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漂亮姐姐
孫逸寰伸出小小的手指，輕輕地碰觸宋子衿那長長的睫毛，喃喃道：“姐姐是寰兒見過最漂亮的人了……不對，是第二漂亮，娘親才是第一漂亮的人……”
孫逸寰的聲音極輕，生怕吵醒宋子衿一樣。
可宋子衿向來睡覺極輕，孫逸寰撫上她睫毛時她便已經清醒了。
聽到孩童般的話語，宋子衿心中不禁感歎，這孩子長大後，定是一大孝子，隻不過，他那娘親，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宋子衿睜開眼，睫毛掃過孫逸寰的手指，弄得他癢癢的，看漂亮姐姐醒來，急忙收回了手指，露出個明媚的笑容：“姐姐你醒了。”
宋子衿真是越發覺得他好看了，吃飽喝足休息好後，原本幹枯無色的小臉變得紅潤有光澤起來，笑起來還有兩顆小虎牙，眼睛亮的如同星星一般。
“寰兒剛剛說什麽了？”宋子衿手支著頭，支起半個身子，半眯著眼看著孫逸寰。
孫逸寰大眼睛滴流滴流的轉，似是想到了什麽，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寰兒說姐姐長得好漂亮！”
說完還“吧嗒”一聲在宋子衿臉上親了一口。
宋子衿頓時大笑，“寰兒親了我，公平起見，我也得親寰兒一下。”
說著就想孫逸寰撲了過去。
兩人在床上鬧來鬧去，直到竹兒端著洗漱的東西走進來。
“公主，孫小公子，別玩了，快起來梳洗，一會飯菜都涼了。”
床上的一大一小這才意猶未盡不情不願的從床上爬了了下來，宋子衿正給孫逸寰穿衣時，他突然道：“姐姐，寰兒想娘親了，想去看看娘親，可以嗎？”
宋子衿想了想，如今那婉妃也不知能撐到什麽時候，孫逸寰又是個極愛娘親的人，怎麽著也得讓人多看幾眼，而且洛晏那邊也不知道是如何安排的，在皇上認他之前，他還不能和婉妃失去聯係，而且，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問婉妃。
於是，再三衡量，宋子衿很是果斷的說道：“吃完飯就帶你去見娘親。”
冷宮中依舊那般淒冷，孫逸寰一到冷宮便如同回了家一般，輕車熟路的跑到屋裏去，一邊跑一邊叫，“娘親——娘親——”
宋子衿無奈的笑笑，也跟了進去。
“娘親？娘親！你怎麽了？寰兒回來了，娘親，你醒醒啊！”
宋子衿剛一進屋，便聽到孫逸寰的話，心中猛地一驚，難不成……
她快步走到床邊，定睛看了看，婉妃安詳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宋子衿手指微微顫抖的探上她的鼻子，心中頓時一涼，絲毫沒了呼吸……
“姐姐，娘親她怎麽了？她是不是很冷，她的手好涼。”孫逸寰這般年幼，自然不知發生了什麽，隻以為娘親睡著了，卻奇怪怎麽會叫不醒，以往隻要聽到他的聲音，就算娘親睡了也會醒來看他。
宋子衿輕咬嘴唇，強迫自己不哭出來，抱起孫逸寰說道：“寰兒，你娘親累了，她要好好的睡一覺，我們不吵她好不好？”
孫逸寰似懂非懂，遲緩的點點頭，又掙紮著要下地。
宋子衿怕他摔著，隻好放下了他。
隻見孫逸寰爬上床，把蓋在婉妃身上的被子四角都掖的緊緊的，又摸上婉妃的臉，喃喃道：“娘親，你是不是很冷啊，你的臉怎麽也這麽涼……”
孫逸寰環視了屋中一圈，微微蹙眉，“我們的暖爐又被他們拿走了，娘親你忍忍吧……寰兒陪著你就不冷了……”
“寰兒……”宋子衿已不知該如何言語，眼淚不受控製的劃落下來。
孫逸寰回頭看了宋子衿一眼，背著光大約是也沒瞧見宋子衿臉上的淚水，他輕聲道：“姐姐……你先回吧……寰兒想陪娘親一會兒，等娘親醒了，寰兒就回。”
宋子衿蹲下身去，與孫逸寰平視，抱住他小小的身子，悶聲道：“寰兒，跟姐姐回去吧……”
“不要，寰兒要陪著娘親。”孫逸寰不知自己怎麽了，突然哭了出來，“娘親一會醒來瞧不見寰兒會著急的……”
宋子衿不知該如何向一個這麽小的孩子說，你娘親已經死了，再也醒不來了。
隻能抱著他默默流淚。
“姐姐……娘親怎麽了……她不是睡著了對不對……”
宋子衿放開孫逸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寰兒，以後你便跟著姐姐生活，娘親去另一個地方了，在那裏娘親不會吃不飽穿不暖，不會被人打，不會冷著，寰兒乖乖的，讓娘親待在那裏好嗎？”
“不好。”孫逸寰用力搖頭，哭著說道：“寰兒也要去那裏，寰兒要陪著娘親。”
宋子衿毫無辦法，隻覺不能再讓他待在這裏，先弄回宮再說。
想著便一把抱起了孫逸寰，向外走去。
孫逸寰在她懷中又哭又鬧，“娘親——我要娘親——嗚嗚嗚嗚……娘親……”
從冷宮到嘉儀宮幾乎要穿過半個皇宮。
而宋子衿懷中抱個哭鬧的孩子的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宮中傳了開來。
宋子衿剛回到宮中，還沒進院門，竹兒就急忙慌的迎了出來，焦急道：“公主！皇上，皇上在屋裏等你！”
“皇上？”宋子衿本就慌亂的心更加混亂了，懷中的孫逸寰還哭個不停，這廂她還不知要如何處理，那廂便又來了事。
宋子衿把孫逸寰交到竹兒手裏，讓她把人看好了，別亂跑，她實在怕他一個人又跑回冷宮去。
交代好後，自己理了理衣裙，麵上擺了個笑容，向屋內走去。
宋子衿一進屋便瞧見孫慕卓坐在軟蹋上，喝著茶水，翻看著她平日裏看的書。
“臣妾參見皇上——”宋子衿站於他麵前，行了個禮。
“子衿回來了，坐吧。”孫慕卓瞧見宋子衿，露了個笑容，指了指他的對麵，說道。
宋子衿也不多話，便坐了上去，心中砰砰直跳，不知洛晏有沒有說滴血驗親的事。
宋子衿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孫慕卓，他隻麵色平靜的看著書，看不出與平日裏有什麽不同，莫非洛晏還沒提過那事？
“朕臉上長花了嗎？”孫慕卓合上書，抬頭看她。
“啊？沒，沒……”
“那子衿何故一直盯著朕看？”
“沒什麽……”宋子衿看到孫慕卓手中的書，眼眸亮了亮，低眉順眼道：“臣妾隻是看皇上看書看得認真，臣妾從未見過皇上看書的模樣，便多瞧了幾眼。”
孫慕卓大笑道：“朕還以為你有何事，朕看子衿屋裏有不少書，可都是你平日看的？”
“正是，平日裏閑暇時，便翻著看看，無非就是些詩詞句，史書什麽的，不求通透，隻是打發時間罷了。”
“你最近可是在看這本詞？朕看你上麵寫了不少注釋，不像打發時間，倒像是句句參透。”
“不過是有感而發，便寫下來了。”
宋子衿正感歎躲過一劫時，孫逸寰那廝又開始給她找事……
院中隱隱傳來竹兒的叫聲，“孫小公子……孫小公子……別出去……”
“娘親……寰兒要找娘親……”
宋子衿聽到孫逸寰的聲音，頭又是一大。
孫慕卓微微蹙眉，側耳細聽，確實是孩子的哭聲，不禁問道：“這是哪來的小孩的哭聲？”
宋子衿幹笑，“這個……”
院中的竹兒似乎抱回了孫逸寰，“我的小公子啊，你可別亂跑了……”
哭聲也漸漸遠去。
宋子衿反複想了又想，反正婉妃已經去世，孫逸寰遲早要暴露人前的，等著洛晏說，還不如她趁早說明。
於是，她心一橫，正視這孫慕卓問道：“皇上，你可還記得婉妃？”
“婉妃？”孫慕卓聽著有些熟悉，細細想了想，突然一愣，隨即語氣裏已經帶了些慍氣，“可是那個與侍衛通奸的婉妃？”
“正是。”
孫慕卓冷哼一聲，“提那淫婦作甚！”
“皇上，婉妃今日過世了。”宋子衿臉色暗了暗，一瞬不瞬的盯著孫慕卓的表情，隻願他還能念些夫妻情分。
可她忘了，在後宮中，隻有皇後才有資格說是皇帝的妻子。
孫慕卓不為所動，隻道：“死便死了，當初朕沒殺她，已是仁至義盡，如今死了還要朕厚葬不成？”
“那倒不是。”宋子衿搖頭，又問道：“皇上可知，婉妃有個兒子，如今已有三歲。”
孫慕卓半眯了眼，心情似是平複了許多，道：“好似聽小太監提過婉妃生了個孩子，朕當時事務繁忙，根本無暇顧及這種小事。”
小事？宋子衿心寒，也對，孫慕卓他從小便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一出生便是注定的下一任皇帝，他又怎會懂，一個有娘生，沒爹養，被人叫做野種的孩子，是怎麽活過了這些年。
“如今婉妃已過世，皇上總不能讓一個三歲的孩子獨住冷宮，臣妾知皇上是個仁慈好皇帝，也會是個仁慈的好父親。”宋子衿頭一低，把話一氣說完，大氣都不敢喘，靜等孫慕卓發話。
“那子衿的意思是？”
“臣妾懇請皇上恢複寰兒的皇子身份。”宋子衿站起身跪在地上說道。
宋子衿伏在地上靜靜的等著孫慕卓同意或是發怒，可上麵那人半晌也沒反應。
直到宋子衿在地上跪的膝蓋都開始疼的時候，她眼前那片明黃色的衣擺動了動，隨即就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宋子衿一愣，站起身子去看孫慕卓離去的背影，有些想不通此舉何意。
不過，大約他也知道孫逸寰現在在她宮裏，既然沒發話，也就算是默許，目前應該還算沒什麽大事。
宋子衿歎了口氣，看來現在隻能等洛晏的消息了。
乾祥宮內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殿內空無一人，隻有孫慕卓高坐龍椅，油燈下批著折子，身旁站著跟在他身邊二十多年的張公公，靜靜地研著磨。
突然張公公開口輕喚了聲：“皇上。”
孫慕卓手中筆墨一揮，在折子上寫下個剛勁有力的準字，合上，放於一旁。
手中的筆也放了下來。
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對悄無聲息站在殿中央的人說道：“這麽晚了，來做什麽了？”
“皇上，蒲江發洪水的賑災銀兩已安全抵達。”
殿中人嗓音極是好聽，不急不緩，讓人聽了感覺很是舒暢。
“這事明日早朝再奏不可行？偏要半夜潛入朕的宮中，就為此事？”孫慕卓放下手去，抬眼看他，搖曳的燭火映在他蒼白的臉上，看著多了些血色，“晏兒，有何事便說吧。”
洛晏對上他的視線，道：“皇上可知除了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還有一子，正是四年前被打入冷宮的婉妃所生下孩子。”
孫慕卓半眯了眼，打量著一身白衣，器宇軒昂的洛晏，“為何，突然提起他？”
“微臣認為半月後的百花宴是個驗親的好機會。”洛晏並不答話，隻扯了嘴角，看著孫慕卓笑的怪異，“皇上並不想讓宋妃娘娘失望吧？”
孫慕卓沉默許久，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下去吧。”
“微臣告退。”
話音剛落，人就沒了蹤影。
孫慕卓扶著額頭，拿了本奏折翻看，卻全然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蹙眉，捂著胸口輕咳了起來。
站在一旁許久的張公公端了晾在一旁的鑲了金邊的藥盅碗，遞給孫慕卓，道：“皇上，晾了許久了，再不喝就涼了。”
孫慕卓看著碗中黑乎乎的湯藥，接過，一口氣喝了下去。
依舊是那般苦澀，十年如一日的喝藥，身子卻是越來越差，年紀大了果真是不中用。
“皇上，乏了就歇著吧。”
“就剩幾個折子了，等朕看完便歇，你累了就先回吧。”孫慕卓又拿起了折子，細細的看了起來。
“老奴不累。”張公公歎了口氣，又研起了墨。
洛晏離了乾祥宮，又衝著嘉儀宮而去，一直夜奔，輕鬆躲避開巡邏侍衛，他隻覺得，再這樣下去，他便別做什麽丞相了，可能刺客或者摸金賊會更有前途。
而剛剛到達嘉儀宮，連水都沒喝上一口的洛晏，就被宋子衿冷言冷語的諷刺了一番，“你每每都深夜而來，撞不見侍衛，黑燈瞎火的你也不怕撞樹上。”
洛晏坐在凳子上緩了緩，自行倒了杯水喝，淡淡道：“其實我有意改行，所以要先練練手。”
“改什麽行？”
“專門行夜路的刺客。”
“你……”宋子衿被他這麽一噎，心裏更堵得慌了。
她本就心情不大好，光哄孫逸寰便哄了一後晌，這好不容易哄的不哭了，吃了些東西剛睡下，她已是身心俱疲，累的快趴下了，而就在她剛剛想趴床上睡的時候，這廝又跳窗戶進來了，沒打他一頓，她已覺得自己是好脾氣的了。
洛晏一邊喝水，一邊盯著她生氣的模樣看，隻覺臉盤比兒時更加精致了，同那人也越來越像……
“好了，我是來和你說正事的。”洛晏把杯子放下，發出了瓷碰木頭的輕響，在安靜的屋子中格外刺耳。
宋子衿急忙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再出什麽聲音，緊張的向床那邊看去，見沒什麽動靜，才放下心來。
“小點音，你知道我哄他睡覺有多難麽，萬一吵醒了又要鬧……”一個了字還沒說出口，宋子衿便戛然而止，隻因她回過頭去正瞧見洛晏正盯著她的手看。
剛剛情況緊急，她便沒顧忌什麽，緊緊地抓著他，如今卻後覺有些不妥，鬆了他的手便要撤回來。
洛晏卻比她更快一步的抓住了那隻纖細的手，用手撐開，和他的手掌相對。
洛晏看了看大小，自己的手比她的多出一個半的指節，輕笑：“雖然還是很小，不過倒也長了不少，勉強握得住我的手了。”隨即又摸了一把她的手背，骨骼分明，“肉也少了許多。”
宋子衿微愣，猛然想起以前，自己經常纏著洛晏比手的大小，還揚言說，總有一天會和他的手一般大。
那時，小明葵幾乎日日粘著洛晏，除了洛晏去上朝，其餘時候不管他在哪，都會有她那抹小小的身影。
五歲時，書房中，洛晏在看書，小明葵從桌子底下鑽進去，順著他的腿爬到他身上，在他大腿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穩穩地坐了下來。
“洛晏。”稚嫩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內響起，無人答應。
“洛晏！”小明葵又喚一聲，抬頭看著他幹淨俊俏的下巴，抓住他的衣領子，小短腿用力一蹬，“吧唧！”一口親在了他的下巴上。
於是，那人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合上手中的書，看著懷中的人許久，問道：“親我作甚？”
小明葵被他看的背後發冷，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去，小聲抗議道：“誰讓你不理我……你還不陪我玩……”
她獨自嘟囔了許久，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小明葵抬頭，正好瞧見了他明媚的笑容，脫口而出道：“你真好看，等我長大了就娶你當媳婦。”
洛晏哭笑不得，“誰教你說這話的？”
“沒人教。”小明葵小嘴兒一嘟，“是我聽到杜子對二丫說的，然後二丫和我說，因為杜子喜歡她，所以才娶她當媳婦，我也喜歡你，我也要娶你當媳婦。”
“好，我等著你娶我。”洛晏笑道，食指彎曲勾了勾她的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