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且借福緣證上仙,凡心泯滅高皇前。彼彼障礙沒分寸,何處滄海是桑田?
玉池清水琉璃界,蝸角大千納須彌。其土如來明幌幌,不栽金玉種紅蓮。
極樂場中誰得到?曹溪路險香馬蹄。四生九有同登華,玄門八難莫諸疑。
欲出火坑別無術,千錘百煉隻等閑。五濁眾生離塵垢,逍遙一身得自然。
卻說佛祖如來群引佛教大眾駕雲直至湘水上空,果見天**下一片汪洋,哀號遍野,淒淒慘慘!佛門本是慈悲為懷,見到這番慘象,無不雙手合十,齊聲念動佛號!
且說敖適於天**下四處搜尋玉帝,不期上下搜尋個遍,端無玉帝蹤影。兀自思道:“莫非是我水來的猛烈,將他溺死了?果是這般也是好事,他若死了,我到做了個現成的天位。”自家正盤算間,忽聽見高空如來如洪般喝道:“離塵!你不好好在禪堂麵壁,如何偷下中界造下這等罪業?”敖適聞言,吃了一驚,急抬頭觀看,隻見西北角上放舍利之光,滿空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連。佛祖佛寶金身,頭頂光環豔豔生光,承引著佛教大眾駕住祥雲,齊齊擺列。
敖適隨即收了法相,不知高低,趕上前雙手合十,口稱“師父,你怎麽也來湊這個熱鬧?”如來傳道:“降龍,伏虎二尊,且去收了坐騎再說!”降龍伏虎二羅漢答應一聲,自去收伏坐騎。如來喝道:“離塵,你這畜生,身為佛門弟子;六根不淨,凡心不泯,偷盜青龍白虎私下靈山,這是罪一。受人挑撥逆返湘水,直教生靈塗炭,這是罪二。抗拒天兵,打傷天將,這是罪三。水淹天庭,這是罪四。不知羞恥,妄想尊大,欲奪天尊寶位,這是罪五。此五項罪名可謂彌天,就是滅你龍族一脈,也不為過。你今有何話說?”
敖適笑道:“佛祖,弟子無話可說。禍便闖了,也休講滅我龍族之話。自古道;好漢做事好漢當。這些事業是我一人所為,與我族裔何幹?我佛是個明事理之士,想來也不會罪責無辜?今天**下一片彌漫,未見玉帝蹤影,想是不會水的,隨波逐流去了。有道是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能一日無君。眼下天庭無主已是事實。我看佛祖來得好,不如來得巧!今就請我佛做個見證,把那天位將就讓給我坐算了。”
說畢,隻見不遠處李天王及四天師簇擁著玉帝,甚是狼狽走將出來。玉帝戰兢兢高聲叫道:“佛祖!快快搭救寡人則個!”如來見了喜道:“今見陛下無恙,老僧甚喜!還請陛下少待,待老僧降伏本教叛逆再來見禮。”即罵敖適道:“畜生住口,你之根基覺悟就是做個良民百姓尚且不能,焉敢欺心要做天位?”敖適道:“非我欺心,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隨地勢流。那個不想高高在上位及稱尊咯?今佛祖既不願與我做見證也罷,就請佛祖隨駕返西,莫要阻我幹功業就是!你仍去坐你的蓮台,管你的西方極樂。弟子向後做了天尊,也不討擾你的淨土就是。果然不幸會了麵啊!我還叫你一聲師父。佛祖是依得也不?依得甚好,若依不得時,卻莫怪我不念昔日師徒之情哩!”
佛祖見說,打了幾個嗬嗬,笑道:“你這廝真乃頑固之極,我昔年度陳如收華光,也不似你之頑固。罷了!罷了!我意全你性命,你為何不知深省?今若不收拾了你,想也難逃天下悠悠之口!”即吩咐左右道:“我教僧眾聽令;我教不幸,收下敖適這等不肖弟子,汙我釋門榜樣,毀我慈悲聲名。今日我便興展能手,伏此叛逆。若敖適降於我手,是天下之幸,我教洪福,我若不幸遭他毒手,敗於他下,向後我教弟子亦不可與龍族結怨,替我伸冤。後事但憑我教高僧另推賢者,重掌極樂;興我西方。我之法身自化舍利,留與後世。”
佛教大眾聽說紛紛合掌皈依道:“領如來法旨!願我佛興展能手,降伏此妖,得安天下。”敖適當時說道:“佛祖且聽我一言,今朝並非弟子欺師滅祖,要與師父為敵,嚐聞螻蟻尚且偷生。既今佛祖要興手捉我,弟子惟有自全己命與佛一搏,我若不幸遭佛法乖伏,隻怨自家無能,甘心受誅!”如來笑道:“好!你若有什麽本事盡數施展開來就是。”
有詩曰:
湘水悠悠煥門楣,滿月金容現慈悲。銷卻幾億顛倒想,拈花鏡裏是仍非。
又詩曰:
道自心中求,心空道可修。苦為希福果,尚隔一江舟。
那敖適不知高低,果就搖身一變,化做一隻斑斕猛虎,那虎嗬,端的變得彪肥體壯;但見:
毛披金黃色,爪勾十八排。金睛如閃電,咆哮震天關。
那虎搖頭擺尾朝佛祖怒吼,要來吃他。佛祖見它這副嘴臉,嗬嗬笑道:“畜生怎敢無禮,吾之血肉豈是待你的?”話畢,便化做一頭白象,端的也化得巧妙。但見:
四足渾如天柱,蒲扇兩耳摶風。白牙一雙成彎弓,長鼻好似圓筒。
涉水豐姿獨顯,蹄步惟喜叢林,雄軀一尊體性溫,百獸行中首領。
不想如來一變做白象,猛虎卻懼怕他高大威猛,哪敢攏來。隻得變做一隻禿鷲衝天而去,但見那禿鷲:
灰腳並褐頭,嘴彎似金鉤。展翅揮覆羽,衝霄逐雲流。
那禿鷲抖開翅,半空中繞了幾個圈子,就欲下來撾白象。白象卻也有三分懼怕那雙利爪,隻往地下一伏,縮首縮尾變做一隻大龜,但見:
頭腳金鱗砌就,殼砌寶甲重重。養氣含靈有道真,藏身獨顯天性。
閑日潮風臥海,水底省悟靈根。延壽身輕非凡品,今番掃盡邪氛。
禿鷲停下翅來,在其背上撾了幾下,卻是奈他不何。那禿鷲按捺不住,隨即“撲哧”一聲抖開雙翅,又也變做一隻蚊子,端的變得細巧:
輕輕兩翼翅,尖尖嘴上針。飄飄如飛絮,黑點舞當空。
飽貼天門遠,饑處覓黃昏。嗡嗡聒耳畔,金針最傷人。
那蚊子嚶嚶飛來,要丁大龜,大龜見了蚊子,如何不怕,曆索的又弄神通,卻變做一隻青蛙,果然變得可愛,不是如來也變不得這般乖巧,但見:
圓圓眼放光,身滑披綠裳。有為稱王子,無為道自昌。
那蛙呱呱的叫了三兩聲,蹬開腳趕將入來欲吃蚊子。蚊子見如來變作了青蛙,氣噴噴的打了一抖,迎著風又變,化做索子般的一條花斑蛇;果然變得好:
昂首驚飆起,掣目電光寒。鱗甲分千片,點點現斑斕。
那青蛙還跳不到幾腳,隻覺眼前一陣風起,索子般的一條花蛇早已搶將過來。那蛙被趕的絕了,唬得托地一跳,變做一物;
咦!你看他;
麋身牛尾並馬蹄,滿身金鱗古來稀。威威一角添氣象,聲若洪雷驚天地。
敖適見如來變做獸中之長,有些驚慌。不敢再變,卻早丟了化身,化作一道金光直衝霄漢,顯出黃龍元神躲在半空中看如來怎生做為。
你看那黃龍;
飛騰顯變化,繞霧又盤雲。玉爪垂勾白,銀鱗舞鏡明。
髯飄赤練根根爽,角聳軒昂挺挺清。圓睛如閃電,身長繞昆侖。
如來見敖適現出元神,便道是將他趕絕了,也收了法相不再賣弄,隻叫聲:“畜生!你就是這般嘴臉,莫無禮!”黃龍見如來不把他為意,兩條忿氣上不來,按捺不下,當空打了個霹靂,把口張大,傾出滾滾波濤鋪天蓋地而來。如來祥雲立住,隻把手一幌,顯出一千手掌,恰如一堵牆垣也似,早把來水阻住,絲毫不得入內。那龍焦躁,扭頭盤桓幾圈複又張開口,吐出熊熊真火便燒如來。如來亦不懼他,隻把袈裟抖三抖,片時連本身都圍了,烈焰真火也毫不濟事。那龍見水火二般都不濟事,便把力氣使盡,隻把湘水兩岸活活燒做火焰山,嚇得那些天兵天將與佛門大眾紛紛逃遁,不敢攏來,隻是遠遠地抬著頭,要看如來生死。
那如來,於烈火中隔著錦瀾袈裟護體,運著元神,鍛煉多時,漸覺麵部熱烘烘地灼熱難耐。暗暗叫苦道:“俺自修得丈六金身,可與乾坤並久,與日月同庚,雷不能轟,水不能侵,刀不能傷,火不得焚。這廝哪有這等神通,竟能焚我真身?”無奈摘下一串念珠,取下一粒,籠出袈裟一角,把中指彈了一彈,‘嗖’地一聲竄向業龍口中。
敖適不知如來大法,吞下他這粒念珠。卻早化作一支利劍射腹而過。黃龍哪裏忍得這般疼痛,遂收了真火,痛在半空中連滾連滾,發出陣陣震耳欲潰的哀號。咆哮多時,想是怕了如來大法,無奈搖頭擺尾望東海而逃,‘砰’的一聲鑽進萬迭煙波之中渺無蹤跡。如來破了火龍,抖動袈裟,卻見麵皮早已被灼得如黑炭相似。
如來隻得歎道:“業畜何苦自取滅亡也?”
正是:
業多常恐失人身,縱得人身亦火坑。歲在庚甲天下定,乾元九五滅真龍。
大眾看了多時,隻道如來逃不脫敖適的真火,一幹人正都焦躁不已。及見敖適跳進東海,這才鬆了一口氣:“若是這敖適容易捉,也不勞世尊動手,看他的臉都黑了,可知敖適利害?”
概佛眾即時合掌稱頌道:“佛祖法力無邊!”眾神亦讚美道:“世尊神通廣大!”說不了,隻見萬迭煙波之中一響,複鑽出九條黃龍來。俱各身長萬丈,就搶如來。大眾見了,又都退得遠遠的,不敢近前分毫。
如來見業龍複出,心下大怒,大吼一聲,搖身一變,好佛祖,這番變得身高萬丈,猶如昆侖之頂,好似華嶽之巔。你看他抖擻抖擻精神,就著勢,將九條龍一把擒了,曆索的把它做一堆串住,如同一個氣球相似,一腳踢將開去。看時,轉又變做一條黃龍。黃龍見勝不得如來,淒淒慘慘,隻得掉頭逃命。
如來哪裏肯放,大喝道:“你這業畜還望那裏去也?”即取下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詞,喚作‘降龍咒’。念勾多時,一把拋向空中,那珠兒高空中團團轉將起來,看看旋到黃龍頭頂,卻不偏不歪落入黃龍項上,不覺的見肉生根,越勒愈緊,直入肚腹之內,化做鐵鏈鎖住筋骨。卻如何動的半分,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真個山河皆搖擺,乾坤俱動蕩。可憐那黃龍跌落湘水岸邊再也動旦不得。如來即運大法搬來兩座大山,一山壓在龍頭,一山壓住龍尾,將那作惡業龍鎮於兩山之下,至今不得翻身,永絕了後患。
有詩曰:
當年無心訪道真,龍華會上遇高人。學得千般玄妙訣,不分上下弄精神。
心高罔極圖天闕,誌氣淩雲顯威風。今朝一旦降佛手,不知何日見光明?
又詩曰:
乾元九五現真龍,縱橫三教獨為尊。若非如來興能手,怎得皇天享太平?
如來收伏敖適已畢,齊與佛門大眾移駕聖前,乃合掌曰:“陛下,我教不幸,出此凶徒,欺心犯上,欲爭天闕奪天尊上位,以致天尊受辱,我的不是。望大天尊不責老僧個管教不嚴之罪。”玉帝合掌謝道:“多蒙大法收殄妖孽,掃盡邪氛,何罪之有?怎奈此時天上狼藉無處款待我佛。”
如來笑道:“大天尊不責罪老僧,十分萬幸,何敢望天尊款待相謝。老僧這就返轉西天,待天尊整治家園再來相會。”即拜辭玉帝與眾天神,撥轉祥雲,望西天而去。但見:
萬丈紅霞翩翩,千尋紫焰相連。香花翠華侵碧漢,跨鶴乘鸞悠閑。
婆裟影垂八彩,七寶足踏金蓮。虹光滾滾駕雲軒,眾佛回轉西天。
佛門大眾一路祥雲返西而去。玉帝即命木德熄火,水伯收水。各處文武仙卿各正歸位,請玉帝複登寶座,大開玉京金闕普天同慶,以賀業龍敖適服乖。
卻說敖適真身遭佛手降伏,壓於兩山之下永無翻身之日。虧得玉帝聖明,查清原本,敖適罪行不致殃及四海龍王。如此天恩四龍王怎有話說?隻得回複:“此子叛亂造反,故有此滅形之禍,實是咎由自取!萬歲不罪責我等,已是山高海闊之恩,臣等不敢再言!”
好是敖適生前清風,明月二服侍仙童聞得主子凶訊,辭出天宮,來至那壓龍頭之山,哭哭啼啼,三跪九叩從山腳直拜至山頂。磨破了兩雙膝蓋,叩破了兩個額頭。後又自集些銀資在那青山之上建起一座道場。塑下敖適生前形影,享受人間煙火,已盡主仆之宜。自此,那壓龍頭之山遂名‘黃龍山’,那寺廟名‘真覺寺’。即今黃龍山,真覺寺。
再說那芙蓉仙子自知敖適造反,被佛祖降伏,身鎖兩山之下。暗自滴淚。自思:“如非敖適於我癡心一片之因,又怎有今日滅形之果?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又有何麵目立於天庭朝夕富貴,享受長春?”遂拜辭王母,墮凡為人,至於那壓龍尾之山,立起一座道場,名‘離塵庵’。即今仙女峰,仙女廟。
單說那敖適自被佛祖降伏,一點魂靈出竅,飄飄蕩蕩,杳杳冥冥,四處遊蕩。忽然對麵刮來一陣怪風,看那風時,但見:
無影無形透心懷,四季能吹萬物開。就樹撮將黃葉去,入山推出烏雲來。
風過去,隻見兩人一個臉白,一個臉黑,白臉手持批文,黑臉手持鈴鐺。把它搖拽的叮叮當當。片刻就至麵前,不容分說,將敖適套上索子就走。敖適慌了道:“你們是誰?怎麽無故捉我。”二人道:“我等乃地獄鬼差,因你今陽壽該終,故來解你往陰司去也!”敖適聽說道:“你們休來胡說,我乃天宮元帥,佛前弟子,即便陽壽該終,也應免去地獄輪回之苦。你們卻不分好歹來勾我怎的?”鬼差道:“哥啊,今時不同往日,汝造孽深重,想不去地獄卻也不能,走,見了閻王便知端的。和我們攀談什麽?”兩個扯將敖適就走。
片刻,隻見陰風颯颯,黑霧蒙蒙之處擁出一座城池來,城上一塊大匾,上寫‘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字。敖適叫聲:“苦嗬!今番不知是上刀山嗬,下油鍋嗬,還是剝皮抽筋嗬?”二鬼差搖著鈴鐺在前引路,不覺早到陰司森羅殿上。但見那:
守關鬼卒列森羅,持刀把劍勢猖狂。牛頭馬麵分左右,黑白無常鎮邪魔。
懷揣本簿是鬼判,掌案生死注存亡。兩對提燈明幌幌,現出猙獰十鬼王。
那十代閻君:
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閻羅王,
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輪轉王。
這十王,該因要審勘敖適,哪敢怠慢,都出在森羅殿上齊整整地排案而坐。鬼卒押定敖適擲在座前。秦廣王拍案怒道:“汝受上帝恩惠,佛祖教誨,如何不知好歹,造反叛亂,要爭天位?連累我等奔波拿你,今番果有此報,你還有何話說?”敖適笑道:“十王休要猖狂,想我在世之日,量你等鬼王到的那裏?無奈天不遂我誌,故而身死。若遂我誌嗬!豈容你等在此大呼小叫,著實無禮!”十王聽說俱各怒道:“敖適怎敢無禮?若你在生之日,我等實懼你幾分,今番身死,再無神通,怎敢弄舌漫罵,卻不可惡!”叫左右:“先打這廝五十悶棍,挫挫他的囂張氣焰!”
左右答應一聲,一把推翻敖適,不分好歹打了五十下。直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行刑已畢,十王笑道:“你這廝罪惡滔天,似這等小懲隻算得見麵禮,向後,有你吃不盡的苦頭哩!”即命判官取敖適生前本簿查看,判官不敢怠慢,急取敖適生前文本,隻見厚足一寸。十王逐一查看已畢,叫聲:“你這廝功少業多,就下阿鼻獄中尚是不足。”即叫判官持本簿,鬼卒押解敖適,都去翠雲宮同拜了地藏王菩薩,再做發落。鬼判,應了一聲,押解敖適就去翠雲宮。
剛出森羅殿,敖適叫苦道:“眼下遭瘟,昔日我來地府,打傷了諦聽吼,捉弄了地藏王,這番會他,卻不是送上門的買賣,教他來報複我。怎地好?”也是他命不該絕,看看行到地藏王門口,自己腦子中忽然打了個激靈,想道:“俺昔日從道之時,師父曾告我一個演身之法,一向沒得對手,不曾用來。想是師父智慧,知我有今日之禍。趁此機緣何不試演,全自家一點殘魂?”即暗裏念動咒語,那押解鬼卒見敖適口中念念有詞,又聽不清念的是什麽,乃笑道:“這廝卻不尷尬,早不知悔,這會倒來念經懺悔何益?”
敖適念咒已畢,把三魂七魄,留下一魂一魄,著鬼卒押去翠雲宮。自家用演身法跳過幽冥背陰山,走過十八層地獄,越過枉死城,又跳過六道輪回之所。也是他該有活路,果無一人知覺,早奔上平陽大道,飄飄蕩蕩而去。
兀自歡喜間,忽見茫茫一派闊水,水流三股,兩分黑,一分白,奔流甚急。那上空:
陰氣森森寒透骨,腥風撲鼻味鑽心。
敖適見了驚道:“俺來地府何止三兩回,怎不見有此怪河?今卻阻我前程,又是何說?也無舟橋過渡,我之殘魂,難涉此水也!”憂愁間,忽聽上流頭有人做詩曰:
“百歲光陰似水流,一生事業等浮漚。昨朝麵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
白蟻陳殘方是幻,子規聲切想回頭。古來陰鷙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
敖適放眼望去,隻見上流頭不遠處,一金發婆婆從那廂拄杖而來。敖適迎上前拱手問道:“老婆婆,煩問此是何處,此河又喚作什麽河?”那婆婆道:“此處乃是陰陽界,此河名喚陰陽河。過了河,便是陽世。”敖適問道:“不知此河為何水流三股,且黑白不分?”婆婆道:“此河乃忠孝仁義四德而化。叵奈世人三分其二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止有三分其一全此四德。故有此陰陽河黑白不分。但凡世人因果造化,盡聚此河,化水而去,到得下流頭有一關渡,名曰‘光明渡’有地獄鬼差把關。世人善惡盡在鑒定當中,之後上報閻君;仁者升化仙道,忠者超生貴道,孝者再生福道,全四德者曆經劫數,即為仙聖和佛羅。不全四德惡毒者,沉淪鬼道,或畜生道,並無差錯哩!”
正是那:
為人切莫把心欺,正大光明牢把旗。善惡到頭終有報,善不求憐自有天。
敖適聽說沉吟良久,說道:“婆婆,你務要救我一救,送我過河去!”婆婆問:“你兀是誰?怎麽到此?實告知我。”敖適哪敢隱瞞,便將是四海龍太子,如何做元帥,佛前弟子,如何逆返湘水,淹天庭,被佛祖降伏,自使法術逃脫地府諸事說與婆婆。婆婆笑道:“不想你小小年紀,有此做為,既如此,我渡你過河去就是。”敖適道:“不知婆婆如何讓我過去?”婆婆笑道:“此有何難,你去那河邊摘片柳葉與我,自有道理。”
敖適果去河邊摘下一片柳葉遞與婆婆,婆婆把柳葉放在水中,口中念念有詞,念了多時,道:“你且跳上去。”敖適見那葉子依舊是葉子飄在水裏,便問:“這小小一片樹葉如何送我過去,我不敢跳。”婆婆道:“你跳上去,包管過得去。”敖適這才輕輕輕輕一跳,跳著的不是葉子,原來是一支小舟。被婆婆嗬一口氣,那小舟似箭離弦,衝波躍浪,向對岸駛來。剛過兩分黑水,那小舟活喇一聲沉了下去,敖適卻跌在水裏掙紮。隻見濁浪搖曳,當中甚多夜叉惡鬼喧嘩而來。嚇得敖適急叫道:“婆婆救我!”婆婆怒道:“你這廝罪業深重,忠孝仁義全不在心,怎麽不下地獄,焉敢妄想逃脫災難!”
敖適大呼:“婆婆明鑒,婆婆明鑒!我非全聖,乃人神共半,怎全忠孝仁義四德也!”婆婆聽說,即把慧眼來觀,果見敖適龍魂人身,雖仁忠二字泯滅,孝義二字卻殘存三分。婆婆歎道:“你這廝元來人神共半,故不秉持善念,雖說如此,也頗有孝義之道,今番饒你而去,向後如何,全憑汝之造化!”敖適慌亂之中早已平安過河。敖適向婆婆稱謝不盡。婆婆道:“吾非別個,乃陰陽河神也,你此番脫得災難,隻說自渡此河,切莫言是我相助。”
敖適納頭下拜道:“婆婆全我殘魂,恩同再造,怎敢帶累婆婆。小子一生不尊禮儀道德,今番婆婆相救,別無回報,但請婆婆受我三拜。”說畢撲撲叩了三個響頭。婆婆把手扶起道:“你這三拜,我且領受,請速去,此處久處有變,不敢相留。你好自為之!”說畢化陣清風而去。
敖適自出了鬼門關,遊魂無依,一路飄飄蕩蕩,來至淮河,化做魚兒躲在水底。不意漁夫網細,一網將他兜將回去,要做晚餐吃。他逃脫漁夫,躲在嵩山碧雲峰,因貪聽韓湘子簫聲,被劈了一桃木劍。他忍著痛又逃到四川,巧遇張伯端煉鼎,要拿他做藥引。他又逃離四川,躲到農夫豬圈裏頭,不想薑太公嫌他肮髒,當頭打了一鞭。他就徑奔走前門,正撞著秦叔寶,又打了他一金鐧,差些兒魂飛魄散。
敖適受了這許多苦楚,仰天長歎道:“落難之鳳凰不如雞,不想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隻是終日哀號,淒淒慘慘,東遊西蕩。不覺來至南海普陀崖,那觀音老母正在潮音洞蓮台上清修,忽聽見洞外哀號之聲不絕於耳。遂傳惠暗:“徒弟,你去外廂看看,是甚人在那啼哭?”惠暗領命果出洞來查看。少時回報:“師父,那外頭啼哭的並非別個,就是前向反天宮,被佛祖降伏的龍宮太子哩!”老母道:“這個亡人,我又不曾撩撥他,隻管在我處哭鬧什麽?你去叫他入來,等我問個明白。”
惠暗外出領進敖適。敖適見了老母,跪在蓮台下,栽蔥也似拜道:“慈悲救我,慈悲救我。”觀音罵道:“你這畜生,不去地府轉生,來我這裏嚎什麽喪,要我救你?”敖適道:“菩薩嗬,不是我不去,隻因我生時得罪了地藏王,他不拿我下十八層地獄才怪哩。”菩薩道:“似你這等不受教誨之徒,就下十八層地獄也不為稀罕。你快離了我處,休要帶累我個窩藏之嫌。”
敖適隻是不動,連連作揖,口口聲聲要慈悲搭救。菩薩道:“我佛如來極樂之處尚容不得你,我這南海之境怎容得你?你速去輪藏轉生去罷,好是我替你說情,交地藏王不十分為難你便了。若論我收留,端隻不能。”敖適哭道:“菩薩嗬,低了造化!我之罪惡,若去輪轉,不變六畜,即為昆蟲,焉能再生為人?隻請菩薩隨高就低打發我便了,隻要免卻輪回之苦就是!”
菩薩罵道:“你這廝甚不變通,我都這般與你說了,你還不省?假若我收留了你,他日被佛祖知之,卻不遺禍與我,怎能收留?你果這般無賴,我隻好喚徒弟請你出去。”即喚惠暗。惠暗連拖帶扯將敖適撂倒外廂,緊閉洞門,任他外麵哭鬧,隻做不知。那敖適卻真無賴起來跪倒外廂端的不走。
如此過去幾日,菩薩教惠暗:“你去外頭看看,那廝走了不曾?”惠暗不敢怠慢,少時回報:“師父嗬,那廝是招惹不得,他還跪在那裏,不曾離去。”如此又過去幾日,敖適仍是不走,那菩薩原本是副慈悲心腸,見敖適於外頭長跪不起,便知他實有悔改之意。即喚入問道:“你在我處跪這許多時日,怎不離去,意欲何為?”敖適道:“菩薩啊,並非我不去,實是無處可去,你叫我望哪裏去也!”菩薩罵道:“你這廝如何與世人一般愚蠢,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問你,你今悔改實否?”
敖適低頭拜道:“若有欺心,教我挫骨揚灰,永不超生。”菩薩道:“也罷!也罷!你既然悔改,我怎見死不救?你還來我淨瓶修煉,待出現有緣之人,再教你重見光明。”敖適稱謝不已。當即跳入菩薩淨瓶修煉,以侯重見天日之時。
有詩曰:
觀音老母甚慈悲,超度業龍免輪回。今朝淨瓶修心境,不知何日見光輝?
看官:不是敖適這回修煉,卻又續出另外一段故事來,畢竟是什麽因果?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