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張麗娥隻是猜測大兒子最近想說又張不開口的事兒跟高考複習資料有關，不過至於到底是不是，還得等吳彥明回家問清楚才是。
在張麗娥眼裏，吳彥明是最老實的孩子，雖說是個男孩，可是乖巧聽話得很，不管做什麽，事前都要小心地請示家長，得到家長的同意才會行動。就像餓了要東西吃這樣的事，吳彥明和吳彥章小時候的表現就截然相反。吳彥明餓了的時候，通常的做法都是乖乖蹭到姥姥跟前，小聲說“姥，我餓了。”吳彥章則完全不同，他餓了從來不找大人，自己早跑進儲藏間找吃的去了。
張麗娥有時候也覺得奇怪，同樣都是自己生的，怎麽這三個兒子的差別這麽大。特別是吳彥明和吳彥章，兩人性格天差地別，一個內向，一個外向，一個聽話，一個不聽話，一個小心翼翼，一個大大咧咧。
張麗娥現在的脾氣較十年前好太多了，主要是因為歲數大些了。二十出頭剛有孩子那會兒，她哪有什麽好脾氣，再加上當時工作又忙，在學校裏張麗娥一個人數學語文音樂什麽課都教，回了家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哪還有精力顧得上孩子。
吳彥明和吳彥章小時候一直都是跟著姥姥姥爺。白天都是姥姥姥爺陪他們玩兒，晚上好不容易把親媽盼回來了，兩人親熱地往親媽身上撲，張麗娥一聽見兩個兒子“媽、媽”地叫心裏就煩死了。她回了家隻想安靜地休息一下，根本沒精力陪兒子們玩耍嬉鬧，可兩個兒子非纏著她。張麗娥把兒子們轟開，他們又來，再轟走，又來，氣急了她就朝兒子們屁股上來兩下，兒子們被打疼了就哭著找姥姥去了。
姥姥看不過眼，批評張麗娥說：“你看你，這是幹什麽？孩子們一天沒見你，想你了，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對孩子們還那種態度。”
張麗娥心裏正在責怪兩個兒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你們親媽累死累活的一天了，回家連口水還沒喝、屁股還沒坐穩，你們就沒完沒了地纏著我。這倒好，姥姥倒向著兩個外孫子，把張麗娥說了一頓，張麗娥心裏更是沒好氣。
張麗娥生吳彥明的時候二十一歲，生吳彥章的時候二十二歲，哥倆差了一年半。生老三吳彥軍的時候二十八歲。張麗娥自己感覺這六七年她成熟了不少，對三兒子要比對老大老二耐心多了。
但吳彥軍天生就不愛學習，小的時候還好，自從上了學以後，張麗娥也沒少動手。
有了吳四丫之後，張麗娥再回想從前，覺得自己當時太年輕了，對當母親的責任和負擔尚未理解。張麗娥有時候跟姥姥探討這件事，說老大老二小時候，自己脾氣不好，現在想起來覺得有些虧欠孩子們。姥姥這樣寬慰：“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姥姥就是這樣善良，永遠向著孩子們，不管是外孫子，還是親閨女。
姥爺醒了。
姥姥還是沒跟姥爺說話。
吳尚榮回了家，家裏就可以開飯了。吳尚榮隻要回家吃飯，不管多晚，一家人都會等著他。這是姥姥定下的規矩。
“老大的飯都留好了，他晚點兒回來再吃。”姥姥道。
“行，那咱們先吃吧。”吳尚榮道。
“嗯，老大最近像個學習的樣子。”姥姥道：“好啊。”
吳尚榮欣慰點頭，大兒子不用揚鞭自奮蹄，但願老吳家能出個大學生。
吃完飯，張麗娥刷鍋洗碗，姥姥看著四丫。
吳彥軍湊到姥爺跟前，“姥爺，該說三國了吧？”
“作業寫完了嗎？”吳尚榮問。
吳彥軍一聽親爸說話就緊張起來，“寫完了，爸。”
“拿來我看。”吳尚榮聲音不大。
吳彥軍不敢跟親爸嬉皮笑臉，趕緊小跑去拿作業，雞毛撣子的厲害他深刻領教太多次了。
看吳彥章還湊在姥爺跟前，吳尚榮問：“你還不去學習？”
“爸，作業我都寫完了。我想聽姥爺說一段三國，然後就去複習功課了。”
吳尚榮也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聽姥爺說書是外孫子們跟老人最親近的時刻，吳尚榮不能連這點兒時間也剝奪孩子們的。但前提是作業必須已經完成。
吳彥軍拿來作業本，小心打開呈上，“爸。”
吳尚榮接過仔細檢查，“嗯，行了，都寫對了，把本子放了去吧。”
吳彥軍嘿嘿一笑，把作業本收過來，看了看親爸。
“放了作業本，聽姥爺說書去吧。”吳尚榮道。
“太好了！”吳彥軍蹦得像隻猴。
吳尚榮看了一會兒四丫，就幫著張麗娥收拾東西去了。
“姥爺，接著昨天的說吧。”吳彥章道。
姥爺摸著頦下的胡須，“昨天說到……”
“姥爺我來了。”吳彥軍跑過來，上炕趴在姥爺腿上，“昨天說到曹操獻刀了，沒說完。”
“說到曹操藏好了刀到了董卓府上。”吳彥章笑。
“好好。”姥爺笑著撚了撚胡子，“嗯。次日，曹操佩著寶刀來到相府，問：‘丞相何在？’，從人雲：‘在小閣中。’曹操徑直走進小閣。見董卓坐於床上，呂布站在一旁。董卓曰：‘孟德因何來遲？’曹操曰：馬跑得太慢，所以遲了。董卓跟呂布說：我有西涼折好馬，奉先可親自去揀一匹賜與孟德。呂布得令出去了。曹操暗暗想，這正是殺董卓的機會。他想拔刀刺董卓，但又想到董卓力大無比，他不敢輕舉妄動。董卓坐的時候久了，他就累了，因為太胖了，然後就躺下了，麵朝裏，背對著曹操。曹操一看，機會來了，拿出寶刀就要刺董卓。”
姥爺說到這兒，停了停，喝了口水。
吳彥軍著急了，“然後呢？然後呢？”
張麗娥看著猴急的三兒子，“不能讓姥爺喘口氣呀？”
吳彥軍嗬嗬一笑，趕緊給姥爺摸背，“姥爺慢慢喝。”
姥爺抹了抹了粘在胡須上的水珠，“好外孫。”
“然後呢？”吳彥軍等不及。
“正當曹操要刺董卓的時候，董卓從鏡子裏看見曹操正在拔刀，董卓回過身來問曹操：孟德何為？這個時候呂布也牽了馬回來了，就中外麵。如果曹操這個時候動手，恐怕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他害怕急了。曹操急中生智，忙雙手捧刀跪在地上說：操有寶刀一口，獻給丞相。董卓接過刀看看，刀長尺餘，七寶鑲嵌，鋒利無比，果然是寶刀。於是就把刀讓呂布收下了。曹操趕緊把刀鞘也解下來交給呂布。董卓帶著曹操出去看馬，曹操謝過董卓，說想騎一騎寶馬試試，董卓同意了。曹操牽馬出了相府，騎上馬往東南方向跑了。”
姥爺的故事講完了。
“曹操跑了？”吳彥軍意猶未盡，“然後呢？”
“且聽姥爺下回分解。”吳彥章笑。
“對對，下回再講。”姥爺笑笑。
張麗娥聽見這段書，笑了，“今天怎麽說的是白話文？”
姥爺不好意思了，“唉，喝了酒，書上的背不下來了。”
“誰說的，姥爺喝了酒說得更好，喝得越多講得越好。”吳彥章笑。
張麗娥瞪了二兒子一眼。吳彥章衝親媽嬉皮笑臉。
“行了，你們倆該幹嗎該幹嗎去吧。”張麗娥對兩兄弟說。
吳彥章學習去了。
吳彥軍看四丫醒了，逗四丫玩兒。
故事講完，吳彥明也到家了。
姥姥讓張麗娥把桌上的飯菜熱一熱再給大外孫吃。
“今天怎麽這麽晚？”吳尚榮問。
“上晚自習呢。”吳彥明答。
“洗洗手吃飯吧。”
“哎。”
吳彥明端坐在桌前吃飯，姥姥姥爺張麗娥吳尚榮看著，他們看著的是一家未來的大學生，是一家人的希望。
吳彥明隻顧埋頭吃飯，沒注意旁邊的目光。
吃完飯，吳彥明要收拾碗筷。
姥姥說：“放下吧，你去學習吧。”
吳彥明看了看哼哼唧唧的四丫。
“大哥，你看妹妹，好玩兒吧。”吳彥軍樂。
“嗯。”吳彥明笑笑，拿起書包，“我先過去了。”
張麗娥跟在吳彥明身後，“彥明，你來一下。”
吳彥明又跟著親媽進了小屋。
張麗娥看著站在麵前的乖兒子，“彥明，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爸媽說？”
吳彥明看了看親媽，低了低眼皮，“哦，沒什麽。”
“有話就說。”張麗娥道：“有什麽事都能說。”
“媽，沒什麽。”
“嗯，媽聽說最近新華書店來了高考複習資料。”
吳彥明抬眼望著張麗娥，既而笑了笑，“媽是怎麽知道的？”
“你是不是想買那套複習資料？”
吳彥明猶豫了一下，發出了一個“嗯”字。
張麗娥點點頭，“多少錢？”
吳彥明又猶豫了一下，“十塊多。”
這樣的書價，讓張麗娥也著實吃了一驚，孩子們買的小兒書也就一兩毛錢的價格。這一套複習資料十塊錢，她從未想過。
這幾天，吳彥明一直在鬥爭要不要跟爸媽說這事，十塊錢能買多少大白菜這樣的等式在他腦子裏算了無數回。
“買吧。”張麗娥道。
吳彥明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怔怔望著親媽。
十塊錢和大白菜的等式，十塊錢和其他物資的等式，剛才也在張麗娥腦子裏轉了又轉。可十塊錢和大學生的等式如果能成立，比什麽都值。
“買吧，隻要是對你的學習有幫助的，媽都支持你。明天媽發工資，發了工資給你。”
吳彥明怔了一會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