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年三十,吳尚榮還要上班。
吳彥明陪姥爺出去了,昨天裁好了紅紙,今天請人寫對聯去。場院東邊住著一個孔先生,從小年開始就幫鄰居們寫對聯,街坊們為了答謝,多多少少給孔先生拿點兒東西意思意思。就算什麽也不給,孔先生也樂意為大夥執筆。
吳彥章和吳彥軍打掃屋子,清理煙筒。
範伯在院子裏曬太陽,範嬸晾衣服。
範嬸走進吳家院子,隔窗看了看吳四丫,四丫正醒著,兩隻小胳膊動來動去。
“進來吧。”姥姥笑著招呼範嬸。
範嬸搖搖頭,“還有活兒沒幹完呢,看看丫頭我就走了。”
“進來坐會兒吧。”張麗娥道。
“不了不了。”範嬸道:“我過去了。”
吳家倆兄弟正跟煙筒較勁呢,弄得滿臉黑。
範嬸笑,“行,都指望上了,長大了,什麽活兒都會幹了。”
人都愛聽表揚話,兄弟倆聽了這話,幹得更來勁兒了。
範嬸笑嗬嗬地走了。
院門鈴鐺聲響。
吳彥軍衝到門口,“姥爺回來了?”
“你姥爺沒回來,你姨來了。”梅子說著進了院子。
梅子把背上的口袋擲在地上。
吳彥軍看了看口袋,裏麵有東西在動,“姨,這是什麽呀?”
“大公雞。”梅子走到窗前,衝著屋裏喊:“大姨,姐,我媽讓我送隻公雞來給你們過年。”
“快進來,快進來。”姥姥忙招手。
梅子先在院裏拍了拍身上的灰,把鞋底上的泥擦了擦,進了屋。
姥姥從窗邊挪到了炕邊,招呼梅子來炕上坐。
梅子沒上炕,找了個凳子坐下,“我就坐這兒吧,身上都是土。”
“在家幹活呢?”張麗娥問。
“啊,幫我媽收拾收拾屋子和院子,我那兩個兄弟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一個也指不上,這都到年三十了,他們也沒說幫我媽把家裏拾掇拾掇,唉,不說他們了,說起他們就一肚子氣。”梅子順了順氣,道:“我媽讓我送隻大公雞過來,過年了,給你們吃的。”
“不用給大姨送過來,留著你們過年吃吧。”姥姥道。
“我二姨身體怎麽樣?”張麗娥問。
“還那樣,就是一到冬天就喘得厲害。”
“等過了年,再找個大夫好好兒看看。”
“唉,過了年再說吧。”
“梅子,聽大姨的,把雞拿回去吧,你們一家人吃吧,不用給大姨。”姥姥道。
“我媽那兒一共三隻公雞,她那兒殺一隻過年吃,給了我家一隻,給大姨這兒一隻。”
“你拿回去吧。”姥姥說:“你家裏也那麽多人呢。”
“不給他們幾個兔崽子吃那麽多肉,給他們吃了都浪費了。”梅子粗聲粗氣道。
“你拿回去,聽話,大姨不要。”
“哎呀,別管了別管了,我姨夫出去了?”
“啊,找人寫對聯去了。”
“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我也該走了。我媽那兒的對聯還沒貼呢,我得走了,中午之前得給我媽貼好對聯呢。我走了。”
梅子站起來出門。
姥姥和張麗娥下炕相送。
“都別出來,都別出來。”梅子趕緊關門出去。
院子裏,吳彥章和吳彥軍正在把清理完畢的煙筒裝插到一起,弄了半天也沒弄好。
梅子看著兩個外甥的大黑臉,嗬嗬一笑,“放下吧,我來。”
梅子一手一截煙筒,兩秒鍾搞定。
“姨,你可真厲害呀。”吳彥章道:“我們倆弄了這半天都沒弄好,你一出手,好了!”
梅子笑笑,“你們手上沒勁兒。”
“我們沒勁兒?”吳彥章有點兒不服氣,“我有勁兒,我都十四歲了,明天就十五了。”
“你們都是拿筆竿子的手,哪兒幹得了粗活兒?行了,我走了,給你二姨姥姥貼對聯去了。”
梅子匆忙的身影閃出了院門。
吳彥軍瞅著地上那隻口袋,“哥,我想打開袋子看看。”
“你先跟我把煙筒裝回屋裏。”
“哎。”
吳彥章和吳彥軍把煙筒安裝好,把爐子重新點燃。
張麗娥看看兒子們的勞動成果,“嗯,不錯。以後這活兒就交你們倆了。”
“好嘞。”吳彥軍是個愛幹活的,髒活兒累活兒都不怕。
張麗娥瞧著兒子們一臉的黑,“快洗洗吧,那臉比張飛還黑呢。”
“那我不洗了,我要讓姥爺看看,家裏來了個張飛。”吳彥軍笑。
“張飛沒有,黑煤球倒是有兩個。”張麗娥笑道。
哥倆換了兩盆水,才把臉和手洗淨。
“媽,那隻大公雞……”吳彥軍道:“準備怎麽吃?”
“等你爸和姥爺回來再說吧。”
“我跟我二哥試試殺雞,怎麽樣?”吳彥軍越發覺得自己什麽都能幹了。
“你們倆呀?”張麗娥搖搖頭,“不行,還是等你爸回來再說吧。”
“三兒你要殺雞自己殺,我幹不了這活兒。”吳彥軍道。
“我自己,試試?”吳彥軍問親媽。
“哦,行啊,這樣,你先去把大公雞從袋子裏拿出來。”張麗娥笑。
吳彥軍一聽親媽把這麽重要的活兒交給他了,興奮地衝出院子,把尼龍口袋解開。
公雞真不小,吳彥軍把公雞從口袋裏拖出來,公雞兩隻腳也被繩子係得死死的。吳彥軍幫公雞鬆綁,解了半天繩子也沒解開。
吳彥軍在院子轉了一圈,找到剪刀,用剪刀剪開了綁縛在大公雞雙腳上的繩索。
這一解綁不要緊,大公雞重獲自由,在院子撲騰起來。
吳彥軍再試圖抓住大公雞可就難了。
大公雞雙眼圓睜,扇動雙翅朝吳彥軍突襲而來。
吳彥軍“媽呀”一聲跑開。
吳彥章站在屋裏烤火,笑嘻嘻地欣賞著院子裏三兒和大公雞的好戲。
大公雞不但沒感激吳彥軍給它鬆了綁,反倒像見了仇人一樣玩命追著吳彥軍跑。
姥姥和張麗娥從窗戶裏看著,都替三兒捏把汗。
範伯正要拎著馬紮進屋,看見了院子裏飛騰的公雞和飛奔的三兒,他停下了腳步樂了,“嗬嗬,看看三兒和大公雞誰跑得更快。”
“這個三兒。”範嬸指間夾著一支煙,走近吳家院子。
“三兒這是幹嗎呢?”
“範嬸,這公雞不放過我啊。”
範嬸哈哈笑,從窗台上的碗裏抓了幾粒玉米,氣定神閑地朝著公雞走過去,“咕咕咕”。大公雞看向發出聲音的人。範嬸將玉米撒在地上,大公雞跑過來在地上啄起來。範嬸抄起一隻竹筐把公雞罩住,“三兒,找塊兒磚頭壓著。”
吳彥軍從牆根底抱過來五塊磚,把公雞牢牢壓在了五行山底,“這回你老實了吧。”
範嬸笑笑,吐出一口煙圈。
張麗娥看著這場風波停歇了,跟姥姥道:“就這,他還想殺雞呢。”
姥姥隻笑未語。
吳彥軍得意地望著被困住的大公雞,“哼,讓你再凶,凶不了了吧?晚上就把你燉了吃了。”
範嬸笑,“哎,對了,我們晚上也吃雞,範伯愛吃燒雞公,你問問姥姥,要是想嚐嚐南方吃法,可以讓範伯給寫個菜譜。行了,我回屋了。”
範嬸走了。
吳彥軍衝進屋。
吳彥章笑嘻嘻地問:“公雞殺好了?”
“什麽呀?它差點兒把我給殺了。”吳彥軍道:“範嬸說什麽燒雞公。”
吳彥章直搖搖,“不吃不吃,辣死了,咱家人都吃不了那麽辣的。”
“哦。”
“你忘了,去年八月十五,範嬸給送過來一碗燒雞公,辣死了。辣得我都流眼淚了,最後喝了一壺水才緩過來。”
“我怎麽沒吃過?”
“你吃了,你忘了吧?你這豬腦子。”
“真的嗎?”
“啊。”
院門鈴鐺響。
吳彥軍躥出去看,“姥爺回來了。”
吳彥章也迎出來。
“準備漿糊吧,中午之前得把對聯貼好,別誤了時辰。”姥姥道。
“誤不了,馬上就行動。”張麗娥笑。