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敖適於蟠桃會上拱手道:“陛下,娘娘,小臣有話要說。”玉帝停杯問道:“卿有何話,但講無妨。”敖適道:“陛下,自古及今,有句老話說得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倫常。臣知娘娘侍女芙蓉仙子,容貌端庒淑性閑幽,小臣十分傾心,今日趁此蟠桃盛會之期,當群仙之麵,眾神之前;懇請萬歲做主賜婚,將那芙蓉仙子許我為妻。”
敖適此言一出,玉帝失色,眾仙皆驚,原本嘈雜的蟠桃會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起來。良久,玉帝卻才開言:“卿乃國戚,受其天恩,顯赫昌榮,如何不知滿足,又來奏說這樣荒謬之話?”敖適道:“陛下此言差矣!臣雖高官厚祿,榮顯無比,奈何宮室清涼,沒人做伴。莫非陛下之意是我配不上芙蓉仙子,所以不願做成我這件喜事。”
玉帝聽說,也不做回複,坐在那裏憂思不定,一旁王母雖有做成敖適這件好事之意,卻礙於玉帝之麵做不得主,隻得開言道:“敖元帥之求雖合情理,隻是你也不要過於心急,略緩些日子。待我與陛下作出商議,再把你個答複。”玉帝聽王母說,亦道:“王母之言甚善。今日乃是蟠桃盛會,隻論歡娛,不言他事。卿之所奏,朕當沈甚處理,絕不負卿就是。”
敖適聽說喜道:“如此,小臣恭候佳音。”是日蟠桃會散,眾仙辭朝,萬聖歸宗。次日,玉帝即召眾文武仙卿商議敖適所奏婚事。張天師奏道:“陛下,敖適向有惡名,實乃天宮所不容之。今奏其荒謬之本,切不可姑息。應當早譜良策將其廢除才為上策。”又見許真君奏道:“陛下,以小臣看來,正如張天師所言,若是定不出一條妙計治一治敖適,隻恐後患無窮。”
又有天王,雷部,星宿,水火二部,各部文武仙卿齊聲奏道:“敖適向來紊亂天規,無視法律。今奏其婚本,更是無禮之求。還望陛下切莫縱容,駁回所奏,仍將其貶逐東海,交其龍王好生管教。此乃陛下之福,天宮之幸。”玉帝聞奏,低頭沉思。良久言道:“若說準了他的這樁婚事,倒是小事一樁,無奈你等眾口一詞,都說留不得這人,恐是養虎為患。隻是敖適的性子眾所周知,此事若不順了他的誌氣,必然不肯罷休,隻等明日當麵問我,又當作何答複?答得不好,他必定要鬧。答得好,卻是我們的禍根,怎地好?”
眾仙搖頭無計。忽有李長庚出班奏道:“陛下,老臣有一石二鳥之計,可廢了敖適,又保他不鬧。”玉帝聞言,就如撈著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忙問道:“卿有何計?且道來。”金星奏道:“陛下,西方大天竺國,靈鷲峰,大雷音寺佛祖如來,秉持釋教無相法王門,安享淨土,養氣潛靈。觀四部洲眾生善惡,神通廣大,無邊無極。陛下隻消修書一封告知佛祖,隻說天宮元帥,四海龍子,情願皈依淨土拜入法門。想他如來礙天尊之麵不敢違悖,必然收他做個座下弟子。恁敖適本事高強,他日也不敢於佛祖之處撒野放潑,此即一石二鳥之計也!”
眾仙聽說俱道:“計是一條好計,奈何元帥那廂何人去做說客?終不然他自己就去?”金星笑道:“此又有何難?隻在老漢身上就是,包管他服服帖帖的收拾東西走人。”玉帝聞言喜道:“如此,有累你了!”
到的朝退,金星徑至元帥府而來。敖適接見了,問道:“不知何事交老官親臨?”金星道:“還是為元帥婚事而來。”敖適喜道:“莫非是玉帝依允了,交你來做媒?”金星歎了一口冷氣,說道:“元帥奏本,陛下如何不允?奈何仙子那廂心有顧慮,不願相從。”敖適聽說惱道:“有這等事!世上隻有男兒嫌女醜,焉有女子不從男。想我於她癡心一片,賤人焉敢這等藐視我?等我問她去來。”說畢起身要走。卻被金星一把扯住道:“元帥且慢,元帥且慢!稍安勿躁,且聽我說。”敖適道:“那賤人這等藐視我,我怎麽不去問她,要在此聽你的胡言。”
金星道:“怎見得是我胡言?”敖適道:“你不胡言,怎麽攔住不讓我去?”金星笑道:“你若去了,定又闖禍,且聽我把話說完,那時節,你去與不去,都不幹我事。”敖適聽說,按住心中怒火,坐了下來,說:“你先說,那賤人為何不肯依我?”金星見敖適肯聽他說,便覺此事已是成了一半,隨即自己掇來一條凳子坐在敖適一邊,道:“仙子說元帥身居高官,豐姿英偉、儀表堂堂,承元帥不棄願納做妻室,她豈敢不從?怎奈與元帥性格迥異,水火不容,恐日後難以相處。”敖適道:“我的性子自是比不得她,有些性急,她若真心從我,我自當悉心痛改,有甚難容之處?”金星道:“元帥這話,老漢也是這般說的。隻是仙子說:這年頭隻認事實,口說無憑!”敖適道:“怎麽口說無憑?”金星道:“仙子說,元帥若修的正果,甘願相從,決無怨言。”敖適道:“怎麽又叫做修成正果?”
金星見說到了點子上,隻怕敖適起了疑心,偷著眼瞧了一瞧敖適的臉色,見他的神態,並無絲毫猜忌之意,隻當自己說的全是老實話,遂擄須接著道:“你若問修成正果,還當先說世崇三教,乃儒,釋,道三教。三教之中,惟有佛教處於西方極樂世界,護體莊嚴,身心清淨。元帥你若實癡心仙子,可入釋教修行,可修成正果。”
敖適聽說站起身來,一把揪住金星往上隻一提,睜著眼睛喝道:“你這老兒焉敢欺吾?那西方佛家吃齋把素,誦經朗佛,極是貧苦。豈是待我的?你卻哄我去做和尚,成什麽正果?鬼話連篇!既是做了和尚,又怎麽娶妻生子?你原來耍我哩!”金星被敖適這一嚇,隻差沒尿濕整條褲子,兩隻腳不聽使喚,索落落直打顫。隻得告饒道:“元帥,有話好說,你虎一般的膂力少年,怎麽還來衝撞我這老年人?”
敖適聽說,把手撒了,金星嚇得腿都軟了,哪裏立得穩,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冒冷汗。敖適聽了金星一番話,隻是氣呼呼的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金星見敖適坐在那裏不說話,又不敢往下說,也不好白忙一場。無奈壯起膽,掇起凳子,依舊靠著敖適邊上坐下,道:“元帥,你若是實在的癡情那仙子,還該聽我的話,賠我往西方去走一遭,若不然,隻怕那仙子不得從你,這檔子事左右也順不得你的意。”
敖適怒猶未息,道:“你休來哄我,若說我堂堂正正的一個少年,擺在眼前她都不稀罕,終不然我做了和尚她返倒願與我做下這段姻緣不成,哪有這樣的道理?”金星笑道:“你果然成得正果,玉帝即可準你還俗,你與仙子自然也水到渠成,哪裏是教你做一輩子和尚?”那敖適聽了金星一席話,不覺滿腦烏雲自散,歡歡喜喜湊過頭來問道:“此話當真?”金星笑道:“自然不敢騙你。”
那敖適畢竟年幼,不諳世事,不知世人成佛,不滌盡凡心,曆盡千般劫難,何來正果?既得正果又怎會眷戀紅塵,去神思娶妻?當時金星一番言語,敖適也不疑心。隻問:“似我之修為,幾時可成正果?”金星見敖適此時如同三歲孩童一般好撮,隨即又假捏出一番虛詞,道:“若說凡人修行,心不誠者,幾輩子也沾不上佛邊,似元帥這般異於常人的,隻消三年,可得正果。”敖適聽說,越發信以為真,道:“若是三年倒也罷了,我若成了正果,你可保仙子相從?”
金星道:“真個元帥修成正果,老漢作保,玉帝為媒;定教她從你就是。”敖適大喜道:“如此,我都依你之言便了。”金星大喜,當時辭出元帥府,上奏玉帝打點敖適去西之事。
次日升朝,敖適果乖乖的繳了帥印,順順的退去將袍,拜辭玉帝王母大眾,與金星賷旨望西方大雷音寺而來。
單表我佛如來釋迦牟尼尊者,自雪山之頂修成丈六金身,秉持釋教八萬四千法門。曆經無量數劫,參無相真心,觀四部洲眾生善惡,是事莫識,神通廣大。有詩為證:
國開兜率在西方,號做中天淨梵王。妙相端居金色界,神通大放玉毫光。
閻浮檀水心無染,優缽曇花體自香。率土蒼生皈仰久,茫茫苦海度慈航。
卻說敖適隨金星至靈山大雷音寺前,但見三千諸佛,伍伯阿羅,四金剛,八菩薩擺列靈山仙境。比丘尼,僧,優婆夷,賽,一個個持幢幡寶蓋,手捧異寶仙花於婆羅雙休林下迎接。
時有四眾金剛羅漢接住敖適二人,登上山門,引路大雄寶殿。
金星引著敖適行近蓮台,禮佛三匝畢,金星開召讀罷。如來世尊開言:“世間凡有九竅者皆可成佛,況是天尊所薦來人,老僧承納就是,煩上聖返轉天宮,奏明上帝,我觀天宮久犯煞星。老僧不日親臨,開闡戒壇,大興妙法,祝融千春。”
金星拜道:“老漢這番返轉定奏明上帝,致明佛意,既無他事,老漢這就告退!元帥這廂,還望佛祖周全。”金星既去。如來問敖適曰:“汝乃四海龍子,天宮元帥,恁的榮華富貴受用無窮,今日卻無故要入我空門,這是為何?”敖適心道:“既要入他門下,好歹說些場麵話,終不然就說是為了娶仙子為妻來的?”乃自捏出一番謊言道:“告佛祖,弟子深知人生百年,有如水上之泡,倏忽澌滅,功名富貴,到底成空。惟我佛淨土法門,真為生死,緣起性空,轉識成智,永不沉淪。弟子雖說未看破紅塵,但也願孤山守靜心誠澈,悟卻菩提般若音。隻望佛祖周全。”
如來笑道:“聽汝之言,其心似堅。佛法無邊,不度無緣之人。汝於我佛門有緣否,隻在你自己的造化。今汝甘願離棄紅塵,入我空門,今賜號‘離塵’擇日剃度修行。”敖適朝佛禮謝,大眾合掌稱頌。次日,佛祖於靈山清淨台上說法。諸佛菩薩,聲聞,八部天龍周匝圍繞。
佛說法雲:“道之言道,道人至於無為。牽之無前,引之無後,仰之無上,俯之無下,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江海所以別與溝壑,是其深廣,五嶽所以別與丘陵,是其高大。道之根本,如摩珠頂,麵麵皆圓,如寶絲網,重重交映。如大圓鏡,虛空而不得出,如大火聚,萬有虛空而不得入。誠乃不無不有,無欠無餘。丈六身是一草徑,大世界乃一微塵,延一刹那頃於億萬年,擴一毫毛端為四大部。色空明暗,受想形識,孰能了悟?”
言畢,大眾合掌皈依,極口頌揚。忽見敖適合掌出列道:“佛說大法,我意不通?”如來道:“你那些兒不通?”敖適道:“佛祖,我聽佛大法,有如撥霧之明月,分外明朗,有如漲潮之春水,心潮澎湃。且問佛祖,成佛可有高低,修道可有先後?”
如來言:“修道自分先後,成佛何無高低?佛者,正遍知覺,示生無生,示死無死,無增無減。曆經無量數劫,行八萬四千法門,明心見性,包容虛空。”敖適問:“何謂劫數?”如來道:“自混沌初分以來,一小劫該十二萬九千六百歲,世上混一,聖賢皆盡。一大數二十五萬九千二百歲,儒教已盡。阿修劫三十八萬八千八百歲道門已盡。襄劫七十七萬七千七百歲,我釋門已盡。此是劫數。”
敖適又問道:“何謂菩提?”如來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菩提者乃為虛無,是謂覺悟圓滿之意。”敖適遂問:“佛祖觀弟子之造化,何時覺悟,何時圓滿?”如來笑道:“我觀你之造化,別無他言,單憑一偈汝自參詳。雲: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日出冰消原是水,滿船空載明月歸。”
敖適聽說當時無語。乃合掌道:“佛祖教誨,弟子領受。”
是日法會散,敖適心下暗忖:“聽如來之言,我何時成得正果?莫說三年,哪怕是三百年也不能夠。不想我敖適一世聰明竟被玉帝那廝哄了,眼見是騎虎難下,怎地好?”轉念又想:“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便在此做天和尚撞天鍾罷!我之造化,能成甚佛,修甚正果?”
向後,敖適自於佛門持齋把素,參禪聽法。
卻說這日雷音仙境,天清氣朗,清風栩栩,佛祖於大雷音寺高升寶座,闡釋興法,了明道性。有詩為證,
詩曰:
佛祖流傳一盞燈,至今無減亦無增,燈燈朗耀傳千古,法法皆如貫古今。
佛祖正坐蓮台說法間,那敖適於座下聽得甚不耐煩,不知高低;竟然當著如來眼下睡著了。正是:
身居極樂界,心居不二門。參禪證何處?萬古永沉淪。
如來見此也不怪他,隻做不知。不期惹惱了佛爺爺頭頂上那隻大鵬雕,因見敖適這般無禮,刷的展翅來撾敖適。恰好敖適醒來,即舒身舉手擎住大鵬鳥,拔去頂上三根翎毛,一把捽翻在地,口中又罵:“我把你這扁毛孽畜,我豈能讓你給欺負了?”當時佛門概眾見此,俱都吃了一驚;說敖適沒得慈悲心,做不得佛門弟子。如來便住了說法,開口斥責道:“離塵,你來我雷音有些時日了,怎麽這等不受教誨?全無一些慈悲好善之念?修行之人,不由三劫修福慧,隻憑六字出乾坤。麵上無嗔是供養,口中無嗔出妙香,心中無嗔無價寶,不斷不滅是真常。似你這等傷生造孽之徒,於我佛門尚緣隔千裏,談什麽六字真義,無嗔何在?真常何在?談什麽覺悟?參什麽道果?念汝初犯,我不重責,汝自去禪堂麵壁思過。三日後再來領受。”
敖適見如來責罵,不敢做聲,自隨阿難往禪堂去了。如此三日,敖適複歸寶刹聽佛闡述。如來問曰:“這三日思過如何?”敖適道:“不瞞佛祖,尚有不明之處。”如來問:“何事不明?”敖適道:“佛勸世人,萬惡莫做,眾善奉行。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弟子本來懵懂,又是初入佛門,不知何謂善?何謂大?”
如來道:“善惡源於一念,行善即善,作惡即惡。行善似水歸碧海,日漸廣深。作惡如磨刀之石,日漸虧損。包容虛空,周遍微塵,誌與道合和者乃大。”
敖適道:“不知佛祖善者幾何?”如來道:“吾行善無善,成大無大。”
敖適道:“佛祖道深幾何?”
如來道:“吾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觀靈覺即菩提。”
敖適道:“佛祖能見幾何?”
如來道:“十方之世,無有不見,無有不聞,無有不明。”
敖適道:“佛祖虛空幾何?”
佛祖道:“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菩提,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淨,一土一如來。”
敖適道:“佛祖覺悟幾何?”
如來道:“惟心自性理難明,水火鏡觀取譬精。念到一心心佛合,臨時自有佛來迎。”
敖適道:“佛祖於儒道二教如何?”
如來道:“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概眾聽聞齊聲稱讚。敖適合掌皈依道:“佛祖造化,弟子歎服,自願皈依,不生二心。”
如來笑道:“如此,天下之幸,我教之幸耶!”是日會散,大眾依次而退。
俗語雲:我佛慈悲,不度無緣之人。可可的敖適卻是與佛無緣之人。一朝早膳,敖適厭其齋菜清淡,乃喚火頭僧道:“師兄,師弟自來靈山許久,如何都是吃的青菜豆腐?”火頭僧笑道:“師弟,這出家人守得清規,吃齋念佛,這是綱常,不吃青菜豆腐卻吃什麽?”敖適聽說焦躁道:“忒煩忒煩!好歹來些帶眼兒的!”火頭僧笑道:“師弟,為兄自幼長於靈山,沒現過世,不知那何謂帶眼兒的?”
敖適罵道:“飯桶!隻道如來這裏都是好見識的。我告訴你,那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不是帶眼兒的是什麽?”火頭僧見說,雙手合十,道聲:“阿彌陀佛!”敖適又見不得他這副樣子,隨即刷的一個腦奔敲在火頭僧頭上。罵道:“你這廝忒不濟事,這帶眼兒的有什麽稀奇,直恁你這般做作,念什麽佛號?”
火頭僧被敖適敲了這一下,心裏氣不過,惱道:“離塵師弟,你既入空門就當守的清規,如何思葷,又出手打人,你於佛祖之教誨何在?如何做的佛門弟子?走,走!和我佛前說理去!”一把揪住敖適就走。那敖適有三分懼怕如來,如何肯去?叉開手,覷火頭僧臉上就是一掌,將其打了個踉蹌,滾在一邊。眾僧見敖適如此無禮,紛紛上來揪住敖適勸解,一發嚷嚷起來,一路吆喝直至雷音寶刹。如來問曰:“一大清早,為何這等吵嚷?”
那火頭僧揪住敖適不放,叫道:“佛祖,今早離塵師弟厭其齋菜清淡,說什麽帶眼兒的。是弟子問他‘何謂帶眼兒的?’師弟說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這些不都是血葷之食?弟子當時念了佛號,不期師弟打我說‘這有什麽稀奇’又出口罵我。是弟子揪他來佛前理論。不想師弟又打我一個耳光,現在耳邊還嗡嗡磬響,也是眾師兄弟一起勸說,這才驚動了佛爺,還望佛祖與我做主!”
如來聞言說道:“你且起去。”叫:“離塵,你過來,等我問你。身為佛門弟子守的清規,這是綱常。師兄弟友愛這是倫常。你如何思葷?且又出口傷人,出手打人。你是如何做的佛門弟子?似你這等不受教誨,趁早收拾離我靈山,莫汙了我佛門清淨之地。”
敖適見佛祖發怒,忙哈哈跪下道:“佛祖,弟子初來佛地,一應禮數難得周全,想弟子向在天宮,錦衣美食其實無憂。此番蒙佛祖不棄拜入門下,和天宮相比自是清苦難熬。難免存的思凡俗念,我佛慈悲,原諒弟子這回則是。向後再也不敢了。望佛祖周全!”如來道:“既要我周全,且去禪堂麵壁思過。甚時覺悟,甚時來見我。休得在此現世,惹人煩厭。”敖適見說,喏喏而退。
便獨自來至禪堂麵壁思過,頗覺煩厭,越想越想不通。心道:“那玉帝哄我如來禁我,長此下去,我之前途豈有光明?”又想道:“罷了!想是這個西方與我無緣,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那東海幾多逍遙自在?似這等清苦之處,半刻我也呆不下去!我何不回東海去,叫上我昔日一幫兄弟,仍領我的龍族子孫,做我的龍太子,也強似在此坐枯禪等死!那玉帝,如來不惹我便罷,惹了我嗬!我驪平你靈山,反了那天宮,這事我也幹得出來!”
說畢就化陣清風,趁如來說法之際步入羅漢堂,叫上降龍,伏虎二尊羅漢坐騎青龍白虎,降著龍,伏著虎,離了靈山,一路祥雲滾滾的頑耍去了。這一去有分教:去時有路,歸時無門。敖適降龍伏虎不覺來至湘水,把個青龍藏於湘水,白虎鎖於衡山。自家悠哉悠哉閑耍去了。正是那,青的是山,綠的是水,別又是一番天地。敖適耍了幾日,看看來至衡山縣城。隻見那人煙輻轉,車馬轔轔,熱鬧之甚。
話說這衡山縣城有一貨卦先生,姓李,號‘十八公’祖傳《易》卦絕技,準確異常,每每排案,問卦之人絡繹不絕。有道是無巧不成書,偏是這日敖適在那衡山縣城無事遊蕩,見了李先生卦案攏攏的圍做一堆,約莫伯十來號人。
敖適見了心道:“兀的那廂不知在做什麽?這許多人?”遂扒轉人群至前觀看,果見李先生在那廂算卦。這先生生得豐姿英偉,相貌清奇。立著整齊的一排卦案,旁邊立個小廝籠麵招旗,長長的做個幌子,上寫:‘衡山十八公’幾個大字。
不知高低,敖適徑上座來問聲:“先生算卦準否?”先生笑道:“準準!不準不要錢。”敖適又道:“動問先生貴號?”先生道:“老朽俗家姓李,累世居於衡山,祖傳《易》卦營生,頗是準確,至我已經一十八代了,縣城人熟口,都呼我做十八公。”敖適叫聲:“幸會幸會!”
先生問道:“小夥子所問何事?”敖適道:“且問前程何如?”先生遂卜一課。搖頭道:“哎呀!難難難!
利名門路兩無憑,百歲紅塵短如燈,隻恐為僧增不了,為增得了盡輸僧。
小夥子布這一卦凶,凶得緊哩!”
敖適驚問:“怎見得凶?”先生道:“你聽我說,這一卦:
富貴前程似滅燈,空餘業果恨來生。惆悵淒涼兩山守,一脈湘水起悲風。”
敖適聽說問道:“你的卦可是準確?”先生笑道:“你這後生著實無禮,老夫行走江湖,縱橫半世。講的是個‘義’,重的是個‘信’沒來由的哄你這小夥子做什麽?”敖適道:“既如此!可有禳處?”先生搖手道:“沒有!沒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敖適笑道:“你此卦或是準確,卻不知我的本事,我有神通,躲得過。”
先生笑道:“恁你什麽神通,今番劫數難逃。”
敖適拍案怒道:“你這男女,沒來由咒我便罷!怎敢小覷吾之神通?”先生笑道:“你這熟嘴後生我見得多了,死到臨頭不知悔改,尚自吹其能。你且說說你從的是那一門?習的什麽道?又有何神通?”
敖適嗬嗬笑道:“好交你知道,吾先從道:
千般道術惟我尊,龍華會上顯神通。跨鶴乘鸞登仙境,上天入地自有能。
後從佛,
稽首皈依號離塵,我佛如來責我嗔。厭惡清規千般苦,下山獲取自由身。”
先生聞言笑道:“似你這般說,倒有些神通,嚐聞我佛有法身三座,老朽卻是無緣不曾見得,你既然從佛,可否告知老朽佛祖是那三座法身?”
敖適聽說暗思:“這廝恁地,我隻知佛祖有法身三座,實不知是那三尊?”即撒謊道:“老兒,你差了!見坐在雷音寶刹中的隻有一尊如來,何來三尊?”先生笑道:“我把你個熟嘴後生!自稱從佛,卻連佛祖:過去,未來,見在,三座法身都不知。卻在此謊稱什麽佛門弟子?我再問你:你說你逃脫靈山苦難,那靈山離此何止十萬八千裏,你是怎樣來的?”
敖適笑道:“好你個老糊塗!你是不知道我的手段,這區區十萬八千裏路算得什麽?我也不消片刻嗬:
點頭徑過三千裏,扭腰何止幾萬程。朝遊北海將露采,暮宿蒼梧覽夕峰。
且莫論這些手段,便是那摘天上星星,返地上河水,這事我也幹得出來。”那先生聽說越發笑道:“瘋子瘋子!你這廝如何盡說些瘋話?摘天上星星的話自古聽至今也不見那個摘得,這返地上河水之話卻是頭一遭。你這小夥子卻沒來由的在此誇口,惹人笑話!”
敖適道:“你若不信時,我反了這城外湘水好交你相信!”
那先生聽說即起身道:“列位列位!怪事年年有,卻不似今番!這位問卦的小夥子言他有手段,且是高強,能騰雲,善駕霧。又逆得這城外湘水。老朽自幼長於衡山,虛度五十有八,隻見到湘江北去。今天這廝嗬!卻冒失說出將湘水南返之大話,今請左右街坊鄰舍做個見證,若這小夥子今番返得湘水,我衡山明日就立你為神,世代供奉。若返不得嗬!大夥齊將他送至官司,少不得該他個惑眾之罪。”
當下十八公說出這番話來,大眾道了一聲好,齊聲響應,助起了聲勢,一路蜂擁的齊至湘水兩岸,把個衡山縣都出空了。隻見重重迭迭,周周匝匝,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從南至北長長的布滿了湘江兩岸,遠勝於端陽節看龍舟。眾都吆吆喝喝,喧聲不迭的都要看敖大爺返湘水這一曠世奇觀。
畢竟不知敖適返湘水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