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月節八月節春節，一年中最重要的三大節，還有全家人的生日，所有這些美好的數字在姥姥的腦子裏精準記憶。
每個節日最吸引吳彥明哥仨的是過節的食物，五月節的粽子涼糕，八月節的月餅提漿娃娃，春節的餃子和肉食，都是孩子們最企盼的。
端午前一天下午，姥爺拿回來一把艾草。
吳彥軍抱著艾草，提著鼻子聞個沒夠。
姥姥笑，“三兒最愛這個味兒。”
“姥，這個味兒就是五月節的味兒。”吳彥軍閉起眼睛，又想到了另一種專屬於節日的味道，想著想著他舔起了嘴唇。
“甜不甜？”姥姥笑著問。
“甜。”吳彥軍連眼都沒睜，徜徉在美味中。
姥爺嗬嗬一樂，“三兒想起涼糕來了吧？”
吳彥軍使勁兒點頭。
姥姥摸摸吳彥軍的頭，道：“明天早上就給三兒吃。”
“嗯嗯。”吳彥軍又使勁兒點頭。
“姥爺，明天插艾草的活兒還都交給我！”
“行啊，沒問題，我們三兒最愛幹活兒了。”姥爺摸摸短須，笑笑。
“行了，你是不是該寫作業了？”姥姥提醒道。
“好嘞。”吳彥軍答應得很痛快。
吳彥軍看姥姥沒跟著監視他，他先拉開抽屜翻起了小人書，小人書裏的故事很快就把他吸引住了，一看他就忘了作業。直到姥姥站在屋外敲玻璃，吳彥軍這才不舍地收起了小人書，打開了他最討厭的作業。
過了五一，天氣轉熱，廚房就從正房搬至了南房。
晚飯喝的是大紅豆粥，姥姥熬了整整一下午。在所有豆粥裏麵，這種紅豆粥最費時間，因為大紅豆不易爛。孩子們都愛喝的這種粥，雖然費時但姥姥也會經常熬這種粥。姥姥看外孫子喝得香就開心。
外孫子喝著，姥姥數著，吳彥章喝了一碗半，吳彥軍喝了三碗。
吳彥章是全家最不愛喝粥的人，無論什麽粥他隻喝一碗，唯獨這大紅豆粥他能喝一碗半。
吳彥明還沒回來，姥姥按他平時的飯量給他留了三大碗。
張麗娥隨姥姥，喜歡喝粥，什麽都粥都能喝兩大碗。
一大鍋粥進了全家人的肚子，人人都冒出一身汗。
院子裏是乘涼消食的最好去處。
吳彥章跟著姥爺在院子裏溜達。
張麗娥吃飯完就忙著哄吳四丫去了。
吳尚榮洗碗。
姥姥回到正房的廳裏，忙著清洗泡好的紅棗，吳彥章跟著姥姥幫忙。
“三兒真乖，最愛幫姥幹活兒了。”
吳彥軍一聽誇獎，心裏甜得跟紅棗的一樣
製作涼糕是姥姥的專利，每年都由姥姥獨自完成。張麗娥每次請纓都被姥姥拒絕，姥姥說張麗娥做得不好吃，孩子們更願意吃姥姥做的。其實張麗娥心裏明白，當媽的是不想她辛苦，做涼糕是一項大工程，那天晚上基本上是睡不了覺的。
“姥，江米泡好了嗎？”吳彥軍問。
姥姥笑笑，“好了，江米和黃米都預備好了。三兒去那屋，把泡著葦葉的盆拿出來，姥姥看看泡好了嗎，泡好了咱們洗洗它。”
“好嘞。”吳彥軍蹦著進了裏屋。
張麗娥正逗吳四丫呢。吳彥軍笑嘻嘻地爬到炕上，伸出一根食指，在吳四丫腦門上一使勁兒，“倒嘍！”
吳四丫應聲倒下去，發出啃啃的哭聲，雙手雙足亂撲騰。
吳彥軍哈哈笑。
張麗娥趕緊抱起吳四丫，衝著吳彥軍的背上打了兩下，“你幹嗎呢？幹嗎欺負妹妹？”
吳彥軍還是哈哈笑，“真好玩兒！”
“好玩兒？好玩兒什麽！”張麗娥抬手又捶了吳彥軍兩下。
吳彥軍覺得這樣逗妹妹太有趣了，親媽捶的這幾下一點兒也不疼。
“姥讓你幹嗎來了？”張麗娥問。
“哦，對對對。”吳彥軍趕緊爬下炕，在灶台上找到那隻盆，他低頭在盆裏聞了聞，閉上眼陶醉了。
張麗娥白了三兒子一眼，“趕緊的吧。”
吳彥軍嗬嗬一笑，端盆出去了。
張麗娥把四丫抱在懷裏輕輕拍著，“瞧你三哥，逗我們玩兒也沒個分寸，傻小子。”
吳彥軍聽見親媽的聲音，嗬嗬一笑。
“你又逗妹妹？”姥姥笑著看吳彥軍。
吳彥軍想起剛才妹妹咕咚翻倒的情形直樂。
姥姥笑眼看吳彥軍。
“姥把紅棗都弄好了？”
“啊，弄好了。”姥姥把葦葉拿起來摸了摸，“行了，泡好了，現在洗洗它，然後還得再煮一下。”
“姥，我來洗我來洗。”
吳彥軍端著盆跑了，去院子裏幹活兒去了。
姥姥笑笑，進裏屋看張麗娥和四丫。
吳彥章把煙袋鍋給姥姥裝好點著，遞到姥爺手裏。
姥爺吧嗒抽起來，咳嗽了兩聲。
“姥爺慢點兒。”吳彥章笑。
“抽得急了，嗬嗬。”姥姥笑著吐出一口煙霧，望了望西邊紅透的天空。
吳彥軍洗完了葦葉，把盆端進屋裏去了。
吳彥章看了看，四下沒人，聽得親爸在南屋廚房刷鍋的聲響，他悄悄在姥爺耳朵邊上說：“姥爺，這味道怎麽樣？”
姥爺笑著點頭，“飯後抽袋煙，賽過活神仙。”
吳彥章小聲道：“姥爺，給我嚐一小口。”
姥姥把煙嘴遞到吳彥章眼前，吳彥章悄悄吸了一口，隨即咳嗽起來。
姥爺笑了。
吳彥章快嗆哭了，什麽活神仙，嗆死人了。
姥姥和吳彥軍從屋裏出來，吳彥章趕緊收住捂嘴咳嗽聲。
看見姥爺和二哥在樹下坐著，吳彥軍故意道：“我跟姥姥去葦葉。”
“三兒真乖。”姥爺誇獎。
“快去吧，真乖。”吳彥章笑道。
吳彥軍就是想聽別人誇他，聽到了誇獎心滿意足地笑了。
吳尚榮把南屋廚房打掃幹淨了。
“行了，尚榮快去歇著吧。”姥姥道。
“媽今天又要辛苦了。”吳尚榮客氣道。
“爸，我晚上幫姥姥做涼糕吧。”吳彥軍自告奮勇。
“可以啊。”吳尚榮答應得很痛快，他當然知道三兒子也就是說說。
姥姥心疼了，“不用你，姥一個人就行了。你明天還上學呢，後半夜正是需要好好睡覺的時候，你起來幹嗎？你就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多吃點兒就行了。”
“姥，我真的想跟你學蒸涼糕，太好吃了。”吳彥軍又神遊了，想著明天早上的好吃的發著饞。
涼糕是五月節的傳統食品，家家過節都吃。原材料是黃米、江米、紅棗、豆沙、葦葉。製作過程複雜，各種原材料都要先經過蒸煮，非常耗時。最後上屜蒸的時候，先鋪葦葉，葦葉上麵一層黃米，再上麵一層紅棗，紅棗上鋪一層江米，江米上麵一層豆沙，豆沙上麵再來一層黃米，最後再蓋上葦葉，上鍋蒸熟，然後自然冷卻，吃的時候用刀蘸涼水切開，上麵撒上白糖，香甜軟糯。
姥姥把所有原材料都預備齊了，就等半夜起來蒸製了。
吳彥明推門進院，屋裏的燈光和一屋子他最親的人，使他心底升出暖意。
吳彥明見一家人都回來了，順手就把院門鎖了，這才進屋。
“姥——我回來了。”
不管哪個孩子回家，第一句話都是一樣的。
“老大回來了？”姥姥的聲音從裏屋傳出，“飯在桌子上。”
吳彥明坐下吃飯。
姥爺在裏屋說三國。
三碗紅豆粥下了肚，吳彥明渾身舒坦，吃完飯他把碗洗了，也坐在炕頭聽姥爺說書。
哥仨聽得很認真，最逗的是他們發現妹妹也在聽。
“你聽得懂嗎？”吳彥明摸摸妹妹的小腦瓜，笑笑。
“聽得懂。”姥姥笑，“我們四丫嗚嗚的就是在說聽得懂。”
“聽懂什麽呀？不過姥爺說書的時候，她注意力倒是都集中在這兒。”張麗娥道。
“我們特別愛聽姥爺說書。”姥姥道。
又過了一會兒，四丫流著哈喇子在姥姥懷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