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吳彥軍抄同學作文的事被語文老師知道了,教語文的武老師雖說姓武,自己卻從來不動武,有什麽事都告到班主任嚴老師那裏,讓嚴老師處置學生。於是語文課結束後,吳彥軍和另外兩個抄作業的同學被語文老師揪到了嚴老師的辦公桌旁。
以吳彥軍的經驗,嚴老師在辦公室揍學生時下手相對較輕,在教室裏打得特別狠。但想到嚴老師的那根戒尺他還是膽戰心驚。嚴老師怎麽有那麽多戒尺?教室裏一根,辦公室一根,在家給學生補習也準備了一根戒尺。吳彥軍懷疑嚴老師家是賣戒尺的。
武老師把吳彥軍帶到嚴老師麵前,把吳彥軍他們三個的行為嘰裏咕嚕說了一通。
嚴老師聽完後,讓他們三個人伸出左手。
戒尺在吳彥軍手上重重落下。
武老師在一旁問:“以後,你們還抄同學作業嗎?”
吳彥軍搖頭。
武老師又說:“你們向我保證,以後不抄作業,不然我還把你送到嚴老師這兒來,看嚴老師怎麽收拾你們。”
吳彥軍趕緊發誓:“我向老師保證,以後絕對不抄同學作業。”
另外兩個同學也口頭保證今後不抄作業了。
武老師笑了。
吳彥軍他們幾個差生最討厭武老師的這副嘴臉,她經常把差學生扭送到嚴老師麵前讓嚴老師揍一頓,然後自己幸災樂禍地在一旁觀笑。吳彥軍從一年級起就不喜歡語文老師,她太愛告狀。不過這次還好,嚴老師和武老師沒有因為此事讓他叫家長,他最怕的不是挨嚴老師的戒尺,最怕的是被叫家長,叫了家長就意味著他還得再吃一回家裏的雞毛撣子。
吳彥軍放學沒心思去場院玩兒,攥著腫疼的手回家了。
“姥——”吳彥軍推門進院喊了一聲。
姥姥正在灶台前忙活,抬眼看見吳彥軍回來了,笑了。
吳彥軍進屋,看見四丫在炕上滾來滾去,腰上還係著一根繩子,他樂了:“姥,你怎麽還把四丫給拴起來了?跟狗似的。”
“我怕她掉地上啊。”姥姥笑,“四丫現在快會爬了,我幹活的時候,怕看不住她掉下來,這辦法最好使了。”
“哈哈,狗狗!”吳彥軍越看妹妹越像一隻小狗。
姥姥笑,“笑什麽,你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啊?吳彥軍沒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被這樣拴著的,也跟狗似的。
“不這樣的話,姥姥做飯幹活兒的時候哪兒看得過來你們呀。”姥姥笑。
吳彥軍想象著被拴在炕上的是自己,又想象了一下被拴在這兒的是大哥二哥,他笑得更厲害了。
姥姥看吳彥軍總在右手摸左手,問:“你手怎麽了?”
吳彥軍趕緊佯裝:“哦,沒事沒事,就是搓一搓。姥,我寫作業去了。”
吳彥軍跑出去了。
姥姥已經猜到了,三兒肯定是又被老師教訓了。這孩子,前一陣不是挺好的嗎?回家就學習,作業完成的也不錯,他爸還說他有進步呢,怎麽今天又被老師罰了?唉。
範嬸從窗戶往裏瞧,看見炕上吳四丫,樂了,“拴著呢,嗬嗬。”
“進來進來。”姥姥招呼範嬸。
範嬸進屋,先是看見吳彥軍在學習,誇了兩句,然後進屋看著四樂嗬嗬道:“三翻五坐七爬爬,丫頭七個月了,要爬了,姥姥又開始用這招了。”
“啊,要不怎麽辦呢?”
“我記得三個小子這麽大的時候也是這麽拴著的。”
“是啊,嗬嗬,範嬸好記性啊。”
範嬸逗了逗四丫,然後麵帶抱歉,道:“姥姥,我大閨女說,今年的恐怕捉不來雞仔了。”
姥姥手裏和著麵,抬頭看範嬸,“怎麽?”
“說是孵出來的小雞都死了。”
“哎喲,這是不是又鬧雞瘟了?”
“唉,還說等她把雛雞拿過來,給姥姥捉幾隻過來呢。”
“沒事。”
“今年不成了,明年吧。”
“也不是什麽著急的事。”
“姥姥你說說,這雞瘟隔三差五的鬧,真是的。”
“唉,養雞的又倒黴了。”
“可不是嗎?老話說的對,家有萬貫,帶毛的不算。”
姥姥點頭,“嗯,老輩們都這麽說。”
範嬸跟姥姥又聊了幾句就走了。
吳彥章放學回來了。
姥姥聽得巷子口有叫賣豆腐的聲音。
“老二,去買塊兒豆腐吧。”
“知道了,姥。”吳彥章放下書包,從窗台的盒子裏揀出三分錢。
吳彥軍跑出來,“二哥,我也去。”
“你寫完作業了嗎?”
“快了快了。”
“寫你作業去!”
“讓我跟你去吧。”
“爸一會兒就回來了。”
吳彥軍噘嘴回屋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繼續寫作業。
吳彥章扒拉了扒拉盒子裏的錢,這裏麵的錢怎麽好像不太對,好像少了,估計這兩天要飯的又多了,一到夏天要飯的就多起來了。
吳彥軍擔心地看著二哥,還好二哥沒發現什麽。吳彥軍前幾天從盒子裏悄悄拿了兩毛錢,他想攢夠一塊錢去學武術。
吳彥明下了晚自習,陳唯依在教室門口等她。
回家的路上,陳唯依走得很慢。
吳彥明問:“今天怎麽走得這麽慢?”
“不著急,我媽不在家。”
“哦。”吳彥明笑笑,“薑姨去哪兒了?”
“出門了。”
“出門了?”
“啊,去省裏了。”
“省裏?”
“啊,去參加什麽全省勞模代表大會。”
吳彥明笑了,“薑姨這麽棒呢。”省城對於縣城的孩子來說,像是天堂,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
陳唯依笑笑,“是啊,我老娘不是一般人呀。”
吳彥明點頭。
陳唯依的親媽薑文香是縣中醫院的主治大夫,醫術高明,找她看病的人很多。
“全省勞模代表大會呀。”吳彥明心生羨慕。
陳唯依也高興,但並沒覺得有多麽激動。親媽成為了縣勞模市勞模省勞模她自然引以為傲,不過對她來說,她寧可親媽每天中午能早點兒回家給她做做飯,晚上能早點兒回家看看她的作業督促她學習,而不是每天一下班進門就罵她沒做好飯。
陳唯依看看滿臉笑容的吳彥明,“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還高興啊?”
“高興啊,省勞模啊,薑姨多了不起啊。”
“是,她是挺了不起的。”
“薑姨去年是市裏的勞模,今年是省勞模。說不定明年就成全國勞模了呢?”
陳唯依嗬嗬一笑,“行,借你吉言,我讓她再努努力,拿個全國勞模,再拿個世界勞模,唉。”
吳彥明竟然聽到陳唯依在歎氣,“你怎麽了?”
“沒事兒啊。”
“怎麽,不太高興?”
“沒事兒,高興。”陳唯依笑笑。
“對了,你還需要什麽複習資料,我一會兒回家拿給你。”
“不用了,我那本還沒看完呢。”
“哦,你要哪本隨時說就行了。”
“好。”
吳彥明把陳唯依送到門口,看她進了院門,他轉進了巷子。
吳彥明進了屋,就聽姥姥在念叨:“老大五月十五,老二十一月初三,老三十月初五,丫頭十月十二。麗娥三月十六,尚榮九月十五,他們姥爺六月初八。”
“哦,老大回來了。”姥姥笑道。
“啊,回來了。”吳彥明看看正在說笑的一屋子人。
“看看你們姥姥,記得這個清楚。”姥爺笑。
“全家人的生日都在姥姥腦子裏記得清清楚楚。”張麗娥道。
“咱家後半年過生日的多。”姥姥笑著看吳彥明,“老大該過生日了。”
“老大的生日是?”吳尚榮忽然想不起來了。
張麗娥道:“五月十五啊,姥姥剛說了,瞧你這記性。”
吳尚榮拍拍腦門,不好意思地笑笑。
吳彥明一邊吃飯一邊看著親爸笑。
“你看看這當爹的,哪個孩子的生日都不記得。”張麗娥翻了吳尚榮一眼。
“這不有姥姥在呢嗎?”吳尚榮笑笑,“我就沒操這心。”
“那我的生日呢?”張麗娥問。
“三月十六啊。”吳尚榮回答得快速準確。
張麗娥笑了,“這還差不多。”
“我哪兒能不知道啊,啊兒敢不知道啊。”吳尚榮補充道。
姥姥姥爺和孩子們都笑了。
吳彥軍樂了,問道:“爸要是不記得媽的生日,媽會怎麽樣?”
張麗娥沒說話。
吳尚榮道:“看見了嗎?就是這樣。”
“哪樣啊?”吳彥軍問。
“看哪。”吳尚榮指指張麗娥的臉,“你媽就不跟我說話了,就像這樣。”
大家又是一陣笑。
“姥,你不是說今年是閏六月嗎?”吳彥章問:“那我姥爺今年得過兩回生日才行啊。”
姥爺一聽要給他過生日,趕緊搖頭,別說兩回,一回他也不想過。
“是啊是啊。”吳彥軍道:“過兩回,姥爺得吃兩回長壽麵。”
姥爺搖頭,“不過不過,說了以後不過生日的。”
姥姥笑,“你姥爺怕被閻王爺知道。”
吳彥明他們幾個也想起來了,這話姥爺自己跟他們說過,姥爺說歲數大了不能過生日,怕閻王爺知道了來抓人。
“姥爺,那都是迷信。”吳彥章笑,“迷信都不能信的。”
“哎,誰說是迷信,我們村子以前有個大奶奶,自從過了六十就不敢過生日了,一直都悄悄的,活到八十九的時候,家裏人都說九十歲生日必須得慶賀一下,九十了呀,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九十那是不得了的事兒啊。後來全家都同意了,結果九十歲生日一過,第二天人就被帶走了。”
“被誰帶走了?”吳彥軍緊張地問。
“被閻王爺派來的牛頭馬麵啊。”姥爺道:“一作壽閻王爺那兒就知道了,這老太怎麽還活著呢?然後就派牛頭馬麵來鎖她了。”
吳彥軍最聽不得鬼故事,一聽見牛頭馬麵,腦子裏馬上出現了牛頭馬麵的恐怖造型,他下意識地往姥姥身邊靠了靠。不過還好,現在人多,恐怖感沒那麽強烈。
“姥爺,這都是編的故事吧?”吳彥章才不信這些。
“不是編的,確有其人啊。不信問你姥姥。”
吳彥章和吳彥軍看姥姥。
姥姥點頭。
“真的?”吳彥軍問:“牛頭馬麵真的來鎖她了?姥你看見了?”
姥姥搖頭,“反正那老太太是過完生日沒了的。”
吳彥軍心裏咯噔咯噔的,“那千萬別給姥爺過生日了,我害怕。”
至於鬼神一說,姥爺姥姥相信多少,吳彥明他們不清楚,但從小姥姥說過的鬼故事不少,經常提到的就是閻王爺和小鬼什麽的。吳彥明輕輕搖搖頭,姥姥現在也就騙騙三兒還行。
“行了,你哥也吃完飯了。你們倆學習去吧。”張麗娥說。
吳彥明和吳彥章起身走開了,到另一屋裏關上門學習去了。
吳彥軍纏著姥爺,“姥爺,你可千萬別過生日啊。”
姥爺點頭又搖頭,“不過不過,姥爺肯定不過。”
吳彥軍似乎放心一些了,他真的害怕,他怕閻王爺來鎖走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