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遺詔
“子衿……”孫慕卓空空如也的手想去夠她，然而她卻後退兩步，離他越發的遠了，他隻好看向一旁的洛晏，輕聲喚道：“晏兒……”
洛晏明白孫慕卓的意思，點點頭，隨即便抬起雙手扶住宋子衿的肩膀，微微彎腰與她平視，道：“葵兒，對不起，你從小到大我都沒同你說起過你親生父母的事，並不是我不願告訴你，而是他們身份特殊，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說。”
宋子衿抬眼看著他，一雙杏眸中透露著一些迷茫，她問道：“這都是真的？”
她想起這幾個月來，孫慕卓對她好的過分，卻從不讓她侍寢，也不願讓她自稱臣妾，原來不是因為他愛那個妃子，所以愛屋及烏，而是因為她根本就是他的親生女兒？這讓她一時有些無能接受……
“是真的……”孫慕卓說著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兩聲，嘴角溺出了些黑色的血液來。
宋子衿雖然被詫異有些衝昏了頭腦，可看見孫慕卓咳嗽，卻依舊是條件反射似得，立即掙開洛晏，蹲在了床邊，急急道：“皇上！你沒事吧！”
孫慕卓停下咳嗽，嘴角依舊掛著一道黑血，他卻費力的勾起嘴角，搖了搖頭，隨即便道：“子衿……你可記得，朕同你說過的……最心愛的女子……”
宋子衿突然想起，那個女子，跟她的長相一模一樣，好像又是十幾年前去世的，難不成……“她是我娘？”
“對……”孫慕卓一提起她，麵上的神色更是帶了幾分柔情，就連眼眸中都帶了幾分愛意，可轉瞬間便又染上了些許的惆悵，隻聽他道：“上次故事……講到了朕帶兵打仗，她有孕在身……獨自一人在皇宮之中……”
“朕回宮那日，便是她難產去世之日……”
宋子衿又是呆愣住了，她娘生她時，便難產死了？可就算死了，按理說她也應該是在宮裏，當個小公主，她怎麽會落到洛晏手裏呢？
洛晏似是看破了她的疑惑，便說道：“其實芫妃並不是難產，而是生產之時，被人動了手腳，大出血而死，好在太醫院的秦太醫尚有良知存在，並沒有將你一起弄死，而是偷偷丟棄到了灌木叢中，此舉全部都被張公公看到了，他便又將你偷帶到了皇上麵前。”
“皇上想到若是你就這樣在宮中生活，肯定會再次遇害，無奈之下，便將你交付給了我。”洛晏說著，便又想起什麽似得，又道：“我的父親與皇上是多年好友，我父親去世後，皇上便收我做了義子，當時，皇上讓我帶著你離開陳國，永遠不要回來。”
孫慕卓拉起宋子衿的手，道：“子衿啊……當年，朕也不想讓你離開……可是沒有辦法……都是朕都有用……敵不過黃家，沒辦法保護你們母女……”
“皇上……”宋子衿忍不住輕喚，眼中的淚水不自覺的一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子衿……別哭……”孫慕卓費力的抬起微微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擦去宋子衿臉上的淚水，又道：“孩子……這段時間，你受苦了，是朕對不起你……讓你卷入了這場紛爭……”
洛晏走上前去，蹲在了她的身邊，說道：“當初皇上讓我帶你走，就是為了保護你，這些年來，我雖沒再回過陳國，卻也一直和皇上有著書信往來。”
“早在幾個月前，皇上就已經得知了自己身中不解之毒，便告知了我，臨走前想要再見你一麵，卻又不能恢複你的公主身份，以免害你母親的人，再將你害了去。”
“於是我便想了這個讓你假冒和親公主的方法，送你來到皇上身邊，那日你問我，我之所以不願跟你說出實情，便是因為覺得這件事情重大，應該由皇上親口來告訴你，將你認回，我又怎能隨意說呢？”
宋子衿聽完他的這一大番話，竟是有些啞然，想到她前幾日質問他的時候，他好似是那般的為難，有欲言又止，原來她一心想得到的真相就是這個嗎？
不過幸好洛晏當時沒有說出來，這種天方夜譚，她自然是不會信的，可這話出自孫慕卓之口，便是與眾不同了，他是真龍天子，怎能隨意騙人，若不是真的，他又怎會編出這麽個謊話來騙她，完全沒有理由。
“子衿……朕沒想到，就連這樣謹慎……那個女人也還是記恨上了你……百般對付你……朕本想將你接來，在最後的時間好好看看你……好好待你……將朕虧欠你們母女兩個的，都還回來……可事情……卻變成了如今這樣……朕太沒用了，連最心愛的人……都保護不好，如何，如何有臉麵去見你母親啊！咳……咳咳！”孫慕卓一口氣說了一大通話，最後因著情緒激動，竟是猛地咳嗽起來，又是咳出了一大口的黑血，額頭上都出了些虛汗，就連麵色都有些發青。
他卻繼續氣不成聲的繼續說道：“子衿……你可會恨朕……”
“皇上！”宋子衿一看到那殷黑的血液，心頭便是一緊，急忙掏出自己的絲帕，給他一點一點的擦拭著嘴角的血跡。
一邊哽咽著聲音說道：“皇上，你不用太過自責，我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當初害死母親的，不是你，那些人不想要母親活著，就算皇上能護的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他們得了空，自會將母親害死，我要記恨的，也不應該皇上你，而是那些害人的壞人，遲早有一天，他們會遭到報應的。”
孫慕卓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有些犯渾的雙眸緊盯著她，顫顫道：“子衿，能不能……叫朕一聲……父皇……”
宋子衿看著那雙滄桑的眸子，裏麵帶了些許的期翼，她咽了咽口水，微微張嘴，輕聲喚道：“父皇。”
她看到孫慕卓費力的露出了一絲絲笑容，那眸子中甚至是浸了淚水，微微一眨眼，那滾燙的淚便順著眼角滑下，淹沒在他鬢角的白發絲中，她也忍不住噙了一眼的淚花，又開口叫道：“父皇……”
“子衿……記住，你母親的名字……叫……白綺芫……”
她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話，咱們吳國有史以來唯一一位赫赫有名的女大將軍白綺芫，那在戰場上可是英姿颯爽，戰無不勝，隻可惜啊，是個女子，紅顏薄命啊紅顏薄命！
她忘記，這是從哪聽來的了。
她自小就以為，她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與府中的那幾個小孩不一樣，她隻有洛晏，可她覺得他們並沒有她幸福，因為她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她錦衣玉食，他們卻是粗茶淡飯，怎麽能比得上她？
可當她看到小福貴的娘，偷偷留了兩塊紅燒肉，喂給小福貴吃時，她覺得小福貴真幸福。
當她看到英子的爹將她舉得高高的，轉圈圈的時候，她覺得英子也很幸福。
而她，每日卻是永無休止的練習琴棋書畫，飽讀四書五經，從來出不得府，洛晏也越來越忙，有時兩三日都不會回府一次，她便一直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有時夜裏睡不著就在想，她的父母當初為什麽要拋棄她，因為她醜嗎？應該並不是，因為家裏窮嗎？她不知道。
她有時也會問洛晏，從哪裏撿的她，知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他卻每次都是敷衍過去，好似根本就不想多提。
於是她對父母的幻想便慢慢磨滅了。
直到今日，再說一句母親，再叫一句父皇，她想起這幾個月在宮中，她簡直是被寵的無法無天，如果沒有那些壞人，如果母親沒有死，她應該是十幾年來，過的都是這種生活吧？
可現實永遠那麽殘酷，這世上沒有如果，就算她現在知道了事情真相，一切也都晚了，母親已經不在了，父親也就要隨著母親去了，她又要變成無父無母的人了……
“子衿……父皇對不起你……你本該被當作掌上明珠一般……”
孫慕卓想繼續往下說，宋子衿卻出聲打斷了他，說道：“父皇，沒事的，就算沒做你的掌上明珠，洛晏也是將我當作明珠一樣供著，從小就沒受什麽苦，已經是萬幸了。”
孫慕卓微微轉眼看了洛晏一眼，道：“晏兒……這些年，多謝你照顧子衿……”
“義父，莫在說這種話，我很願意照顧她。”洛晏眼眸落在宋子衿的身上，孫慕卓能看出他的眼中帶的是怎樣的情意，他也能懂他的心情，畢竟，這麽多年來，他心中一直有一個深愛的人。
孫慕卓顫抖著手，從枕下摸出了一道聖旨，將那繡著龍的黃帛錦緞放到了宋子衿的手裏，這一動作好似費了他很大的力氣，他說話的聲音越發的小，他道：“這是朕的遺詔……按照裏麵說的去做……這陳國的江山……就交給你們了……”
“遺詔……”宋子衿雖然已經明白孫慕卓的身體已經無法挽救，可一聽到遺詔兩字，淚水又忍不住崩了出來，認真仔細的聽完他說的話，卻有些微愣的問道：“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