賊一樣,從宮門口跑了出去。


  按照我和左羿的計劃,我們在齊國皇宮南門口碰頭,他因為是太醫,因而出宮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我……


  有點難度……


  好在,齊國宮是個出的去進不來的地方,我一路匆匆忙忙的背著包袱,倒是還算順利的。


  眼看著齊國皇宮的門口就在眼前,我又整了整衣服,裝作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慢慢的往前走著。


  結果就看見從南門口來了匹乘騎。


  哦不,是一批……


  我看到在路上走著的宮人們立刻躲到了路邊,垂下了頭。


  我也慢慢走到路邊,低下了頭。


  看著麵前百騎踏過,卷起一片灰塵,我下意識的就抬袖遮住口鼻,結果向周圍張望了一下,就對上了一個熟悉的目光……


  終於,人馬踏過,我也繼續往前走,結果肩就拍了一下。


  我一抖,往後看。


  喲嗬!居然是從邊塞回來的清淮!

  我正想著要不要行禮時,麵前的人已經開口:“你是哪個宮裏的。”


  我立刻畢恭畢敬,壓低嗓音回了句:“回將軍,奴才是乾清宮的。”


  問吧問吧,我都準備好了的!

  然而眼前的人什麽都沒問,就道:“你知道的真多。”


  什麽意思?

  我愣愣看著他。


  就像以前每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他永遠是一副木樁子臉。


  唯一有過表情的,就是那次我喂他藥時,他臉紅了。


  “奴才不懂將軍的意思。”我道。


  他的劍眉一挑,道:“你是誰?”


  我徹底蒙了,這家夥居然這麽厲害!

  還是我真的太蠢了……


  “奴才是乾清宮的小順。”我隻得答。


  許是我們這裏有了些動靜,兩個宮門口的侍衛已經慢慢朝我們這裏走來。


  我暗道,情勢不妙!

  恐怕這次,是難赴左羿的約了……


  剛想到此處,我就看到從身後來了輛乘騎,沒來的及看上麵是誰,整個身子都被揪上了馬。


  “抓穩了!”就聽我身前那人道。


  我立刻聽出那是左羿,便抱住他的腰。


  馬鞭狠狠一落,馬就向門口衝出去了。


  然而,我擔心的不是衝不出去,而是……


  “快!快攔住他們!”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隨即整個南門口的平靜都被打破了。


  於是我就看到蔚為壯觀的景象——數十個訓練有素的侍衛立刻從宮門上攀著繩索而下。


  “他娘的!木頭臉那家夥也太狠了吧!”我就聽左羿罵著。


  我怯怯的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個身影隻是格外淡定的站在那裏,似是在目視著我們離去一樣。


  “要不,這次計劃我們作廢?”我突然說了句。


  因為我總覺得清淮那人如此淡定,不是我們死定了,就是他被嚇死了。


  顯然,結果不是後一種。


  “放心,小爺我有十足的把握!”


  於是,我就看著他從自己的包袱裏拿出了個白花花的東西,見到一個侍衛就砸他們臉上。


  我就看見那些被砸的侍衛一臉鬱悶,等到反應過來時我們已經離他們有一個身位了。


  “誒,那是什麽東西!好厲害!”我看著這些侍衛被砸,但是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也覺得驚奇。


  就聽左羿那丫哼哼了一聲:

  “饅頭!”在一包袱饅頭的掩護下,我們居然就這樣衝出了皇宮,一路向南而去!

  皇宮裏最後也沒有追出人來,因而我們逃了有兩個時辰的路後,就安安穩穩的放滿了速度,慢慢騎行在官道上。


  “小墨子,沒想到你丫這麽蠢!”左羿下馬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我隻得默默垂頭:“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我怎麽知道會半路殺出個清淮啊!”


  “而且……”我又小心翼翼的補充,“總覺得他好像挺可怕的……看到我們跑了,他也很平靜。總覺得,我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左羿轉過身,斜睨了我一眼:“那隻能說明你太蠢,懂不懂啊你。”


  我不服氣了:“那你就了解他?”


  他一攤手:“我幹嘛要了解他?”


  我從鼻子了哼出一聲,摸摸肚子:“我出來的有點急,都沒吃東西,你這兒有沒有……”


  “饅頭。”左羿直接開口,一指包袱,“十九個,足夠你吃成個智障兒。”


  我瞥了他一眼:“那饅頭是砸人臉用的,我吃這東西幹嘛用?”


  “砸你肚子的。”左羿直接不耐煩的回了句。


  最後,我還是生了把火,把饅頭烤著吃了。


  “今晚我們就睡這兒?”我環視了周圍一眼荒地,問。


  左羿已經躺在了地上,臉轉向我:“湊合一晚吧。”


  我隻能啃著手裏的饅頭,抱著膝蓋,一邊看著火光,一邊恨自己怎麽這麽蠢的跟了一個這麽不靠譜的人。


  “誒,不是我說。”左羿突然出了聲,就見他又看向我,“木頭臉那家夥倒是是挺不簡單的。看你好像當了皇後以後,也就沒怎麽幹政了,大概不知道他的事情吧。”


  我搖搖頭:“發生什麽了?”


  左羿又轉回了臉:“戊岩吧,先前給了他很多權利,應該是看重他的能力吧。不過奇怪的是,戊岩總喜歡讓他往邊疆跑,雖然是統帥著禦僚軍,但是……總覺得差那麽點兒……”


  我被搞糊塗了,吃完第二個饅頭後拍拍手,道:“你就不能說的清楚點!”


  左羿又琢磨了會兒措辭,最後道:“就是……我總覺得,戊岩看不慣他。”


  我點點頭,突然想起晚宴那次,清淮明明是救我卻最後挨了二十大板的事兒,道:“是啊。因為戊岩吃我的醋。”


  左羿挑眉:“你確定戊岩是這種會把率兵這種大事兒跟這種私情摻和在一起的人?”


  我笑笑:“我知道不是,我隨口說的。”


  左羿又是一挑眉:“那看來,你是心裏有幾分數了啊,還不跟我說。”


  我還是笑笑,想著左羿這家夥果然是越來越了解我了。


  是啊。


  清淮是個頗有大將之才的人,照理戊岩應該就把他放在京城統領最大的軍隊才對,但是為何他隻是一次次把他派往邊疆呢……


  我突然就想到了一種可能。


  不過,我本來想說的,結果一回頭就發現左羿都睡得正酣了,隻得作罷。天亮時我和左羿就繼續動身趕路了。


  “話說,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我坐在左羿身後,一邊啃著饅頭說。


  “去了就知道了。”左羿這樣答。


  然而後來我才意識到,這次出宮注定是不平凡的。我們到的第一個地方,是連城南麵的小南城。


  “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們啊……”我打量著周圍,這樣道。


  左羿悠悠的騎著馬看著街市道:“你是疑心病又犯了吧?”


  “不不不,我是說真的……”


  “你覺得是誰跟著我們?難不成是強盜?還是山賊?”


  他的話一落,就聽身後一陣馬蹄聲,我回頭,就見幾個蒙麵大漢徑直朝我們衝來。


  左羿險險勒馬,剛想罵人時,他肩上的包袱就沒了蹤影。


  “他娘的!”左羿罵了句。


  我挑眉,看著他:“我們不追?”


  他回頭看看我,再轉身,衝著那遠去的馬匹就吼了一聲:“你他娘的,就十六個饅頭都要搶!有沒有品味!”


  於是,我就看到街市上的百姓都齊刷刷的看著我們。


  我扯扯左羿的衣角道:“我們還是去下一個地方吧……”


  “為什麽?”左羿驚愕了。


  我看著他:“這裏的人好像對十六個饅頭蠻介意的……”


  於是又趕了一天路後,我們在小南城南邊的大南城歇腳了。那一晚的最後,是我扛著醉的一塌糊塗的左羿一起在星光燦爛下回的客棧。


  一路上,醉的不輕的我就一直問他:“你放在心尖兒上的姑娘是誰啊……你心儀的姑娘是哪家的啊……”


  他就靠在我的肩頭,跟我一起搖搖晃晃地走在沒有一個人的大街上。


  但是問了這麽多遍以後,他都隻是笑,沒有說話。


  最後我把他放在床上,搖搖晃晃地要回我自己的房間時,就聽身後的人嘀咕著:

  “小墨子……小墨子……笑笑啊……你笑起來,最美……”戊岩告訴了我何為負,何為不負。


  而左羿教會了我,什麽是最真。


  對於我自己,我或許真的該好好想清楚,自己該怎麽活了。——墨隱“來了麽?”我問。


  “我說下去就一起下去!現在是晚上,他們看不見!”


  眼看著他們越走越近,當一隻腳伸快到池塘邊上時,我和左羿一起潛了下去。


  我在水裏是勉強睜眼,就看見身側的左羿還在不停吐著泡泡。


  我也真是服了他了!

  那群人在岸上轉來轉去,就是不肯走,我再看看身側的左羿,他很少碰水,水性也差,幾乎都要憋不住的要往上浮了。


  我急了。


  這要是被發現,那我們不就全暴露了!

  於是,我也沒怎麽想,直接把他的腦袋給摁了過來,然後把嘴湊到他嘴上去了。


  他那雙丹鳳眼瞬間都瞪成杏眼了,頭也不停向後躲,我直接抱住他,一邊把自己的氣渡給他。


  這是我用雙唇接觸過的第二個人。


  不同於戊岩,他的唇就更軟了。


  對於我和戊岩,常常都是我被動,他主動,而現在,卻完完全全成了我主動,左羿被動。


  後來他也不躲了,很乖的閉上眼,從我的口中不停吸著氣……


  也不知道,岸上的人是什麽時候走的,到後來我也沒了氣,就拉著他一起浮上水麵。


  我是先上的岸,然後把他從水裏揪起來的。


  看著他一副傻了的樣子,我就不停拍著他的臉。


  “幹嘛呢!”


  他慢慢的爬了起來,最後摸了摸嘴,看向我:“你要賠我的清白!”


  我:“……”然而,我卻忽視了,他在說那句玩笑時僵硬的表情。


  其實,他在剛剛潛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發病了……


  他的臉色逐漸沒了血色,開始變得越來越白。


  我一開始看他還能說句玩笑話,便覺得他可能是已經對接下來的發病有了抵禦的信心,但是我明顯想多了,而且這一次,幹衣服也沒有,藥更是沒有。


  他本想偽裝成一副沒什麽事情的樣子,然而他的身子已經慢慢的不由自主的蜷縮成了一團。


  我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便背過身向他道:“上來!”


  他隻是吃力的抬頭,看著我。


  我怔住了,因為我才發現他是已經痛苦的連動都不能動了。


  情急之下,我直接把他的雙手繞過我的脖頸,將他整個人都背在了身上。


  隨著他整個人都倒在我的背上,腿本就受了傷的我,此時更是腿痛的厲害。


  但我想,他怕是比我還痛苦百倍……


  那次初遇以後,我特地去查過醫書。


  對於形容他這種病在病發時的感覺,隻有八個字來形容:如臨刀絞,隻求一死。


  我就顫顫巍巍地背著他走了一段路,他身上的寒氣透過身上的濕衣服就像是冰覆蓋在我的背脊上。


  因為我全身上下也已經濕透,如此一來,我也如同跟他一樣般,渾身冰冷,再加上天也冷了,風一吹,我全身都在抖。


  然而,就像是在把我們都逼死一般,我發現,剛才的逃亡過程中,我們已經離了小鎮有十幾裏遠,而且夜色太濃,我估計還走錯了路。恐怕是再回不去了。


  絕望感頓時讓我一個腿軟,跌倒在地。


  我回頭看看左羿,他幾乎已經痛昏過去了。依稀的月光下,他往日的那張碎嘴已經不能說話,此時隻有妖冶的紫色染上他的雙唇。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將他襯的像鬼魅一樣。


  “左羿,左羿!你醒醒啊!”我拍著他的臉,聲音都冷的發顫。


  不知道我是拍了他有多少次,他終於是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嘴裏呢喃。


  我緩緩湊近,就看見他的嘴一開一合,聽清他的話後,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殺……了我……”


  我咬緊唇:“你忍著點,你都撐過這麽多回了,再忍著點!”


  然而他嘴裏來來回回都隻有這個字。


  “殺……了……我……”


  “殺…………了……我……”


  我一把抱住他,湊在他耳邊:“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再撐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很快就過去的……”


  他隻是顫抖著身體,沒有再說一句話了。


  他的身體猶如一塊寒冰,觸上去都是冷的徹骨的。


  我不停的打著他的臉,他卻再也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左羿!左羿!”


  我幾乎控製不住的開始大喊,看著著寧靜夜色裏,沒有一個人……


  真的……沒有一個人……


  “來人啊,來人啊!”我朝著沒有一個人的山穀開始喊。


  回應我的,隻有那一聲聲回聲……


  看著地上的將死未死的人,我顫抖著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怎麽可能……


  “左羿!左羿!”我喊著他,他卻再也沒有回應我了。


  怎麽辦……


  他現在連心跳和呼吸都沒有了……


  “左羿……左羿……”


  我看著他的臉。


  他不能這麽死了……


  絕對不能。


  此刻,我心心念念的就隻有這個想法了。


  下一刻,我褪去了自己身上的濕衣服,留了件沒有濕透的單衣,也將他上身的衣服除盡。


  然而在看到他的背部時,我怔住了。


  竟全是疤痕!

  然而此刻不是關注這個的時候,我發著抖將他抱在了懷裏。


  他可真冷啊……


  我閉起眼,再度擁緊了他……


  我不知道這樣一晚上下來,會不會在沒把他救活時,我自己已經凍死了。


  此刻,我與他最近的距離,也隻是一件單衣之隔了。已經入秋,太陽升起時,我被一陣動靜弄醒了。


  “小墨子……”


  他的嗓音有點啞。


  我緩緩放開了他,才發覺抱了他一晚上,手都麻了。


  “醒了?”我拍拍他的臉,都覺得此時他還能這樣和我講話是個奇跡。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別鬧。”


  我笑了,一把再度抱住他,許久後才鬆開。


  他很是震驚的看著我,結果看到自己還光著上身時,直接拿過一邊的衣服就蓋住自己的身體。


  “別一副我非禮了你的眼神!”我不滿道,“昨天我可是都賠上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了啊!”


  他挑眉,問:“那我的清白呢?”


  我哼了一聲:“被我吃了,行了吧!”正想著站起身,結果腿上一痛,我直接倒在了地上。


  “吃了我的清白就得有報應。”他一副奸計得逞的嘴臉瞅著我,“還真沒想到這麽快就現世現報啊……”


  我不禁笑,看著他:“喂,你是不打算穿衣服了?嘴貧還真是你一生的使命啊!”


  他看看手裏的衣服,最後極快的在我麵前穿上了。我相信我沒看錯,他臉紅了。


  “喲嗬,我們的左大夫是喝了酒了呀。這白裏透紅紅裏泛白的,嘖嘖,跟個桃子樣兒,可愛的緊呀!”我學著他平時的說話樣子揶揄道。


  他抬起頭看著我,嘴角噙著笑:“喲嗬,學的不錯啊。我的衣缽有人繼承了。”


  “喲嗬,我不是你小師妹麽,怎麽的了,又成你的徒弟了?”


  “喲嗬,還知道自己是我師妹呢。知道同門間該相親相愛,患難共營麽!”


  “喲嗬,你還知道相親相愛!”


  “行了!”他打斷道,看著我,控製不住的笑著,“明明就是東施效顰,還有臉了你!”


  我直接湊上去:“我就有臉啊,你看你看……”


  他一掌把我的腦袋拍了下去。


  我摸著腦袋,笑:“恢複的不錯啊。我終於是擺脫了一個包袱。”


  他斜睨著我:“我倒是多了個瘸腳的婆娘。”


  “誰是婆娘啊!人家明明是如花似眷的花季少女!”我立刻反駁。


  “行行行,花季少女。”他隨便應付了幾聲,“抬腳。”


  我乖乖抬起右腿來。


  因為我穿的是便裝,因而下身著的是條布紡的褲。


  他就這麽坐著,幫我把褲腳卷了起來,卷到膝蓋處後,我也是傻了。


  “你這……”就見他挑眉道,“是走不成路了。”


  我看看那不忍直視的鮮血淋漓的腿,愣是想不起來這個傷是怎麽來的。


  左羿扶著一棵樹的樹幹緩緩起身,我看他那樣子著實費力,便道:“你也就坐著吧。看你的樣子都知道你傷的不輕。”


  他卻隻是環顧了四周一眼,最後拖著步子,慢慢從地裏拾起一根粗的樹枝,再慢慢的走回來。


  “你腿也傷了?”我仰頭問他。


  他無奈的看著我:“還不是你一個晚上給壓的。麻死我了……”


  “我有那麽重麽?”我挑眉問了句。


  他隻是俯下身,從衣服上撕下一塊衣料來,幫我把木頭固定在膝蓋側:“你壓在自己身上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涼涼瞥著他,正欲開口,就見他已經極為熟練的幫我固定好了木棍,手法快的驚人。


  “左羿,我一直都覺得你是神醫轉世誒。”我看著他那雙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抬頭看看他道。


  他也抬頭:“再怎麽神醫,不是還是替人治病的麽,而且還治不好你這種腦子不好使的人。”


  “別老說我腦子不好使。”我撇嘴,“關鍵時候我還是很有用的。”


  “上來。”他連鬥嘴都不想跟我鬥了,直接蹲下身,背對著我。


  “幹嘛?”


  “背你回去啊,難不成用抱的?”他回頭笑。


  我哼了一聲,最後還是不放心的問了句:“你身體真沒事了?”


  “嗯。”


  “那我上來了,我很重的……”


  “噗……”他笑,“廢話再這麽多,把你再丟到池塘裏去!”


  我猶豫再三的看看他,最後還是慢慢挪啊挪的挪到他背上,勾著他脖子。


  他緩緩起身:“我的娘啊,的確是個大肥婆啊!”


  “你……你混蛋啊!”我咬著唇,生怕我是真的重來著,還用左腿撐著地。


  “你倒是把腳擱擱好啊!你真當在玩雜耍啊!”他又奚落了一句。


  我看看他,又問了句:“我真的很重啊?你真背的了?”


  他已經要笑的不行了:“皇後娘娘,您老隻管坐好就成,好不好!”


  我努嘴,最後還是乖乖的趴在他背上,不忘說一句:“走不動了就說一聲啊。否則腰斷了不關我的事兒!”


  “是是是!您老啥也甭管。”


  於是,他就這樣背著我慢慢的走啊走。


  許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的關係,我也就這麽趴在他的背上,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經過這麽些個日子的遊曆,我終於是把尋常百姓的人生疾苦都嚐了個遍。


  因為沒有了錢的關係,我和左羿後來隻能入了一家茶館當個打雜的。茶館的老板還算個好人,看我們一副流浪的沒爹又沒娘的可憐樣子,就破例把工錢給日結了。就這樣,我們都依靠著每日的十枚銅錢勉強過活。


  “小墨子,你收過那桌錢沒有!”


  我從櫃台前抬頭,看看手裏的算盤和手側的賬本:“啊?”


  “讓你盯著人的啊!”


  我扶額:“光是這賬本就夠我受的了,你還讓我盯著人。你真當我會分身啊!”


  就見他放好茶,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我則繼續低頭打著算盤。


  “喲嗬,小墨子,現在你都撥得一手好算盤了啊。”他單臂撐在櫃台上,一邊歪頭一邊笑,“戊岩把你這麽個活算盤就這麽關在了那個成日隻聽得到破二胡的鳳儀宮裏,他也不覺得浪費哦!”


  我冷眼看著他:“左神醫,去當你的小二!”


  “好嘞!”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再和我鬥嘴下去,轉身就接過店內小李手裏的一盤花生,送到一張空桌上。


  “哎喲大娘,今兒個來的這麽早!”


  我就看著他迎上位從店門口進來的婦人,那笑容……


  嘖嘖,我都後悔忘了跟他說了:

  左神醫,姑娘我得稱呼您一聲媽媽。“小墨子!”


  我驚得一個慌了神,算盤都掉在了地上。


  左羿那雙丹鳳眼就這麽上上下下的看著我:“怎麽了?被無常勾走魂了都?”


  我沒說話,許久後問:“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他看著我:“怎麽,想走了?”


  我抿唇,最後點點頭:“我想回宮了。”


  他眉一挑。


  我知道他這幅表情的意思,便把手裏的算盤一放:“出來的夠久了,也是時候回去了。估計戊岩他……”


  “唉。”就見眼前人幽幽的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都把他給忘了?”


  我不出聲。


  “那我們今日就動身。”他突然又道了句。


  我愣怔:“這麽快?”


  他點點頭:“不是你說要回去麽,那我們就盡快回去唄。”


  我看著他,最後還是道了句:“哦,那我今日就去跟老板說一聲。”


  聽說我們要走,老板還是很惋惜的,不過我知道,他隻是在惋惜左羿而已。


  畢竟接客能接的把茶館的一月來的生意給提上去三倍,他已經成了這兒的財神爺。


  我也挺惋惜。晚膳端上來的時候,是我親自布的菜。


  “這是紅燒肉,這個是……哦……大白菜。還有這個是……燒鴨,還有魚!”


  我一道道的放好,看著一邊的戊岩正挑眉看著我。


  “幹嘛?”我納悶了。


  “這菜都是有雅名的,被你一說,我都沒胃口了。”他這樣道。


  我直接斜了他一眼:“雅名用來幹什麽,又不能吃!”


  “你就知道吃。”


  “嗯。對啊。有意見?”我哼哼。


  他嘴角一勾:“那你能吃麽?”


  “當然不能!”看到他這幅表情,我就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他眸色漸深:“那我要你幹什麽用?”


  我想了想,看著他:“被你耍著玩兒的。”


  他一挑眉:“認識的挺深刻。”席間,我和戊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然而我們都不約而同的沒再提及關於我攝政的事情。


  我料想著,這事兒多半是黃了。


  吃完了飯,我便和他去禦花園逛了一圈。他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頭。


  “怎麽不跟上來?”宮燈下的他回頭看著我。


  我摸摸鼻子,應了句:“哦。”便邁著步子,快快的上前。


  他這才繼續往前走,我則不知不覺又慢下了步子。


  於是我又落在了後頭……


  我這樣也是有原因的。


  也不知最近是怎麽了,一到晚上,特別是在這種光線暗的地方,我就覺得看什麽都看得不太清楚了。


  就像現在,若是我真的和戊岩並肩走,我怕是指不定就會撞上樹,所以,我隻能走在他後麵,至少通過光線的明暗,我能辨的出眼前的戊岩是怎麽走的。


  然而,眼看著光線似是越來越暗了,我也不禁有些慌了手腳,總覺得麵前越來越黑,黑的都快要看不清戊岩在哪裏了。


  慌亂之下,我連忙趁著還能看的清些戊岩的身形,便快步上前,想也不想的抓住了他背後的什麽東西。


  憑著觸感,我能辨得出,那是他的衣袂。


  “怎麽了?”他突然停下了步子,我是險些就撞上去了。


  我抬起頭。


  我發現在這個地方,我連他的臉都看不出了。


  “你……不覺得這裏黑麽?”我問了一句。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聽見他說:“還好。怎麽了?”


  我忙垂頭:“沒什麽。”


  果然,我是老了麽。


  現在還隻過了四年而已,我就已經要到了在晚上看不見東西的程度了麽。


  他似是一直在看著我,也沒有說話。


  我隻是想著這事兒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便穩了穩聲音道:“怎麽不走了。”


  “你扯著我衣角做什麽?”他反問。


  我咧嘴笑著,晃晃他的衣袂:“怕你摔啊,否則我一直走在你身後作甚麽。”


  “當我的肉身後墊?”他似是笑了。


  也沒等我回答,我的鼻尖就被輕輕一刮,還有他很好聽的嗓音:“你這麽瘦,當的了後墊麽。”


  我撇嘴:“嫌棄我就直說好了,用的著這麽拐彎抹角的麽。”


  “誰嫌棄你了。”他似是有些無可奈何的道了句,接著,他就把他的衣袂從我的手心裏抽走了。


  “好好的衣服,被你捏皺了多不好。”他這樣說。


  我心下頓時有些慌了。


  因為,我的視覺似是在此時已經完全喪失了。


  還沒等我想清楚該怎麽辦時,我就聽到了他遠去的腳步聲。


  這一次,我連他的身形都看不清了。


  我頓時就慌了,像個失措的孩子一樣,失聲叫了句:“阿岩!”


  他的腳步聲這才停了。


  我立即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


  我數過,他剛剛走了八步,因而我約摸跑了十步後,便伸手一陣亂抓,幸好又抓住了他的衣袂。


  “你跟我的衣角過不去麽?”他的聲音淡淡的從我的頭頂傳來。


  我怕他發現我的不對勁,於是隻是垂著頭,悶聲道了句:“怎麽?有意見啊?”


  他也沒再說話,隻是又一次要從我的手心裏把衣袂抽走。


  “別!”我失聲叫道,手下意識的攢緊了他的衣角。


  “不要抽走好不好……”


  想著自己居然這樣失態,我這樣補充了一句。我強忍著要哭出來的衝動,又道了句:“你走的太快了,我隻能抓著你的衣角了……”


  他笑,耳邊傳來的是他的那好聽的嗓音:“那你總不能再抓著我的衣角吧。”


  話落,我的手心又一空。


  我頓時心涼了半截。


  “為什麽……”


  “小隱,你怎麽了?”他問。


  “我拽你衣角怎麽了?我拽你衣角怎麽了!”我急了。


  “你傻啊。好好的大活人不拽,拽衣角幹什麽!”他也被我沒由來的發脾氣給弄的糊塗了。


  我怔怔的說不出話了,許久後小聲的道了句:“我不拽就是了……”


  也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手就被另一隻大手包住。


  我心下當即一顫,手上傳來的溫度是那樣讓我安心。


  “還怕我走的太快?”他笑問。


  我垂著頭,搖搖頭。


  他複又握緊了我的手,道了句:“原來,你還怕黑啊……”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隻是感覺,他又牽著我往相反的地方走了。


  “我們去哪兒?”我問。


  “回家。”他這樣說,語氣裏帶著笑,“就快到子時了,我們一起去守歲。”


  我撇嘴:“跟你守歲?你也不怕是在折我的壽……”


  “折你的壽?你沒折我的壽就好了!唉,我怎麽就有了個像你這樣不坦誠的娘子呢!”


  “我坦誠不坦誠跟折你的壽什麽關係!”我沒好氣的反問。


  “當然有!”


  “哪裏?”


  話落,我就覺得額上一涼。


  我頓時都覺得想哭了,不過我還是忍著沒哭出來。


  下一刻,他攬我入懷,嗓音放的低低的:“說,你還怕什麽?”


  我吸吸鼻子:“我說怕你,你知道不?”


  “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


  “你怕我什麽?”


  我嗤笑,道:“怕你被我騙呀。你明明比我還傻……”


  “你又騙我什麽了?”


  “喏,看看你的衣角在誰手裏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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