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送花來
三天以後，高寒被轉入本市醫院，傅以臻隨身陪護。他沒有親人，一切事宜都沒有法律關係上的人拿主意，最後所有決定都交給了傅以臻。陳有道來看過高寒，見傅以臻很辛苦，要求給高寒找個護工，她謝絕了。
高老師那麽將就，肯定不喜歡陌生人碰他。
林小雨來的時候給她帶了許多零食，半月不見，她已經瘦了十多斤。
宋礪行帶了幾本書和pad過來，傅以臻大聲道謝，出除了照顧高寒，就是對著他說話，她真的有點無聊了。
“職位最多保留半年，你再不回來，可就當自動離職了。”
“年終獎還保留著嗎？”傅以臻覺得這個比較重要。
“你對我好點，興許就能有了。”
“我熬的大補湯，你要不要喝點？”
“我剛進來時要喝，你說不給，說這湯貴，隻能給高老師喝。”
傅以臻不理他，盛了一碗端過去擺在他麵前，他若無其事地就給喝了。走的時候，他給了傅以臻一張卡。
“別急著拒絕，這本來就是高寒給你存的，他說如果某一天你需要錢而他又不知道的話，讓我以工資或者獎金的方式發給你。密碼是你生日。”
傅以臻接過卡之後，一直低著頭沒說話，宋礪行以為她哭了，遞了張紙過去，她輕輕推開，氣呼呼地看著他：“利息呢！”
她就知道，高老師不可能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高老師不可能就這麽放下她不管了。
“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第一次可以，第二次也能。別這麽看著我，上次發你的電影沒看吧，看了你就都知道了。”
宋礪行走後，傅以臻看了那部電影，其實算不上電影，因為它還沒有被完成，配音沒有，後期沒有，隻是把整個故事的片段拚在了一起。這份是嚴經緯後來拚湊起來的，而完成的那份早就被高寒毀了。
情節很零散，不過並不難看懂，故事講的是一個女演員在無奈中蛻變，被愛人拋棄後堅持生下孩子堅強生活，因抑鬱症選擇與愛子同歸於盡。飛出去的那輛車裏塞滿了玫瑰，那是她最喜歡的花，當車子翻滾著摔出馬路後，人，與花，與血，交織在一起。
血和玫瑰的氣味，高寒分不出來。
他怕玫瑰，勝於怕血。
看完電影，已經暮色四合，病房裏安靜的出奇，窗外的夕陽孱弱地向屋子裏走去，這樣的傍晚容易讓人生無可戀。
傅以臻趴在高寒的胸口，聽著他正常的心跳，再看看他安詳的臉，跟睡著了無異。
“高老師，你是怕醒了之後我們就要分開，所以你想一直睡下去我就可以一直陪著你是嗎……可是，高老師，我不想你一直躺在床上……我知道你累了，那你再趟幾天吧，再過幾天就醒來好嗎？”
屋外的傅爸爸眼見老婆就要衝進去，使勁把她拽開了。
“你幹什麽！”
“臻臻已經心力交瘁了，你這時候再去逼她，是要把她逼瘋嗎？”
“你看清楚沒有，那是個躺在床上這輩子都不一定能醒過來的人！你想你女兒的一輩子都搭在病房裏嗎？”
“事情發展到今天，誰的錯！”
“誰的錯？”
“你說誰的錯！”
“我……”
“爸，媽，你們什麽時候來了？”
這樣的爭論已經很多次了，傅以臻早就失去了當初希望爸爸爭贏的熱情。高寒醒不來，什麽都不重要。讓她媽媽承認錯誤，也沒有什麽意義。
高寒醒來的那天沒有任何特別的征兆，傅以臻跟往常一樣守完夜，跟護士打了招呼後趕回高寒的屋子，把髒衣服帶回去洗了，把湯燉上，在書房裏翻出幾本書，好讀給他聽。
等她回到醫院，走過那條熟悉得像家裏一樣的走廊，遇到了一個平時很嚴肅的護士，她對著她笑。
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灑進來，在地上鋪展開一個梯形的亮圈，傅以臻的腦子裏突然閃出一道光，她站住了，轉過頭向那個護士看過去，那人對著她笑，然後點點頭。她怕自己想錯，她怕自己誤會，她快速地向病房衝去，然後輕輕地推開了門。
高寒靠在床上，雙眼盯著門，他的頭發長了，但沒有胡子，傅以臻把他照顧得很好。傅以臻走了進去，把東西放到桌上，然後走到他身邊，伸出一隻手，高寒牽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以臻，辛苦你了。”
傅以臻抱住他，緊緊地摟住他，嚎啕大哭。他不哄，就一直摟著她，輕輕地晃著，任由她像個小孩。傅以臻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是害怕他真的會醒不過來，還是他醒來了他們就得分開了。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她靠在他懷裏就是不願意起來：“你說話啊，我好久沒聽你說話了，一直都是我在說，現在你來說。”
“你有給我唱過歌嗎？我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唱歌。”
“唱過啊，還讀書呢，跟你說了好多話，你聽到了嗎？”
高寒搖頭。
“唉，就知道你沒聽到。”她歎了口氣，“你要是失憶了就好了，你沒好全，我媽就不能逼我離開你了。”
“以臻。”傅媽媽鬼使神差地出現在門口，傅以臻從他懷裏起來。她怕她媽說難聽的話，立馬拿了包，跟她走出了病房。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高寒再一次在傅以臻的生活裏消失了，傅以臻的酒量增加了不少，每晚需要兩瓶啤酒才能睡得著，每天早上她再偷偷把空酒瓶帶出家門。傅媽媽每天都去女兒的房間坐一會兒，聞著那股酒味，好一會兒都提不起神來。
傅以臻每天下班就直接鑽進房間裏，這天也是，她徑直往房間裏走去，打開門的時候，看見了陽台上的一大束玫瑰。傅以臻很生氣地跑到廚房，質問她媽。
“我都說了我暫時不相親，你也答應幫我推掉那個人，為什麽還幫我收了他的花，我不要，我不要他的花！”
傅媽媽看著她，沒有生氣，但眼裏卻滿是無奈：“高寒今天來過，那是他帶來的。”
“不可能，我跟你說過他的事，他不會選玫瑰，你也不會讓他進門，更不會收了他的花！媽，求求你了，暫時不要搞這些小動作！”傅以臻氣呼呼地衝出廚房，回到房間，拿著花跑到樓下扔進垃圾桶。
晚飯的時候，傅以臻一直低頭吃飯不說話，傅媽媽也是不說話，這時有人來敲門。傅爸爸見倆個女人都在生氣，隻好站起來去開門。
“傅以臻，你去開門。”
傅以臻放下碗筷，斬釘截鐵地說：“我去開門，但媽，我告訴你，就算你把人帶進來吃飯，甚至讓他住進咱們家，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她氣呼呼地去開門。
“我都說過你先別逼她，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傅爸爸很反對她這樣的硬湊對。
傅媽媽不看他，對著玄關的方向喊了一句：“傅以臻，誰來了啊，要不要讓人家進啊？你要是那麽討厭就直接讓人家走吧，反正我選的你都不喜歡。”
過了一會兒，都不見有人進來，傅爸爸剛要起身，傅媽媽拉住了他。這時關門的聲音傳了過來，傅以臻跳著走過來，整個人躲在牆後麵，探出腦袋，態度反轉的有些快，她笑嗬嗬地看著她媽。
“媽……”
“誰來了啊？”傅媽媽心裏不甘，但又不得不接受事實，女兒長大了，需要有另一個人占據她更多的身心了。
“嗬嗬，你女婿來了。”
高寒從她後麵走出來，臉微微發紅：“叔叔阿姨好。”
“高老師！”傅以臻推了他一把，“叫爸媽！”
後來，傅以臻問高寒，他是怎麽說服她媽的。高寒說他拿著全部身家去找傅媽媽，還簽了什麽協議，反正電影上電視上能學的情節他都學了，傅媽媽都不為所動，隻問了他一句話。
“我女兒喜歡花，什麽花都喜歡，她喜歡的，你都能喜歡嗎？”
高寒當時就衝到街上，買了一大束玫瑰過來，也就是傅以臻房間那束。
“高老師，其實我沒那麽在乎，你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
“我沒不喜歡。”
“切，騙人。”
“那年教師節，你送我的花裏就有玫瑰，我以為我會討厭，可是看到那束花的時候，我卻覺得它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許多事情，跟你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你以為你在意，其實它早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送我花？”
“你說你看到花就會想到當初我拒絕你時的那種傷感的感覺。”
“有嗎？”
“有。”
“好吧，既然這樣，以後逢年過節你都給送花給我。”傅以臻開始掰著指頭數節日，“好，從現在開始，聖誕元旦，春節元宵，情人節，女生節，愚人節，清明…….”
“清明也要啊？”
“嘿嘿…….清明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