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子訓隻感覺騰雲駕霧的升騰起來,眼前突地一亮,視覺變得極其明亮而清晰,陽光毫無遮掩地照在他的身上。
已經五六天沒看到這麽燦爛的陽光了,眼下綠的、紅的各種顏色的樹葉從眼前飛快的閃過,偶爾有幾片樹葉還殘存著幾滴水珠反射著五顏六色的光線,讓薊子訓有點目不暇接。
薊子訓發現自己已經在叢林樹冠上飛快的滑行,他很奇怪自己心內並沒有一點恐懼或者憤怒的情緒,好象很醉心於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淩駕於萬物之上的暢快淋漓的感覺。
風從臉上拂過,他從風中能感覺到許多訊息,說不清楚這是什麽樣的感受,他也快樂地問候著腳下飛馳而過的各種生物。
這種奇怪的感應從他進灩林開始就已經在他心裏很自然的紮根,他在砍伐天王神木的時候,在麵對酋耳的時候,在叢林夜奔的時候,不分貴賤高下善惡,他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友善的、好奇的甚至帶點戲謔的回應。
那種水*融般的交流讓他無論身何處,隻要他能感受到灩林的綠意和生機,他都能找到依靠,而這種依靠讓他深切地體會到心靈的富有和精神的強大,如果有前生的話,他想自己就是一棵樹,他身後有森林!
薊子訓仿佛忘記了他已經被一個極度可怖的人脅持了,他可能沒有認識到,就是因為他在這樣一種生命和尊嚴會隨時棄他而去的情形下,他的意誌力和精神力在被挾持飛騰的短短的時間裏,和腳下的森林進行了充分的交流和吸呐,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暫時忘卻子恐懼和顫抖。
黑衣人剛才還空洞虛無的雙目漸漸地有了神采,他好象做了一場不容回首也已經回不了首的惡夢。
他還清晰地記得幾天前被金庭洞天清華賢長他們追殺的情形,他不敢停留,更不敢麵對,他憤怒、急躁、瘋狂,但他不敢堂而皇之地以真麵目直麵昔日的師長。
他知道隻要停下腳步,麵對他的不僅僅是死亡和屈辱,更多的是榮譽和尊嚴,他急於擺脫正一道派的跟蹤、截殺。
他以賢長的修為在天一道派整整以一個道人的身份隱藏了三年,這三年裏他和比他修為低了一個層級的道人們生活在一起,談不上屈辱,他雖然刻意地把自己打扮成天份很低的但很勤奮的一個好人,他從心底裏把自己排斥在好人之外,一個時時窺探主人家的小偷怎麽也不配稱為好人。
十天前,他終於窺探到讓他付出三年心血的苦苦等待的的寶器,他因為以原師門特殊的手法鎖住了道丹而無法親自動手,盜竊寶器的任務由師門另派高手進行,他隻是從旁協助。
他知道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這另行派來的同門高手在正一道派偷盜寶器,無疑是九死一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師門派來的高手居然會是他的嫡親兄弟。
短短十天他經曆了一生中所有劫難和恐懼,他親眼看著兄弟在自己懷裏死去,他也親手把對手一個個殺死,現在回想起來,所有的讓人恐懼的片斷點滴就象烙印一樣揮之不去,他寧願這一切都是一場惡夢,他現在非常地懷念身為道人每天刻苦修練的三年光陰。
在這段時間裏從來沒想現在這樣清晰的痛苦和刻骨的回憶,他不知道要恨還是要感激這個少年,也許隻有在夢中才會忘卻痛苦和恐懼,他心中突地湧上一股深刻的仇恨,他想殺了這少年!
薊子訓此時正心情平和得仿佛是這黑衣人帶著他旅行踏青似的,他漸漸地收回四麵八方擴散出去的心神,全身毛孔都舒服地張開來,貪婪地吸收著這天地間所有值得歡呼雀躍的氣息。
薊子訓快樂地感受到心中有一股暖流從內心湧出,伴隨著一絲絲沁人心脾的陰涼向全身張開的毛孔衝去,他忍不住輕嘯一聲,內心的喜悅和外界的溫馨的氣息交融在一起,再不分內外彼此。
黑衣人正想鬆開手,隻要手一鬆開,一眨眼的時間這條全身充滿快樂和安祥的生命就將用屍骨去澆灌腳下的森林。此時突然聽到這少年居然開心地輕笑出聲,陽光一樣的微笑,陽光一樣的少年,心內微微一顫,終於打消了在此刻扼殺他的念頭。
黑衣人的速度慢了下來,落到一塊在莽林罕見的空地上,地上隻有盛開的不知名的花和碧綠的草,薊子訓開心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灩林的幾天經曆使他很快就能從種種不利的環境中找到美麗的東西。
黑衣人鬆開手,薊子訓一骨碌爬了起來,東一朵西一朵很快手裏抓了一大把色彩絢麗的野花,那黑衣人木然看著他象支蝴蝶般在花叢中穿來劃去,很奇怪這少年人到底是天生的愚笨還是大智若愚,從頭至尾,黑衣人沒發現過這少年有過任何的恐懼。
薊子訓把那一大捧花用枯草紮成一束,遞給黑衣人,嘻嘻一笑:“送你一束花,開心點,不要老這麽愁眉苦臉,很容易變老的。”
薊子訓並沒有真的把花遞給黑衣人,而是把他放在黑衣人的腳邊:“我叫薊子訓,你可以叫我小訓,我是園嶠坪柴房仆役,你應該聽說過。”
“你不記得我說過要殺死你的嗎,你不求我嗎?”黑衣人沉默了半響,眼神變得有點猙獰。
薊子訓捧起那束野花,仿佛沒聽見似的,隻是自言自語:“這花也知道過不了黃昏就要枯萎,生命對於它們來說轉瞬即逝,但你聽到他們說過害怕嗎?”
黑衣人這才發現薊子訓手中的那束花都有點枯萎,但開得卻分外的鮮豔。他轉過頭去,仿佛有點不忍直視薊子訓閃閃發亮的雙眸。
“更何況你還不一定要殺我,我為什麽要求你,如果你一定要殺我,我求你有什麽用?”黑衣人此刻發現這少年人笑盈盈的眼光中居然還夾著一絲狡黠。
“我一定會殺了你的,我正在考慮用什麽方法殺死你。”黑衣人凶狠狠地說,但聽起來好象沒有那麽凶悍。
薊子訓不理他,轉身向空地奔去,他根本不想逃跑,他知道隻要他還在這森林中黑衣人總會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並會用最快的速度殺死自己,他雖然沒有感覺到死亡的氣息,但生命總是無價的。
黑衣人有些迷惘,這叫薊子訓的少年好象看到什麽都很新奇,都很開心。
黑衣人出生在一個家境還算殷實的家庭,沒有過衣食之憂,也有過童年和少年,但他就從來沒有過象少年這般的開心過,長大後,他和他的弟弟被父母送去修道,這是天下所有望子成龍的父母的最高選擇,修道使他放棄了平常人所擁有的許多權利,也使他得到了平常人所沒有的許多權利。
他突然對一向自以為傲的修道感到極端的沮喪,修道使他失去了弟弟,失去了許多快樂的享受,他現在想起來連父母長什麽樣子都已漸漸淡忘,修道更使他對生命的脆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理解,也使自己成了扼殺這些脆弱生命的劊子手。
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他辛苦奔波了大半生,他得到了什麽?除了手上的鮮血和靈魂的墮落,他發現真的一無所有。
“你不用難過,也不用後悔,有許多事情不是不可以挽回的,就比如這花,它也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極端,但隻要這樣要。”
薊子訓從那束花裏抽出一支已經枯萎的芯都結籽的野花,把花芯裏的花籽搓落在手心,然後手一揚,花籽四散飄揚。“花還可以在來年再開花,生命是生生不息的。”
黑衣人非常吃驚,他驚恐地盯著薊子訓:“誰告訴你的,誰告訴你的,你怎麽會知道我想什麽?”
薊子訓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想什麽,但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痛苦,這花也告訴我你內心其實很無奈也很後悔。”
“花會告訴你?你騙我,你是個小騙子,我要殺死你。”黑衣人眼神變得慌亂,張手欲抓住薊子訓。
薊子訓慌忙退了二三步,心裏很後悔剛才所說的話,也許他真會被刺激又變得神智不清,要真這樣被殺了,真的很冤枉。
隻是那黑衣人瘋狂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眼睛空虛地望藍天紅日,神情不斷變幻。薊子訓乖巧地閃在一旁,不再去惹他。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西下的日光更加輝煌,那黑衣人終於不再發呆了,心裏象是下了一個巨大的決心,“不管是你說的還是花說的,花還可以來年再開花,生命是可以生生不息的,我告訴你所有的關於我的秘密,我不能保證我什麽時候還能這麽清醒,所以我隻說一遍。”
說完取下臉上的黑巾,這是一張很平凡的臉,並不蒼老,但很年輕。
但當他脫下身上的黑衣露出血肉之軀時,薊子訓痛苦地呻吟出聲,全身布滿如蚯蚓般的血痂,黑紅白交織在一起,黑的是痂結,紅的是血肉,白的是骨頭,有些淌著血水,有些甚至還蠕動著蛆蟲,白骨暴露處甚至可以隱約可見內髒。
薊子訓雙眼蓄滿淚水,用手輕輕***著那仿佛曆盡百折千難的血肉:“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誰忍心這樣折磨你呀。”
黑衣人並沒有看到預期的薊子訓的惡心、嘔吐和厭惡,反而是他悲天憫人般的痛苦,這種純淨的毫無造作的真摯讓他心微微顫抖,他緩緩穿回衣服,他現在完全相信剛才說的話真的是花告訴他的。
黑衣人真名叫稽常先,是牛渚磯閣皂宗所附靈寶派的賢人,化名力茂,隱伏在清華賢人門下,伺機竊取正一道派丹道寶籙天一箴石。
十天前,偶然機遇他獲知天一箴石秘藏於晦晚院天一閣內,因自己道丹被封,遂向師門求助,靈寶派掌教派來的高手居然是自己的親弟弟稽常或,兄弟相約在灩林接頭,盡管倆人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孰料還是出了差錯,引來了金庭洞天的追殺圍堵。
稽常先見弟弟行跡暴露,先一步在灩林深處隱伏,由稽常或先甩掉追兵,但終於還是寡不敵眾,弟弟終於力戰不敵,臨死前把所盜寶器交於自己,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居然會是一個陷阱,在天一閣供奉的七星玲瓏罩裏放置的居然不是天一箴石,而是一枚戒指。
稽常先從懷裏摸出一隻黑不溜秋的戒指隨手遞於薊子訓,薊子訓接過一看,除了涼涼的沒有什麽值得放得這麽秘密,既然是陷阱,想必不是什麽寶器,稽常先起先也奇怪,失落本派丹道寶籙說什麽晦晚院的那些真人們也該出麵,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不大不小的陰謀。
稽常先在弟弟死後已經心灰意冷,但他仍要麵對昔日傳道尊師清華賢人及一班平日雖不怎麽往來卻也麵熟的師兄弟們,就這樣追追逃逃一直到了青林核和哀林核的核界。
就在那天晚上,當他終於能喘口氣拿起七星玲瓏罩時,他憑在靈寶器派多年練器的經驗感受到這七星玲瓏罩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股氣息同附近的核界天變氣息類同,受核界天變氣息的吸引,七星玲瓏罩氣息非常強橫,經過一番研究他終於確認這不僅僅是一件盛器,更是一件盛氣鼎樽,但這寶器實在太過厲害,自己的修為如何能敵過這核界天變氣息的引誘,神智漸漸地為這七星玲瓏罩所控製,應該是被核界天變的氣息所控製。
說到這裏,稽常先頓了一下,眼睛望了望遠處的核界,眼神突地變得悲哀和痛楚,薊子訓都能感覺到那痛到心靈深處的顫抖。
稽常先搖了搖頭,仿佛極不願意回想起核界的遭遇,此時回憶成了腐蝕精神的毒藥。
“以後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這七星玲瓏罩準確起來應該叫七星魂鼎,是煎熬魂魄的鼎爐,裏麵蘊藏著太多可怕的秘密,我僅僅是看一眼,就變成這樣子,不僅解開了被封道丹,還使我一躍修成了真人,但代價是我變成了人鬼皆厭的惡魔,我親手殺死了清華師尊和十三個師兄弟,我還取了他們的心丹,你清楚清華賢人在交出道丹前但求一死的痛苦嗎?我知道,那種痛苦就在我心裏,哈哈哈……”
稽常先瘋狂大笑,眼神變得越來越淩亂,雙手不斷地撕扯著身上的衣服,衣服扯破了,又不停地抓身上的血痂,血肉經他一抓,全身上下鮮血淋淋。
薊子訓心下淒慘,一把抓住稽常先的手,大聲道:“稽大哥,你受的苦痛比他多比他深,你不用為這事感到愧疚,如果要怪就怪那鬼鼎,要怪你就怪你的師門,好好的修道要跑到人家這裏偷什麽箴石啊!”
稽常先不聽還罷,一聽更是瘋狂:“師門,我沒師門,一個師父讓我殺了,一個師父出賣了我,我沒師門!!你走開,你走開,再不走我殺了你!!”稽常先血紅的眼睛象是擇食而噬的野獸,伸手向薊子訓推去。
薊子訓被他一記大力推得飛出丈外遠,幹脆就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稽常先一會兒跳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此刻太陽也漸漸地西沉了,隻殘餘半輪紅日還掛在遠處山頭,血紅的夕光映在稽常先血肉模糊的身上分外的詭麗,薊子訓心中忽地湧起一股悲涼的壯麗。
稽常先瘋狂了一陣又漸漸地清醒過來,他看見薊子訓安靜地凝望著自己,那安然平淡的眼神讓他一陣感動,這披著陽光的少年,赤腳的少年,砍柴的少年,和花對話的少年,能平靜麵對死亡的少年,寧願守候恐懼也不願獨自離去的少年,這是一個多麽神奇的少年。
他忽然笑了,整整三年,他一直在壓抑的氣氛中生存,三年前他怕被人輕視譏笑,十天前他怕被人發現是內賊,一天前他怕被人殺死,剛才他怕被人歧視厭惡,他一直都在擔驚受怕中生活,沒有一天是在陽光下活的,他忽然發現自己多麽的羨慕眼前這個砍柴少年,如果能從頭來過,他希望做個平凡的每天守著父母的世俗的人。
“我想回家看看父母,謝謝你。”稽常先此刻非常渴望見到父母,這含辛茹苦的父母啊,你們還好嗎?
“你剛才笑得真好看,我也該回去看看父母了,我已經快一年沒回家了。”薊子訓忽然想起稽常先剛才說的話,“龍降還活著嗎?”
“他應該還活著。”稽常先平靜的臉上忽然變得十分的恐怖,“死小子我殺了你,哈哈,敢耍老子……”一掌遙遙拍向薊子訓。
薊子訓胸中氣血一陣翻騰,身子象樹葉般斜斜飄身遠處,我就這樣死了嗎?死亡來得真是突如其然,讓人沒有一點準備,日已西落,月還未上,紅霞滿天,殘陽如血!
薊子訓按捺不住胸中湧起的血氣,一張口全數噴出,卻沒有預想中的痛徹,胸中那口濁氣一出,肚中忽地升起一陣溫暖,死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痛苦,天地一片血色,隱約中隻聽一聲惶急叫聲,然後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聲,然後就陷入一片死寂中。
一壁立千仞的高崖,一掛瀑布飛流直下,煙雨迷騰,雲蒸霞蔚,五彩斑斕,遠處還隱隱可見畫梁雕棟的亭台樓閣,四周被五彩雲霧所環繞,似是仙界景象,隻是這地方卻是那樣的眼熟啊。
回神打量自己,卻見自己依然是獸皮纏身,赤著雙腳,隻是胸前血漬斑斑,想必是教稽常先大哥打的,想想定是自己已是一縷幽魂飄到這處仙境,不做人了做神仙也蠻好的。
想到這裏薊子訓又開心了,不過想到快一年沒見的母親,心裏又不禁戚然,怕是生死相隔,永無見期了,不知這稽大哥可是見到了父母。
想到這裏心裏暗暗埋怨稽大哥,這下手也忒快了吧,下手前總要打聲招呼然後交待一下後事,戲文裏都這麽死人的,這稽大哥估計書念得不太多吧,跟我差不多,唉,死都死了,還埋怨啥。
這飛瀑看起來煞是威風,待老子也來撒泡尿來,以助聲勢,撩起下擺獸皮,獸皮下卻是空蕩蕩沒有寸布,什麽時候沒穿內褲啊,暈倒了,咦,不對啊,我的小弟弟明明長大了,還特別變態的大,這麽會苗條得象根蔥一樣啊,不對,天哪,這不是真的。
戒指呢?被打翻的時候明明我還揣在手裏的,酋耳老狗的那麽寶貝呢?
也不在,打住打住,別撒了,先別撒了,怎麽指揮不了啊,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這裏我來過的,一定來過的,我還站過這塊石頭,什麽時候,對了,是給大鴻撒了一泡尿的那天晚上,哈哈,想起來了,撒尿!
一聲大叫,薊子訓一個激淩,一骨碌翻起,卻見一大群人正似笑非笑地瞪著自己,這其中有大鴻、征和執事、浩執事、蒼舒、音皚、仲容、庭堅等人。薊子訓下意識地一摸下胯,尿了,又他媽的尿了!
看到笑得最賊的是大鴻,薊子訓忽然記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一把抓住大鴻的雙手,激動地有些口不擇言地說:“你沒死,不不不,是我沒死,我還活著,我還尿床了,是不是?”看大鴻不語,又抓住蒼舒的手,連聲問,是不是?是不是?
眾人轟地大笑,你壓根就沒死,你隻不過昏睡了一天一晚,你不但沒死,你他媽身上連塊皮都沒破,真是賤命,這麽多人都死了,你一個身單力薄的小孩居然被那惡鬼打了一下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命大。
薊子訓歡呼一聲,騰地跳在地上哈哈大笑,活著還真他奶奶的暢快,他開心地說著粗語。
蒼舒見眾人都鬧得差不多了,揮手讓他們先出去,屋裏就剩蒼舒等四個道長和薊子訓五人,薊子訓沒見著龍降,問:“龍降大哥呢?”
蒼舒微笑道:“他也命大,不過沒你好運,他讓一個透心雷打得元氣大損,怕是要躺上一年二載的。”
命在就好,薊子訓舒了口氣,見蒼舒漸漸斂起笑容,奇道:“蒼大哥你怎麽了?”
蒼舒緩緩攤開一直微握著的右手,正是那枚灰暗無奇的戒指,薊子訓一把抓住那戒指笑道:“原來在你這裏,我還道掉在路上了。”
“這是那黑衣怪人的?”蒼舒臉色有些森肅,旁邊音皚等三人均目露恨色。
薊子訓心裏計較著,看起來稽常先是發現了蒼舒等人追尋,為讓自己避嫌詐打了自己一掌,這力道也掌控得恰到好處,打暈了自己又偏偏不讓人看出是有意放過自己,不知道稽大哥現在怎麽樣了。
看樣子不論稽大哥人在何方,這正一道派是決計不會再來了,而且他以力茂化名潛藏這麽久,受了這麽多的苦痛,這派他兄弟盜寶的寶靈派是罪魁禍首,其他事即使告訴蒼大哥也不會稍減他們對稽常先的仇恨。
蒼舒見薊子訓似乎在苦思著,想必那天他定是受盡了折磨和恐嚇,心下不禁對自己剛才浮現出來的些許嚴厲有些後悔,畢竟是個孩子,而且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
薊子訓想了一會,抬頭慢慢地說:“這黑衣人叫稽常先,本是靈寶派的賢人,三年前奉師命偷盜正一道派的道丹寶籙,自封道丹投入清華賢人門下,化名力茂,十天前由他弟弟稽常或就是那被殺的賊人偷盜寶籙,後來好象受什麽玲瓏罩什麽核界天變誘惑,神智就不太靈光了,就是這些事情也是他時而清醒時而發狂陸陸續續說出來的,哦,這枚戒指就是他抓住我的時候從他懷中偷來的,你們知道,他有時候很迷糊的。”
蒼舒等四人聽得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攥緊拳頭,一會兒目露凶光,一會兒又黯然失色。
薊子訓一直想問這稽常先後來怎麽樣了,不過看起來他們並不知道這黑衣人是力茂,自然稽大哥也應該逃脫了。不過好象憑蒼舒是驚嚇不了稽大哥,應該還另有他人,這些問題自然不好直接問出來的,待以後有機會自然要問個明白。
蒼舒等人唏噓了好一會兒,想不到這內賊會是大家平常一直忽略的力茂,憤恨了一會,大家都感覺意興闌珊。
蒼舒握著薊子訓的手說:“小訓,這兩天你也受驚受怕了,好好休息幾天,這些事你不要再同旁人提起,一個字都不許提,這也是為你好,還有,這個賊人的戒指你要找個地方扔掉,我看過也不值幾個錢,留著反而是個禍害,隔天我們會來看你的。”
薊子訓點點頭,卻想這戒指無論如何也不能扔,要是以後稽大哥問我拿起我說扔掉了?不妥不妥。
大鴻見蒼舒他們走了,又湧進來一大屋子人,這兩天浩執事也善心大發,而且看這情形玉晨坡的道長對這傻小子也是另眼相看,自然落得客氣,放了薊子訓他們這舍隊二天假。
大夥兒又雜七雜八的問了許多,薊子訓自然揀能說的說,說到酋耳時,大鴻則在旁添油加醋,直說得吐沫橫飛,把自己說得如何如何地英勇神武,當然也帶便誇張了薊子訓幾句。
經過這次灩林驚遇,大鴻自覺和薊子訓關係更上一層樓,薊子訓原本以為自己形象一定會大大改觀,雖然他離英明神武還差一大截,至少還算是個漢子,但剛才床上一泡尿就把自己打回原形。
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了五天,這幾天又有許多聽聞薊子訓砍伐天王神木奇事的柴房夥計來看望他,並很隨便地問及了砍伐神木的事,薊子訓便如蒼舒道長那天對在場夥計解說的又重新解釋了一遍,眾人稱奇了一陣,也不得其解,砍柴隻要手到力到,還有用心砍,按著紋理砍,太麻煩也太玄妙了,都紛紛說要練練,卻其實一個也沒願意練這花架子。
其他時間裏也基本上處於靜養狀態,盡管他堅持要和其他夥計一起幹活,但浩執事總是“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多休息,薊子訓也落得輕鬆省力。
那枚黑戒指連同那包腥臭無比誰也不願意當寶貝的狗老的寶貝讓他埋在園嶠坪東頭可以眺望灩林的山頭,薊子訓想有時間再去一趟灩林,他有些掛念苟子和暴牙,就連苟老和麗麗這對狗酋耳也有些想念,他甚至準備把那堆臭不可聞的什麽寶丹還給狗老。
閑著無事他忽然想起被暴牙那小東西硬塞進肚子裏的淫丹不知道消化了沒,定下心神,象剛被呑下淫丹那會兒一樣,用心看去,不禁嚇了一跳,肚子裏竟長了一顆白色的瘤,那瘤似霧非霧,似水非水,中間還有淡淡的紅光流淌,好看是好看,可就不是好東西。
想能不能從口中吐出來或者下麵拉出去,不過好象有些大,不敢試,但看這瘤也不象長肉的瘤,應該很容易用藥石散掉的,心想下山回家的時候要找個大夫看看。
又過了一天,蒼舒忽然帶著一個陌生的黃袍道長來了,後麵還跟著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大執事,看蒼舒和大執事都對他恭敬有加,想必是輩份很高的金庭洞天上的長輩,薊子訓慌忙站了起來。
那黃袍道士也不說話,眯著眼睛瞅著薊子訓轉了一圈,薊子訓忽然想到夥房裏大師傅殺豬的時候都是用這種眼光瞅哪頭豬膘肥,心裏一陣發慌。
“你就是那個砍神木的那個園嶠坪柴房小廝?嗯,骨格還清瘦,那個麵目還不難看,還可造化。”那黃袍道士笑咪咪地說。
薊子訓心道:難道真是殺豬師傅啊,說話怎麽跟夥房裏的大師傅那麽象啊,總是那個那個的,還骨格清瘦,既然瘦了自然沒肉了。
“嗯,讓他下午沐浴幹淨了領他到本賢人這裏來。”黃袍道士又看了會兒由那大執事陪著走了。
薊子訓讓他那話嚇得心驚肉跳,道:“這老人家還要我洗幹淨了進貢啊?”
蒼舒哭笑不得:“進金庭洞天自然要沐浴了,你道是你這狗窩啊,髒不啦嘰的,我把你所說的都向我師父說了,下午晦晚院的真人長輩要見你,你要好好地說。”
薊子訓奇道:“我知道的你也知道,幹嗎還要我重述啊,再說我一個園嶠坪的小廝進玉晨坡不是犯忌嗎?會要我命的,不去不去!”
蒼舒笑道:“晦晚院的旨意誰敢說是犯忌,倒是你犯糊塗了,告訴你一個絕好的消息,上麵有意要收你進玉晨坡,剛才師父是代晦晚院長輩先看看你根骨適不適合修道,你小子在晦晚院露臉了,也給你哥哥我長臉了。”
薊子訓笑道:“剛才是你師父啊,難怪這麽囂張啊,不過好威風,我還道是隔壁夥房裏的掌勺大師傅呢。”
蒼舒笑罵說:“一點也沒規矩,這麽數落我師尊清流賢人,要讓他老人家知曉,你當心皮肉發癢啊。”說到這裏麵色一肅,“不過你下午可不能這樣沒大沒小信口開河,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哦。”
中午大家吃飯的時候都知道薊子訓下午要進晦晚院,浩執事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嚷嚷說薊子訓就要進玉晨坡修道,大家都鬧哄哄地來恭喜祝賀,大鴻更是說不出的羨慕,連道賀聲都有些發抖。
丹房幾個相熟的夥計也聽說了這消息,在征和的帶領下也紛紛過來道賀,浩執事說了許多一定不要忘了兄弟之類的話,薊子訓奇怪浩執事好象從來沒和自己稱兄道弟,但記憶中他還算是個好人,沒什麽為難過自己。
中飯吃過飯後,浩執事等人又是燒水又是端茶地熱心地服侍他沐浴、穿衣打扮,隻是在穿不穿鞋上和浩執事起了一陣爭執,薊子訓自從灩林回來後就沒穿過鞋,他感覺赤腳走路心裏踏實,不過最後還是屈服於大多數人的意見,打扮整齊衣履整潔地隨著蒼舒出發了。
從園嶠坪到金庭洞天要經過匡廬嶺、玉晨坡,園嶠坪通往匡廬嶺的通道是一座橋,橋名爛柯橋,橋上有鍾名九音鍾,這個爛柯橋。
這爛柯橋卻有個說法,聽說在正一道派還沒開宗立派前這白嶽山就有許多修道者隱居於此,更傳有仙人居於此山雲深不知處,園嶠坪有一樵夫名叫王拓入山砍柴,於這橋上遇見二童子弈棋,王柘看這棋局變幻莫測,一時間入了迷,遂置斧而觀,一童子與王柘一物,細如棗核,食後不知饑餓,待局終,童子笑對王拓說:“汝斧柯爛矣。”王柘歸家,發現時過已百歲矣。
薊子訓世居山下西陵鎮,早就聽過這故事,今日終於親身走在這爛柯橋上,看橋下百丈深穀風雲變幻,想象當日一樵二童在這橋上弈棋的景象,這棋局、這風雲、這人間無不如此,仿佛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再回首卻已百年身矣。
蒼舒還道薊子訓這是第一次入山心內激動,躊躇不前,誰能料到這髫齡小童還作這等洞悉世事變幻的感想。
這九音鍾高達一丈有餘,乃黃銅鑄製,懸於爛柯橋中,兩端豎立著兩根巨木,上橫一生鐵鑄成的巨梁,薊子訓走在這鍾下,心想若是這鍾當頭墜下,自己決無幸免之理。
走過爛柯橋便是匡廬嶺,這匡廬嶺比園嶠坪還要大上許多,蒼舒在一旁解釋,這匡廬嶺為各內廝及各外廝執事所居之地,分內廝起居處及外廝執事以上及其眷屬居處,自然比園嶠坪要氣派許多。
園嶠坪及匡廬嶺均是正一道門高低仆役活動起居地方,也隱約有仙風道氣,氣象不凡,不知道那裏麵會是什麽樣的境況。
匡廬嶺往北接玉晨坡,其通道卻是一雄奇石門,兩麵壁立百仞,壁光如鏡,崖上刻三字“鎖妖關”,氣勢宏偉。
薊子訓往蒼舒指點處望去,十丈高崖兩側果然各有一對巨大石環,卻是說古有得道高人於此鎖住一名為支無祁的精怪,隻是再無鐵索可尋。
鎖妖關下立有十八名銀袍大漢,見到蒼舒紛紛施禮,對於薊子訓卻是視若未見,薊子訓也不見怪。
二人慢慢走進玉晨坡,眼前景象卻教薊子訓卻嚇了一大跳,這人間卻有這神仙地方,玉晨坡足比園嶠坪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隻見樓閣高下,鱗萃比櫛,互相連屬,回環四合,牖戶自通,千門萬戶,金碧相輝,照耀耳目,其間更有奇草異木,薜蘿鬆檜,景象尤奇,令人目不暇接,矯舌不止。
蒼舒笑著分別指點著眼前景觀,薊子訓這才知曉這玉晨坡居然住著二千餘人,分屬五大別院,蒼舒即屬其中清淨別院,也稱清淨派,由金庭洞天清流、清華賢人領院主。
薊子訓自然除了眼花繚亂、咂咂稱奇外再無別言,難怪世人對於拜師求道如此這般地趨之若鶩,樂此不彼,單是這萬千氣象就讓人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金庭洞天位於玉晨坡以東偏北,經過這玉晨坡停停看看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然後來到一山壁前,蒼舒在石前閉目念叨了幾句,又拍了幾下,隻見這石壁洞開。
蒼舒笑說:“這就是通往金庭洞天的三漏洞,這金庭洞天為古時一得道升天之大賢右耳所化,這大賢天生耳有三漏。”
薊子訓入洞後果見路分三洞,蒼舒道:“這三洞同源同歸,不管走哪條分路都能進入金庭洞天。三漏洞及玉晨坡之鎖妖關均有咒禁,若非知悉這破禁之法,萬萬不可亂闖。”
說話間二人已走出三漏洞,洞外果然別有洞天,卻見幽房曲室,玉欄朱榍,軒窗掩映,金虯伏於棟下,玉獸蹲於戶傍,壁砌生光,瑣窗曜日,地方雖然不大,房舍座落布置非常簡潔精美。
蒼舒自進了金庭洞天,就變得神情肅穆,不再開口言笑,薊子訓默然跟著他來到一門前,薊子訓還未停住,隻聽門吱地一聲,卻見上午見到那黃袍道士應聲而出,薊子訓知道這老道便是蒼舒的授業師父清流賢長,連忙躬身稱安。
清流也不說話,轉身返回屋裏,薊子訓慌忙跟上,蒼舒卻躬身告退。
薊子訓一進門還未看清門裏情形,隻聽這門吱地一聲自行關上。這門裏卻是一個小小的天井,薊子訓看著清流賢人走進掛著翠綠珠簾的房門,忙也跟上,掀起珠簾。
眼前豁然一亮,裏麵坐著各具神態的五人,其中一人正對自己微微一笑,薊子訓定晴一看,嚇了一跳,那老頭赫然是那在園嶠坪經常碰到的,一天到晚吭哧吭哧咳個不停的佝僂老仆頭陶伯。“小子我們又見麵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陶伯居然連腰也不彎了,咳嗽也沒了,一雙昏花老眼也變得清澈無比。
“您老走在哪裏都能讓人嚇一跳,陶伯啊,看您這兩天氣色好多了,肺癆好點沒,好象沒見您咳嗽過啊。”薊子訓不敢看其他幾人,隻見他們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想必不安什麽好心眼,便跟這個老熟人聊了起來,心裏卻是另一番盤算,看這陶伯在這些人中也是個中心人物,若是先跟他套上交情,其他幾人想必也不會太留難自己。
陶伯愣了一下,笑道:“多承你小子的掛念,好多了,哦,對了,還真要多謝你呀,你砍的天王木讓老朽的肺癆治徹底了,後生可畏啊,老朽活這麽久了還沒聽說象你這樣砍樹的。”
薊子訓咧嘴笑了,聽陶伯這般說來,晦晚院那天急要天王神木,估計也是這陶伯急用,那陶伯定是晦晚院的真人尊長,想到這裏,心莫名地卟嗵直跳,乖乖,幸虧沒開罪過他老人家,不過想到治好了陶伯的病,心裏也十分的舒暢痛快。
那邊清流賢人在旁咳了一聲,又若無其事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薊子訓心道:陶伯病好了,莫非清流賢長卻得了這肺癆病?看他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不象是得病的人。
陶伯一聞咳聲,隨即麵色一整,道:“重見小友,心下開心,多聊了幾句,好了,我們言歸正傳。”
薊子訓心想:這清流賢長大概是怕自己和陶伯攀上交情,故意打岔的,心裏對這外貌猥瑣、神情倨傲的老頭大是反感。
陶伯道:“對你在灩林中的遭遇及所聽聞的事我們大致也了解了一下,但還有個別不明的地方今天想聽你親口跟我們說說,當然我們有疑問會直接問你的,希望你能如實把當日發生的事情不論巨細詳盡道來。”
薊子訓囁嚅道:“陶伯您老是……”
陶伯一拍自己的蒼頭,笑道:“你瞧,人老了就是毛病多,都忘了介紹,老朽忝為晦晚院律部長老,這幾位分別是晦晚院器部長老,懲部長老,清淨賢人你已經知道了,還有一位是接替清華賢長的清田賢人。我們五人負責清查這次變故的前因後果及善後事宜。”
薊子訓心想難怪這陶伯到處亂逛,卻原來是管門規戒律的長老,到處察看民情啊,還好自己沒什麽犯規的。又聽得其他人的名諱頭銜,頭皮一陣發脹,聽他們這頭銜都是些在白嶽山呼風喚雨的人物,自己一個不小心隨便一個人二根手指都能碾死自己。
陶伯道:“你也不用擔心,隻管如直說來。”
薊子訓想了一下,字斟句酌把當日發生的事又說了一遍,當然比告訴蒼舒的又要詳細多了,在這說的過程中這五人偶爾也會打斷插問幾句,但因薊子訓說的細節本就是真實發生的,自然沒什麽差池。
這一下來,竟化去了二個來時辰,薊子訓原本口齒就極是伶俐,加上是幾天前剛發生的事,這一說來自然比蒼舒那蒼白無力的解說要精彩生動多了,就是清流這老道也聽得不由對薊子訓刮目相看。
待薊子訓七七八八說得差不多了,見眾人也沒有什麽疑慮,陶伯緩緩問道:“這廝沒提起過他最後把那七星玲瓏罩怎麽處置了?”
薊子訓奇道:“那東西他應該帶在身上的呀。”
陶伯搖頭說:“聽你這麽說來,這廝一夜功夫變得這麽怪異俱是七星玲瓏罩引起的,但據我所知,這玲瓏罩不過是一件頗具靈氣的盛器而已,那天我也沒在這廝身上感應到那靈器的氣息,應該不會在他身上帶著,真是奇怪。”
薊子訓這才知道蒼舒一直隱晦不說的那天帶頭高手居然就是這不起眼的陶伯,能讓稽常先大哥驚嚇至此的若非晦晚院的真人長老誰還有這修為。正猶豫要不要說稽常先提起過的這七星玲瓏罩應該正名為七星魂鼎。
陶伯突地問道:“他有沒有提起過除了這七星玲瓏罩,還有別的什麽東西沒有?”
薊子訓心裏嚇得卟卟直跳,連忙低下頭裝作沉思狀,好一會待心神稍定後道:“沒有聽他提過,好象沒有別的什麽東西了。”
其他四人似是不太曉得這別的東西是什麽,陶伯好象很是失望地歎了一口氣,也不再解釋什麽。
這一驚一乍,薊子訓哪敢再插嘴說什麽七星魂鼎的事。
又問了一些別的雜事,陶伯忽然說:“老朽觀察你許久,看你也頗具道緣,再加上這件事做得很好,我請示過掌教大人了,破例允你入玉晨坡修道,希望你能好好珍惜這次機會,你就暫入清淨別院熟悉一下,清流、清田你們安排一下。”
薊子訓心裏開心,雖然清流老道不怎麽討人喜歡,但能和蒼舒大哥等人一起朝夕相處,自是快事一件。
薊子訓回到園嶠坪後,消息也早就傳到大鴻等人的耳裏,自是又一番祝賀恭維之類的話,蒼舒讓薊子訓下山一趟,入白嶽山修道對薊子訓這等平常人家無疑是件光宗耀祖的美事,所謂一入道門,如躍龍門。
薊子訓由蒼舒陪同下了一趟山,告訴了父母這件喜事,這消息就如同水落石頭般引起軒然大波,西陵鎮雖說就在白嶽山下,百年來卻無一人能進得了眼前這山門,薊子訓無疑給鎮上的父老鄉親們臉上爭了光,西陵鎮長老會更特地撥出五百兩銀子用於獎勵薊子訓。
遠親近鄰、認識不認識的更是絡繹不絕地趕來恭喜,一向冷清的庭院這幾天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仙風樓的掌櫃更帶著一班夥計,在薊子訓居舍外的胡同裏擺了三天流水宴,薊子訓的父母更是整天笑得合不攏嘴,說多風光有多風光,更有好事者多方探聽薊爸薊媽多年教育培養秘訣,於是薊子訓的尿床醜聞也成了天才的一個標誌。
百年後,這西陵鎮成了一個聞名遐邇的大城鎮,城中建起一道觀,觀中塑了一神像,這像倒也奇怪,卻是一男子仰天而臥,胯間那活事卻朝天撒尿,有老人看那神像同百年前鎮上出過的一少年天才依稀有幾分麵似。
又後來這觀變成了送子觀,這像也給改成送子大神,更奇怪的是夜半總有怨男曠女偷偷進廟專摸這胯間男根,聽說給很多不幸家庭帶來了幸福。薊某人於很久以後返回一次家鄉,見到那像,不敢停留半刻,立時抱頭鼠竄而去,這都是後話。
且說父母風光無比,薊子訓卻煩惱無比,三日一過,便讓蒼舒出麵說項,簡單帶了些起居用具及各季衣褲,匆匆回了白嶽山。
薊子訓回山後便別了大鴻等人,隨蒼舒進了玉晨坡,搬進了和音皚一塊住,音皚原本和龍降共住一室,因龍降受傷另覓他處修養,薊子訓就搬了進來。
進門第一天便差點要讓薊子訓灰心得打道回府,清流賢人因為這薊子訓是晦晚院律部長老親特別推薦的,不敢怠慢,親自給薊子訓上了開門第一課,薊子訓還道賢人要親傳道家秘法,豎起耳朵調動全身的神經準備在這玉晨坡大有作為,一天下來,直聽得薊子訓昏昏沉沉,全無鬥誌,授的全是正一道派的千年正統宗派的清規戒律。
最後清流老道總結說,正一道派的清規戒律蘊含著豐富的內涵,用一天時間是講不完一千年的精華,讓薊子訓回去好好背背桌上的門規戒律,十天後再來驗收,什麽時候熟背了什麽時候才能正式入門授道。
倒是蒼舒在課餘給講了許多玉晨坡的事情,薊子訓才漸漸地有了一些對修道的認識,玉晨坡分五大別院,除清淨別院外,另有正陽別院、重陽別院、南無別院和龍門別院。這五大別院倒無多大區別,隻是按授道師長不同區分,就如這清淨別院原本由清淨賢長為授業師長,清淨賢長修練成真人後就搬入晦晚院,閉關修練已達十餘年。
道人按結丹的五行屬性不同分金木水火土五類層次,賢人按結丹的五靈屬性不同分風雲水雷土五類層次,修道者需按屬性依一定法門,從低至高依次修丹,而每個修練心丹又分蓄氣、元歸、結丹、凝體、還丹、道合等若幹個階段而成,眼為心戶,這修道中人你可以從他眼瞳顏色就可以辨知修為。
薊子訓定晴看蒼舒眼瞳,隱約可見淡金色,道:“原來大哥已修至金丹層,馬上可以進金庭洞天了,和清流老道一般大小。”原來這正一道派還有一特點,便是派中上下不分輩分長幼,隻是按職責不同稱呼,隻要你天賦夠高,進度夠快,你也可以做你師父的師父。
蒼舒道歎:“我進入金丹層已三年有餘,至今仍停留在結丹期,也不知什麽原因一直停滯不前,唉!”
薊子訓先是聽得頭昏腦脹,爾後則聽得毛骨悚然,這修道果然不是人修的,要是讓我修成蒼舒大哥這層次,怕比那清流老道還要老了。
待薊子訓回到住所,桌上已放著厚厚一本書,想必就是清流老道說的門規戒律,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全是些蝌蚪一樣的字,薊子訓差點沒昏倒,他真忘了自己還沒認識幾個字,薊子訓捧著那本書相對兩無言,默默共垂淚。
薊子訓正暗自傷心間,音皚走了進來,一看薊子訓一個小腦袋差不多整個扒在書上,笑道:“你倒認真,我剛一進來背這鬼東西足足化了五天時間。”
薊子訓一聽這話頭“卟”地合著書本嗑在桌子上,音皚一看還道是聲音太大嚇著了他,仔細一看卻見薊子訓雙淚長流,不覺奇道:“你也太脆弱了吧,看這最是枯燥乏味的門規也會動情落淚?”
薊子訓哀嚎一聲,把那門規往床上一扔,道:“我還不如回園嶠坪砍柴,或是回鎮上仙風樓當個跑堂的算了,這鬼畫符的它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它。”
音皚嘴巴張得老大:“你不認字?這問題大了,得找個辦法解決,對了,我們幾兄弟一人教你背一天,幾天下來你也應該府熟讀了。”
這之後的幾天,薊子訓就每天在這雲裏霧裏中度日,直被蒼舒這幾人灌輸得暈天轉地,不分黃昏早晏、東南西北,不過效果則適得其反,今天剛念過,明天就忘得幹幹淨淨。
這下連蒼舒都有點擔心薊子訓怕是這第一關就過不去,薊子訓則是每天垂頭喪氣,茶飯不香,直感覺世界末日就快來臨。十天轉瞬即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清流賢長如期而至,蒼舒等四人麵如土色,薊子訓則如喪考妣,清流笑咪咪地引著薊子訓進了一間密室,出來時眾人則見他額頭青筋暴綻,雙眼通紅。
此後,蒼舒問他結果如何,薊子訓則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老道說一個月之後再來驗收,一個月不行就一年後來驗收。”眾人皆目瞪口呆。
此後一個月蒼舒、音皚、庭堅、仲容等四人輪流赤膊上陣陪讀,半個月下來,薊子訓發現自己褲子大了一圈,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精神更是極度萎靡,幾近崩潰境地,蒼舒等一商量,決定放他一天假,薊子訓聽完這決定,一頭栽倒在床上,不吃不喝足足睡了二天二夜,第三天醒來後,又進入地獄式的訓練。
這一個月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在薊子訓刻苦努力下,蒼舒等人終於發現他有長足的進步,說不上倒背如流,但也對答如流。
且說一月後一個陰雨綿綿的上午,清流賢人又如期而至,仍舊在那密室,才一盞茶功夫便見清流搖搖晃晃、跌跌撞撞走了,然後見薊子訓麵色蒼白似是殫精竭慮,蒼舒等人並未見有任何的不妥,正要祝賀薊子訓順利過關,卻聽薊子訓道:“一年以後再來驗收。”
蒼舒差點沒跌倒,四人大眼瞪著小眼看,正一道派開宗立派一千多年還沒聽說哪個弟子這第一關還一年多才能通過的,低聲嘟哢道:“奶奶的,隻不過多說了一句話就甩袖不理人了。”
蒼舒奇道:“你多說了什麽?”
“我在進門五戒一戒犯上忤逆,二戒同門相殘,三戒妄殺無辜,四戒持身不正,五戒結交奸邪,後麵加了句戒淫侮好色。”薊子訓心想這色戒便是平常人也要戒持的,想必正一道派更是看重這潔身自好,卻是萬萬沒有想到,正一道派門規中就是沒有這一戒。
蒼舒道人“卟嗵”一聲癱坐在地上,四人長歎一聲,再無話說。
原本薊子訓進山入門在玉晨坡就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這下玉晨坡上上下下都知道清淨別院出了個千年一遇的人物。
薊子訓倒也想得透徹,一年後還早著呢,樂得輕鬆自在,不幹活也有飯吃有床睡,長這麽大還沒碰到這麽大的好事,整天笑嗬嗬地到處亂逛,三五天下來,偌大的玉晨坡哪有蜂窩,哪有蟻穴,薊子訓都一清二楚。
蒼舒等人又是一陣發呆,這玉晨坡號稱迷城,千門萬戶,回環四合,他們在此生活修練少則十多年,多則二三十年,在這玉晨坡行走也要小心記路,蒼舒有點看不懂這薊子訓,不過想想他在灩林的表現,想必他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還真比尋常人要強得多。
胡鬧了幾天,蒼舒等人也不理他,各自宵旰勤修,五年一期的白嶽論道大會不過一年時間了,明年夏初就要來臨,眾人自然希望到時會有一番表現。
開頭幾天薊子訓還感覺新鮮,玉晨坡雖分五大別院,但相互之間並無隔閡,平日來往也多,再加上薊子訓在玉晨坡也是個小名人,雖不學無術也機靈可人,結交了許多新朋友,但接下來,大家都各自閉門苦修丹道,準備來年的論道大會,薊子訓就成了玉晨坡裏最無聊、最空閑的人了。
閑來無事,又不可輕易離開玉晨坡,薊子訓就又重操舊業,幫著匡廬嶺做了個編外內廝,專門負責清淨別院這一帶的清掃,也不要內廝再派人去來,清淨老道看見額頭又是一陣青筋暴綻,但終於忍了。清田老道倒還客氣,看了他一陣隻是搖搖頭走了,口中卻是念念有詞:“千年不遇,千年不遇哪!”倒是蒼舒他們卻見怪不怪。
且說一日薊子訓剛清掃完清淨別院所屬院落,正準備小憩一下,見一群人唧唧喳喳過來,穿的卻是玉晨坡少見的純白道袍。
薊子訓知道是天龍別院的女弟子,正一道派上下分道人、賢人、真人三類,所穿衣服也大有區別,玉晨坡普通男道人穿的是銀袍,女道人穿的卻是白袍,賢人真人則不分男女,金庭洞天賢人穿的是黃袍,晦晚院真人穿的是紅袍。
這群女弟子一路走過,留下一大串瓜皮果殼,薊子訓一看不高興了:“喂喂,你們,我說你們哪,這麽沒公德心,尊重一下人家的勞動好不好。”
那群女弟子齊齊停住,看這穿著黑衣的小廝賃地膽大,居然敢對天一弟子大呼小叫的,倒是好奇起來。
薊子訓隻因還沒正式入門,自然不能穿這銀白道袍,這一直是他的最大的一塊心病:“看什麽看,沒見本少爺掃地呀。”
這群女弟子中跳出一女,正是剛才說話最響亮的人,年齡與薊子訓相仿,一雙大眼睛極是靈活,鼻梁兩旁稀疏撒落著幾點黑斑,嘴角隱含著淺淺的酒窩,她冷冷對著薊子訓就甩手放了一個靈動霜箭。
眾女嘻嘻大笑,薊子訓隻覺一股寒意從胸中生起,一看自己黑袍上布了一層白皚皚的霜雪,想抬起手中的笤帚,手指一時間竟凍得不聽使喚,不由大怒:“你這潑皮女,仗著學了點道術了不起啊,我好歹也是清淨院的弟子,待我學了道術,再找你報仇。”
那女孩一愣:“你是清淨別院的弟子?你就是那個我們正一派千年不遇的薊子訓?”
薊子訓胸脯一挺,甚是自豪,這段時間隻要他一報清淨院的,看他這一身黑袍就沒人不認識他的。
眾女齊齊掩口而笑,薊子訓看著這一大群千嬌百媚的白衣女弟子對著自己笑,一時間眼花繚亂,臉不爭氣地一紅。
其中一年紀稍長的少女指點著他笑說:“大家看他還會臉紅,你怎麽會在這裏掃地呀,是不是清流師伯罰你的?”
薊子訓嘿嘿一笑:“那老道啊,看到我掃地他額頭的蚯蚓都快暴血了,看了不知道都少解恨。”
那少女指著女孩笑得前翻後仰:“蚯蚓暴血?清流師伯什麽時候額頭長蚯蚓了,若其你倒說說。”
“他一生氣額頭青筋暴起來倒真象是蚯蚓。”那叫若其的女孩給逗笑了,“喂,他好歹是你的授業師長,你怎麽能在背後亂說人家壞話。”
薊子訓活動了一下手腳,那一下霜箭還真是不弱,連忙搓手跺腳祛寒,看著若其女孩說:“你這霜箭真涼快,若是再遲幾個月夏天來了,我天天站這裏讓你凍。”
那少女奇道:“你還真是賤骨頭,喂,蒼舒師兄在哪,快領我們去。”
薊子訓不理,顧自嗬著手,拎著掃帚大聲說:“收工嘍,回家嘍,吃飯嘍,行人請注意,特別上了年歲的老頭老太太們請注意,當心腳下瓜皮果殼,閃了腰扭了腿的別怪我沒提醒。”
若其跳起來擋著薊子訓的路,道:“喂!你胡說什麽呀,湛真師姐問你話呢,你怎麽不理。”
薊子訓四周張望,奇道:“咦,這裏好象沒有叫喂的人,我幫你喊喊,喂喂,你在嗎?不在,你認錯人了。”
若其叉著腰盯著薊子訓,薊子訓瞪大眼看著若其。
“你看什麽看,人比榆木笨,膽子比象還大,我告訴你師父去。”
“我看你鼻子上沾著好多的灰塵。”薊子訓皺著眉頭轉動著腦袋四下看,自語:“奇怪,我這裏掃得蠻幹淨的,怎麽會還會有塵土啊,一定是你不小心吃完瓜果把垃圾扔自己臉上了。”
若其正待發作,薊子訓一個轉身對著若其笑:“我知道了,你這叫褐斑,不是地上的灰塵沾上去的,等你長大了自然會被風吹走的。”
湛真切切笑:“你這人好象沒有傳說中這麽笨啊,怎麽連門規這一關都過不去啊。”
薊子訓咬牙切齒說:“說到老蚯蚓就生氣,我隻加了句戒色一條,他就生氣得差點趴倒在地,我看他就是好色鬼,不然反應哪這麽強烈啊,湛真姐你們說說他不是存心看我不舒心,明著給我小鞋穿,”
湛真等眾女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很奇怪誰都不說話。
薊子訓接著道:“你們倒是說呀,那老蚯蚓眼白比眼黑還多,他看我不舒心,我還看他不痛快,白眼狼,老蚯蚓,生個兒子沒雞雞,生個女兒是麻臉。”薊子訓說到最後不覺大是暢快,竟手舞足蹈起來。
“啪”的一聲,薊子訓正開心間,一張五指山從頭頂壓來,直打得薊子訓眼冒金星,暈頭轉向,薊子訓抬起頭來,張口欲罵,卻正是清流老道鐵青著臉,嘴角直哆嗦,額頭的蚯蚓蠢蠢欲動。
湛真仔細看這清流賢人眼白真的比眼黑還多,那邊若其“嚶嚀”一聲哭著跑開了。
老道後麵站著蒼舒等四人,均鐵青著臉。
薊子訓心直往證沉,完了,這下不用等一年,明天,不不,也許就馬上就要你卷被鋪趕你出山了。
一看這情形湛真也不敢找蒼舒了,隨其他眾女都追著若其跑了,跑出去好遠,才隱約聽見她們咯咯輕笑。
這亂扔瓜皮果殼風波後,薊子訓馬上被打回原形,晚飯沒得吃外加睡柴房,等候進一步處理。
蒼舒看著他被關進柴房的時候,那眼神就好象看著別人快被水淹沒,隻是搖了搖頭,臨走前輕聲說了句:“若真是清流賢人的女兒。”
薊子訓驚得好久沒回過氣來,這事情也太巧了,巧得若其偏偏還真是個小麻臉,不過好在還不是大麻臉。
清流賢長當天晚上便怒氣衝衝跑去晦晚院堅決要求驅逐薊子訓下山,永不錄用。
陶伯笑咪咪地說道,薊子訓好象沒犯那五大門規啊,那門規裏也沒有過不了門規考查關就被驅逐下山的規定,再說,他說的也在理啊,淫侮好色最是該戒,還有,你好象之前還考察過他,此子骨格還算清奇,還堪造就,這話好象也是你說的吧!
說到後來口氣竟是愈來愈厲害,清流道長驚得冷汗直冒。
若論修道時間清流比那清淨真人要早上許多,若論天賦清流老道二十六歲就還了金丹進了賢人,在當時的天一道派還轟動一時。
至於清淨真人能後來居上,這主要是因為清流賢人年輕時縱情太過,誤了修道。
陶伯停頓了一會,道:“既然你要處罰薊子訓,我這裏正好有一事,你讓他去辦,若是辦得好就當沒這事,若是辦不好,你也有個說法。”
薊子訓當夜睡得並不踏實,第二天一醒來,卻見蒼舒笑咪咪看著自己道:“你還真是賤命,這樣都死不了,師尊說了,你今天即下山去一趟灩林,找尋千陽楠,事情若是辦好了,就不用過門規關了。”
薊子訓心下大喜,道:“我正閑得發慌,這幾天挺想狗子老狗他們的,不管找什麽去,比對著這些鬼畫符都要強。”
蒼舒道:“你去找園嶠坪的浩執事,讓他叫幾個夥計陪著你。”
薊子訓告別了蒼舒心衝衝地往園嶠坪趕,這玉晨坡美是美,就是呆著沒園嶠坪舒心。
剛要走出鎖妖關,忽聽:“薊子訓,你站住。”
卻見若其站在高大雄偉的鎖妖石門前,顯得有些嬴弱單薄,薊子訓想到昨天出言不遜,心下大是不安,道:“我不知道你就是那……那清流賢長的女兒,昨天是我不對,向你道歉。”對著若其一躬到底。
若其感覺怪怪的慌忙閃身避開,道:“你也不用道歉,你罵他白眼狼也好,老蚯蚓也好,我不反對,但你不該說他生個女兒是個大麻臉。”說到後麵聲音真比蚊蚋還輕。
薊子訓忙道:“其實有這幾顆雀斑你看起來更好看了,再說等你長大這雀斑自然會沒的,我看好多女孩都是這樣。我是說真的,不是刺你哦,你也知道我馬上要進灩林了,不說了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說這話了。”
若其低著頭輕聲道:“你昨天說的那些話,其實我早就想說,看著這老蚯蚓生氣的樣子真解氣。”
薊子訓瞪大著眼睛看著若其,若其道:“不跟你多說了,我要回去了,告訴你,千陽楠很難找的,我看是這老蚯蚓故意為難你,你自己小心點。”
薊子訓一路上百思不解,哪有女兒這般討厭父親的,這白眼狼連女兒都這樣說他,也真是衰到家了。
進園嶠坪後,先到園嶠坪的東山頭把那包裹先掘出來,這次回灩林還是把那包苟老的寶貝還他算了,想想自己呑吃了那淫丹還真有些內疚。
待拿出那獸皮包裹結開一看,原本一大包鴿蛋大的獸晶一個都不見了,隻剩那隻變得有些灰白起來的戒指。
仔細一看,上麵還隱隱浮動著光彩,好象還小了許多,在大拇指上一套還剛合適。心想定是有什麽怪獸偷吃了這獸晶,不過這戒指變得怎麽看也不象原來那黑戒指了,心裏也是高興。
見過浩執事後,薊子訓便隻帶了大鴻便直接進林了。
經過灩林那場風波後,這段時間園嶠坪柴房也不敢太深入灩林伐木。
倒是薊子訓一進灩林,趕忙脫下鞋子,赤著腳踩著沙沙作響的地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還是這裏好,到了這裏我才知道平日有多麽的懷念,懷念狗子,懷念暴牙。”
大鴻剛開始死活不願進灩林,在被酋耳恐嚇的日日夜夜讓他現在做夢都要不敢睡得太死,最後還是薊子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以如果能找到千陽楠,他一定會在師尊麵前好好地推舉他為誘餌,才算打動了大鴻重創的心。
大鴻笑罵:“你還懷念,我現在是一想到酋耳就發冷,都懷疑是不是得什麽病了。”
“走吧,灩林正在召喚我們,狗子正在懷念我們。”薊子訓不再理大鴻,腳踏著落葉鋪成的泥地,閉著眼睛,心神向四麵八方投去,感覺領著自己的腳步,向著灩林深處進發。
從踏進灩林起,薊子訓對生命的感覺比上次進灩林似乎要深刻許多,他親身體驗了生的希望和死的無奈,也體驗了生命的脆弱和堅韌。
他不斷地問候從身邊漸漸閃過的各類生命體,四麵八方匯集而來的生命的氣息紛紛向他襲來,他很清楚這些善意的友好的氣息來自何處。
他忍不住舉起雙手歡呼起來,右手大拇指上的灰白泛彩的戒指忽然閃起一絲微弱的白光,象是回應著生命的靈氣。
薊子訓腳踩著落葉敗木,雙手高舉著配合腳步協調地向前奔行,呼吸漸漸地響應著腳步聲,這種身心合一的奔跑的感覺還真好,漸漸地他忘卻了方向,忘卻了周圍的一切,心和著呼吸,內和著外,就這樣奔騰不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待他睜開眼去,卻見都到了上次砍伐過的那棵天王神木,回過頭來,大鴻早已不知所蹤。他有些奇怪自己居然跑得比大鴻還快。
那大鴻剛開始還跑在前麵,薊子訓看起來落葉般飄飄蕩蕩速度不快,但不象自己看見有雜木樹枝到了眼前才知道要繞著跑,仿佛一早就知道眼前有障礙似的,早早就另辟他途,漸漸地隻見薊子訓離自己越來越遙,仿佛就在眼前,卻怎麽費力也無濟於事。
若是大鴻一直跟在後麵,那他將更為吃驚,薊子訓幾乎是腳不沾地地奔跑,跑到後來,薊子訓自己都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飄飄然有如四起的淡淡夜氳,仿佛沾著落花殘葉,都有力量能襯托著他奔跑,生命就象奔跑。
待大鴻氣喘籲籲跑到天王神木的時候,薊子訓正摸著天王神木發呆。
此刻天已經晏了下來,四處都漸漸地安靜下來,卻見薊子訓手心上放著一片葉子,這葉子不象平常樹葉那樣脈絡分明,青翠欲滴,而是平平如也,看起來極是怪異,薊子訓把手心一翻,卻見另一麵有一栩栩如生的老人麵容,正微微對著自己笑。
大鴻吃了一驚:“這是天王像啊,你是怎麽得到的?”
薊子訓卻道:“狗子來了。”
隻見林中奔出通身雪白、非虎非豹的怪物,正搖著丈高的尾巴向薊子訓他們撲來,大鴻大吼一聲,口吐白沫,已經癱倒在地,那怪物也不理大鴻,隻一個大力把薊子訓撲倒在地。
那怪物正是酋耳苟子,從今天薊子訓一進灩林他就知曉薊子訓他們的訊息,一路狂奔而來,全身濕淋淋全是汗水。
薊子訓在他身下大叫:“你好臭啊,要擁抱本大人也先沐浴幹淨。”薊子訓知道見大人物都要先沐浴一番。
苟子才不管什麽沐浴不沐浴,繼續廝打著薊子訓,薊子訓瞅準機會,對著他的獅鼻就是一腳,狗子哀吼一聲終於停止對薊子訓的騷擾。
薊子訓問了苟子許多情況,得知苟老還當他的族長,隻是自上次薊子訓走後就一直沒有出過洞。
暴牙大人自從被那黑衣人稽常先大哥一腳踢爆後到現在都音訊全無,實在奇怪。
薊子訓終於問到這次最著急的千陽楠的消息,苟子思想了好長時間才說:“沒聽說過千陽楠,我們酋耳在青林核雖稱霸獸,也僅是對走獸而言,對於天上飛的地下鑽的活物,及花草樹林等我們也知之不祥。”
薊子訓也傻眼了,這灩林也講究分而治之,人和禽獸還真沒什麽兩樣。不知道這林中有沒有象正一一樣的門派。
苟子見薊子訓苦惱,道:“你也不用擔心,我們酋耳跟林中百物平日都有聯係,若要找這千陽楠,便要找青神岩。”
薊子訓又奇了,若說這活物還稱王稱霸還可以理解,這樹林花草又怎麽樣稱霸,看這苟子說話的神態,也定是不太了解這青神岩。
苟子忽然看見薊子訓手中拿著那張上麵刻畫著天王像的葉子,道:“這是天王槐的木精葉,你怎麽會擁有的?”
“我也不知道,隻是剛才在這神木下發了會呆,回想起來若不是這天王神木,我們也不會成為朋友。”
酋耳本林中凶獸,如何聽得明白朋友的涵義,但見薊子訓說得真誠,也知道朋友這二個字一定是好話。
薊子訓傷感道:“我剛才試著想和神木說話,可就沒回應。”
苟子圍著天王槐轉了一圈,道:“不用傷心了,神木已經離開了,這木葉精就等同人的內丹,是天王槐的生命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