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時光倒是格外難熬,我在靠窗戶位置,蜷縮在座位當中。
這趟火車要二十九個小時,時間在這個時候多到讓你想吐。本來準備好的手機看電影什麽的,但是在火車上這些東西卻是很難看進去。我隻能將頭扭到窗外,看外麵的風景,看著火車穿越隧道,從山林當中開出來,直到周圍沒有了一絲山峰的影子,變得平坦起來。
我的周圍坐著兩個從甘肅來的男生,滿族。閑聊之中我才知道,他們是在黑河上學,這個城市要比哈爾濱還要北,聽他們講黑河的冬天雪能夠下半米厚,出去能將一個室友絆倒然後用雪埋了。
一切那樣新奇,我對於大學還是非常興奮的。
我們三個一直坐到最後,但是對麵的乘客卻是一直在換。剛開始是一個去河北的大叔,抱著一箱梨子。大叔看我們吃飯的時候就吃一個梨子,他取出一個問我吃不吃,我笑著拒絕了。大叔講這是他自己種的梨子,是送給他在天津的女兒的。我覺得他女兒一定很幸福。
在我旁邊過道坐著的幾個中年人說話很大聲,其中有一個中年人每次火車上來賣東西的小車的時候,他就會買一瓶酒。從來沒見過他吃飯,酒瓶倒是擺了好幾個。第一次見能將喝酒當飯吃的人。
在火車上吃泡麵實在是一種享受,不僅吃不下去,而且憋屈煩悶的氣息讓你想要抓狂。
我在這樣的情緒當中熬到了下午,大叔下了車,對麵坐了一個看起來比我大一些的漂亮女生。後來聊天才知道,她是長春一個學校的大三學姐,苗族。
第一次我就見到了這麽多民族的人,倒也是非常奇特。我們興致勃勃地討論民族差異,討論當地的特色節日,時間倒也過得很快。甘肅來的兩個男生帶著自己的泡麵,上麵有清真的標誌。我拿著自己的泡麵看了看,還真沒有。這些都是挺好玩的一些事情,出行的愉快大於疲勞。
我們幾個聊天聊到半夜兩三點,伴隨著火車的沉悶響聲,漸漸沉沉睡去。
但是第二天很不幸,不到六點我就醒了,身邊各種聲音。但是很快我又睡著了,如此這般反反複複一直到了八點。我看周圍走動的人漸漸少了,連忙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清醒了片刻。
站在兩截車廂中間,會有一些風吹進來,在這裏顯得格外舒服。我在這裏站了一會兒,回到座位的時候,大家都起來,忙著自己的事情。
大概下午四點,火車到站。這段時間我都不知道我怎麽熬過來的,大概身下都坐著沒有感覺了。再柔軟的座位現在都不稀罕,踩在哈爾濱結實的地板上,我的腦袋還在晃悠。
與我想象之中的冷天氣不同,哈爾濱一點也不冷,現在是九月,基本上和老家沒有什麽兩樣,看來我帶著的外套是沒有了什麽作用。所以我隻能艱難地將衣服塞到書包當中。
剛來就感受到一種濃濃的熱情,看到巨大的迎接的牌子的時候,我當時感覺真是沒法用語言來表達。之後就很簡單了,我和一大堆新生一樣,坐著學校的校車來到了學校。這些倒是沒有費什麽功夫。當時路過鬆花江的時候,還是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原來這麽地寬闊,上麵還有快艇肆意飛奔。從小沒有見過大江大河的我,震撼到了。
校車停在學校迎新的入口處,這也是大學生涯很少數地坐校車的機會。都說我們學校美女很多,當我下車之後,看著我們係清一色美麗的學姐,那種感覺別提有多好了。當然,不是本人色心大起,而是看美麗的學姐本來就是很好的享受好吧。
學姐們都在調侃,累了一天,終於接到了一個學弟。我心想這學校男同胞得稀缺到什麽程度,不過看我名字上麵那一排排女性化的名字我就知道,男同胞和某呆萌的黑白家夥有的一拚。
我還在迷糊當中,填了一堆表格,交了錢,我手中一大堆基本資料已經變成了一張飯卡,一張電話卡。學姐甜甜的聲音指引我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地方怎麽亂糟糟的,各種賣東西的,推銷生活用品,學習用具,書本,二手教材。哦,走了一百米愣是接到了四五張傳單。這架勢都趕上菜市場的節奏了。
我正東張西望地找哪裏是我的公寓的時候,猛地一張臉在我眼前出現,倒是將我嚇了一跳。來人個子不高,穿著我們學校誌願者的藍色衣服。梳著馬尾辮,容貌倒是不難看。
學弟,你是去哪個公寓的?我是咱學校的誌願者,我帶你去吧。
還有這種好事,我半信半疑,說了我的公寓,學姐熱情地帶著我往前麵走。學姐熱心地要給我提行李,我連忙拒絕,這種事情怎麽能夠讓呢,雖然我已經很累了。不過學姐很快就和我聊到了生活用品的事情。
學弟,你的生活用品買齊了嗎,我們誌願者那裏有批發的生活用品,暖瓶,洗臉盆什麽的,這些價格都比較便宜,畢竟都是咱們學生自己做的麽。還有被子和褥子,我和你說啊,千萬別買宿舍樓下大媽的那種被子,很薄還不說,價格還貴。你也知道,咱東北都比較冷,沒有厚的被子哪裏成啊。在我們這裏,價格隻要宿舍大媽的一半,保你質量過關……
經濟係學姐充分發揮了她專業的優勢,嘴裏像是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都不容我插上一句話。我腦袋像是要炸了一樣,這上個大學,感覺人與人的基本信任都快沒有了,說好的送我到公寓呢。
學姐很不出意料地將我帶到了她們的攤位上麵,這個攤位距離我的公寓不太遠,也不算近。她剛走過來,就有四五個五大三粗的男同學圍了過來,給我悉心推薦生活用品。我內心是奔潰的,誰說這學校男生少了,感情都在這些地方。學姐指了指旁邊的麵包車,就要將我的行李送到麵包車上。
來,學弟,把你行李放到上麵去吧,看起來怪累的,等會兒把你買的東西也都裝在上麵,我都給你送到寢室。
我廢了好幾口唾沫,這才從好幾個人的圍攻當中逃脫,此刻我已經傷痕累累。拖著行李箱找到了公寓,找大媽領了鑰匙,終於看到了那個我所在的門牌號。來的路上我就在想,自己要住四年的室友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我一推開門,卻是有兩個人已經在寢室。
首先就是一個略胖的身穿運動服的男生,見我提著行李箱進來。他大笑一聲,給了我一個熊抱,手裏的煙頭差點就戳我後背上了,幸虧煙頭碰到牆壁給蹭到地上,所以我的衣服躲過一劫。原來東北人民這麽熱情。
這位室友名字之中帶著個宏字,剛來他就說自己的名字像孫紅雷,但是外貌就不太像了。所以我們一直叫他紅龍,倒是沒有起什麽外號。
另一個男生倒是淡定許多,見我給我一個笑容。這男生很高也很壯,這倒是符合我對東北男的第一印象。他給人的感覺是很熱心,而且他名字裏帶著一個強字,所以我們暫且叫他強哥。
倆東北的在寢室的話,整個事情就好辦多了。寢室看起來比我想象之中要好得多,上床下桌,有足夠的個人空間。床位是固定的。在樓下領了被褥,鋪好。
剛來基本上對於室友都還不了解,不過看兩個人的熱情程度的話,倒也不難相處。
還沒等我們有些喘息,第四位室友姍姍來遲,卻是一個白白胖胖的男生,身後跟著他的父母。屋子裏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這位男生叫李超,趙錢孫李,超凡脫俗。不過,李超這個名字沒有三百萬也有兩百萬,所以其朗朗上口的程度不亞於一個外號。所以我們也就一直叫他全名。如果你的人生之中不遇到一個李超的話,那才叫奇怪呢。
李超的父母幫著將他的被褥什麽的弄好,我們三個倒是在一邊瞎扯淡。
紅龍重新點燃了撞在牆上熄滅的香煙,狠狠地抽了一口。我看見李超眼裏明顯的驚訝神色,也對,又是一個沒有欣賞過寢室文化的人。所謂寢室文化就是抽煙打屁洗腳水,美女遊戲黃段子。在男寢混過就知道這個地方是多麽地有趣。來之前我已經住過六七年的宿舍,所以對於大學的宿舍文化,並沒覺得有太多驚訝。
旁邊宿舍鑽出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瘦瘦的男生,過來同樣叼著一根煙。我以為他第一句會和紅龍說話,不料他直接過來摟著我的肩膀,道:哥們,這個宿舍的啊。我叫DZ,湖南的。DZ是這位仁兄的名字縮寫,由於有款遊戲裏的英雄叫EZ,所以就這麽叫他了。之後他這才朝著紅龍點了點頭,感情二人已經認識。也對,抽煙的人總是能夠極為敏銳地找到自己的同黨,這一點那認識的速度是比什麽都快,當然,這個理論沒有科學依據可以證明。
後來DZ就成了我的好朋友,DZ作為一個湖南人,卻是沒有一般南方人的柔弱,反而身上一股匪氣,剛開始我們叫他湖南土匪。DZ由於首先和我熟絡,所以和我們整個宿舍也熟悉起來,每天必來報到,儼然已經成為我們寢室的老五。
DZ進來看到我書架上已經擺了好幾本書。這些基本上是我暑假買的,有的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你也看《百年孤獨》?嘖嘖,太特麽難看了,我看了幾頁就放棄了。DZ拿起我的一本書,在手裏惦著。
《百年孤獨》這本書我也沒有看,所以我隻能和Z瞎扯。不過Z也不在乎我說的啥,兩個人從莫言聊到《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之後DZ一股腦兒給我講一本叫《變態心理學》裏的東西。
DZ剛開始印象深刻的還是他第二天去食堂吃的早飯,我們都在評價餅和豆漿如何難吃的時候,DZ華麗地讓大媽給他整一碗米粉。從這點說明,DZ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
當天晚上李超收拾好之後,他的爸媽強烈要求請我們一個宿舍吃一頓飯。第一次走進校園,連出去的路都不太清楚,所以我們幾個人轉了一大圈才到了學校的後門,算是出了學校。學校不算大也不算小,從公寓到學校後門的話,走十五分鍾差不多能到。
我們選了一家叫’東北虎‘的烤肉店吃了一頓。期間自然是李的父母拜托我們照顧好李超,李超是第一次離開爸媽,也是第一次住宿舍。這樣的小白落入我們三個宿舍老油條手裏,結果自然是要淪陷,隻不過是看他能夠堅持多久。
吃完飯,李超的父母在賓館住下,我們四個往回走。
當時的情景應該是這樣的。天空已經完全黑暗,故障的路燈一閃一閃。我們四個人脫離了大路,鬼鬼祟祟地從一條小路摸索著往公寓走。
我咋覺得周圍這麽冷清呢。你丫帶的路對不對。紅龍向著四周看了看。
我也覺得這條路沒來過。李超發表了意見。
前麵張的麵孔被手機屏幕照的慘白,他嘟囔道;不可能啊,我是按照手機地圖走的,應該不能錯。
此刻一陣陰風吹來,我們不由得裹緊衣服,哦,T恤。跟著強哥再往前走了幾步,卻發現前麵有一個生鏽的大門。大門旁邊牌子上赫然寫著XX大學鍋爐設備……
不靠譜的張把我們幾個帶到了學校的鍋爐房。之後我們原路返回,沿著大路走到了當初報到的地方。到了這個地方,我算是記得路,四個人這才往公寓走去。
時間大約下午九點多,整個學校已經沒有人類的存在。
哎,你們知道麽,學校一般都是建在亂葬崗上麵的,用生氣鎮壓邪氣的。
滾你丫的。這麽大學校,那下麵得死多少人,萬人坑啊。
這話一出,我們腦海之中不由得飄過什麽屍山血海之類的場景。東北這地方正好還有什麽731部隊什麽的,所以一時關於生與死的討論我們邊走邊進行著。
在路邊正接吻的情侶,聽到我們講的毛骨悚然的事情,不由得將嘴唇分開,從另一個方向逃離。李超成功地被我們嚇到了,愣是一句話沒接上。
經過長達兩分鍾的寂靜之後,強哥突然開口道:其實我覺得下麵不可能是亂葬崗。
我和紅龍連忙問他為啥,張開口,因為地上的陰氣更重,都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